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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冬日天黑得早,才五點多,天色已經灰蒙蒙的。
傅也黑色羽絨服,也許人安定了一些,整個人的氣質柔和許多,雙手插兜,高出她一個頭,眼皮低垂,像是人剛醒,有種憊懶勁兒。
蔣霜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單純只是看見他,很想跟他見個面,哪怕就是幾分鐘,她的确不能跟他多聊,晚自習的時間快到了,蘇芮還在等她。
傅也說放了假,回來看奶奶。
蔣霜點點頭,又偏過頭,指向不遠處的蘇芮,說自己同學還在等自己,就先走了。
傅也了然,颔首。
再見。蔣霜揮了下。
過年見。
傅也勾唇,似有笑意。
蔣霜抿唇笑了下,遠處蘇芮在叫她,她轉身朝蘇芮的方向跑回去,跑近了,蘇芮撞了下她的肩膀,說她剛才這樣特別像是去見男朋友。
“別胡說。”
蘇芮視線越過她,看向身後,下巴揚了揚,道:“喲,人還看着你呢。”
蔣霜下意識回頭去看。
漸漸暗下來的夜色裏,傅也背影直挺,大步流星。
蘇芮捧腹大笑,俏皮地皺了皺鼻尖:“霜霜,你怎麽那麽容易上當啊!”
蔣霜無力反駁,抱住她的胳膊,往學校走。
蘇芮還在說:“班上好幾個男生喜歡你,都有人明裏暗裏跟我打聽你,你都沒當回事,怎麽對他這麽上心,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沒有,我對談戀愛沒興趣。”蔣霜老氣橫秋地回,說現在一切以讀書為重,讀完書,進入社會,賺多點錢,等空閑了,再想其他事。
蘇芮誇張地拍手:“你比我爸還古板,我爸起碼說大學能談。”
蔣霜也沒多說,只是推着她快點走。
—
寒假如期而至,期末成績在回家幾天後出來,蔣霜重回第一,年紀前十的好成績,陳陽進步不少,拎着成績單沒少嘚瑟。
假日裏,蔣霜自發地給陳陽補起課,他英語墊底,語法要從頭開始教,假期就十來天,起早貪黑,不比在學校裏輕松,舅媽看在眼裏,天氣冷,就先發好一盆炭火,放在桌底下,再鋪上厚桌布,保留住熱氣。
吃過飯,蔣霜還想去看小賣部。
舅媽擦幹淨手上的水,道:“又沒什麽人,那麽大點的地方也裝不下兩個人,你學你的。”
漸漸地,一些活也不讓蔣霜幹。
春節前兩天,舅舅工程上的工資結算,滿面紅光地回家,從包裏取出兩疊紅色紙幣,全堆到舅媽的面前,舅媽看着,眼角細紋明顯,擡眼,對上舅舅的目光,嗤了聲:“瞎顯擺。”
“一年就這一次,還不許我顯擺啊?”舅舅咧嘴笑了,往後面靠去,大刀闊斧地坐着,“等會我們也進城買點好的,今年我們也要過個好年。”
“還不夠還債的。”舅媽嘴上這麽說,神情是柔和的。
“債要慢慢還,錢也要慢慢掙,日子要好好過。”舅舅悠悠道。
陳陽很配合地鼓起掌來:“爸,你這話還怪有哲理的。”
舅舅擠眉弄眼,自信起來,“那是,你爸要是一直上學,沒準就是哲學家。”
“淨吹牛,你讀書的時候考多少分你不知道啊?”舅媽不留情面拆臺。
“也是,要繼續讀書,就沒你什麽事了。”
舅媽笑罵幾句,就差上手了,自顧自地收了錢,又被調侃是收租婆,陳陽跟蔣霜笑個沒完,當天兩個人就進了縣城買年貨去了。
除了對聯,還帶回來了紅燈籠,陳陽蔣霜研究了一番,挂在門口,退到遠處觀望,紅彤彤的,很有過年的喜慶氛圍。
這次年夜飯,比往常都要豐富。
舅舅興致很高,這次允許陳陽跟蔣霜都喝一點,不過是啤酒,白的不能沾。
陳陽這種小男生,私底下喝過酒,舅舅罵了句臭小子,又讓蔣霜嘗一嘗,不喜歡就算了,蔣霜捧着杯子,如喝水一樣喝掉半杯,三個人的視線都看過來,抿了下唇。
“姐,你什麽時候學會了喝酒?”陳陽抓着她的手臂,難以置信。
蔣霜眨了眨眼睛,許多答案在腦子過了一遍,最後鎮定道:“可能是遺傳舅舅,天賦異禀。”
舅舅哈哈大笑,“都說外甥像舅,腦子也随我。”
陳陽嘁了聲:“禁止夾帶私貨。”
“碰個杯。”
“來來來。”
“說點吉祥話!”
陳陽看向蔣霜,擡了擡下巴示意。
蔣霜想了下:“祝願我們歲歲平安、年年有餘!”
“好!”
“歲歲平安、年年有餘!”
