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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外面又安靜下來。
景熠豎着耳朵聽了很久,想聽清白青染打電話說了什麽,卻聽不清。
實木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再次聽到衛生間的門把手被擰動的時候,景熠趕緊坐直身體。
下一秒,白青染出現在她的面前。
景熠擡頭望着她。
白青染