吃過年夜飯,還有壓歲錢收,一人五十,其他親戚也會給,但這種一般是家長互相給孩子,交換來交換去的,最後還是舅舅舅媽掏錢,蔣霜一般都會上交,她賺不了錢,只有盡可能的省錢,這次,舅舅讓她自己留下。
按照每年慣例,蔣霜主動去看守小賣部。
有幾個小孩跑來買炮仗,拿着壓歲錢,出手闊綽,一拿就是好幾盒,村裏大多互相認識,他們要叫蔣霜姐姐,乖巧的很,蔣霜就讓他們自己算找出的錢,小不點們就擰着眉頭,掰着指頭算,錯得離譜的被點了下額頭,說數學不過關,立刻就有人搶着說他數學才考了三十分。
小家夥漲紅了臉,辯解說自己語文滿分。
蔣霜笑笑,将找來的零錢遞給他,捏了下臉,說很棒,繼續加油。
拿了錢,幾個一溜煙又跑了,寂靜中,時不時傳來炮仗聲跟笑聲。
放過鞭炮,吃過年夜飯,大家聚一塊打牌閑聊,小賣部的燈還亮着,月光皎潔,照在瑩白的雪上,蔣霜托腮發呆,遍地如碎鑽閃耀,今年的雪墊得比往年高,厚軟如棉絮,竟也不覺得冷,她看見傅也踩着雪走來,像水墨幾筆勾勒的落拓身形,厚外套和黑色長褲,兩肩平直,露出修長脖頸,依然清瘦。
他走近,帶着雪天的冷意。
過年見,就像是一句心照不宣的暗號,她知道傅也會來。
去年也是在這裏,兩個人一起看了場煙花。
蔣霜抱着雙臂,做發抖的樣子,問他冷嗎?
還行。傅也回。
蔣霜問他要不要進來坐會兒,雖然裏面挺小,但擠一擠也能坐兩個人,底下就是炭火,比外面暖和得多,傅也搖頭說用不着,他在外面就行,其實應該有更多話才對,像朋友那樣寒暄,但手語不像正常對話,輕易就剔除掉你怎麽樣,這個年過得好嗎之類的客套話,他靠近窗口,她遞過幾顆糖,熟悉得就像是天天見面。
糖也是舅舅買的年貨,她不吃,舅媽塞了一把進她口袋,她捏着看了好一會,還是吃不下去,吃到嘴裏或許是甜的,但她感覺的不是,現在全都給了傅也。
傅也随手剝開糖紙丢進嘴裏,空氣裏,是淡淡的水果糖的味道。
味道聞起來很好。蔣霜合上書,放在手邊。
吃過糖,傅也停頓了下,而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捏在指間,小小一個,就像一個造型奇特的耳機。
一只助聽器。
看清他手裏的東西,蔣霜怔怔,視線移到他臉上,小賣部裏的燈泡用久了,燈泡壁附着着黑色,照出的燈光早已發暗,傅也松散地趴在窗口,立體五官被照出陰影來,眼窩顯得更深,眉骨高聳,眼神平直地看她。
周圍安靜的過分。
他偏過頭,将助聽器挂在耳朵上,動作生疏,但總算是戴了上去。
蔣霜眼也不眨地盯着,似是見證一個奇跡出現,她屏着呼吸,靜到能聽見心跳聲。
她曾問過他為什麽不去佩戴助聽器,他沒所謂的樣子,讓她以為他這輩子也會這樣,聽不到聲音,世界寂靜無聲。
傅也曲着分明骨節的手指,指腹點了下耳邊,示意她靠近。
蔣霜呼吸一滞,她撐着一只手臂有些費力的前傾着身體,一點點靠近,少年下颌線銳利如刀,長睫毛垂着,她摁着狂跳的心髒,貼近他耳朵,鼻尖幾乎快碰觸到他的耳廓,溫熱氣息呼出,喉嚨艱澀,緩了緩,耳語一聲。
只一聲。
飽含千萬般情緒,好似耗光她所有的力氣。
蔣霜退回來,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神情。
傅也掀起眼皮,眼底閃過熠亮的光,他偏頭對上她的視線,扯唇,于沉默中笑了。
十年,他第一次聽到聲音。
是蔣霜的,她叫他阿也。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是多年以後也依然回味的晚上,早已經習慣黑暗的人,見到了第一束光,習慣寂靜無聲的人,聽到聲音,起初是電流湧過,身體感官放大細枝末節的震感,前所未有的體會,分明只是蝴蝶扇動翅膀,卻掀起滔天巨浪,聲勢浩蕩的,完全将他淹沒。
蔣霜手放在心髒的位置,不止怎地,眼底先濕潤。
助聽器不便宜,幾乎花光傅也所有的錢,他走近去,幾分鐘就出來,店家一再讓他做完檢查後配一個合适的,因為不知道他聽力損失程度,随便買一個很可能聽不到聲音,還會讓他剩餘聽力受損,他錢不夠,買了一個便宜的,揣在兜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他想過戴上也聽不到的情況,聾了這麽多年,有沒有用很難說。
買助聽器的事傅也誰也沒說,車隊放假過年,他一直到現在才戴上。
聽到了嗎?蔣霜仍打着手語問,心裏隐約有答案,但還是固執地要問一遍才安心。
月亮清冷地挂着,雪花一片片地往下飄落。
傅也頭枕着手臂,輕阖了下眼皮,淡笑,很輕微地點了下頭。
即便并不清楚,要費力去分辨,聲音輕柔,像記憶中溪流聲,餘音似漣漪一圈圈蕩開。
嗯。
原來這就是蔣霜的聲音。
他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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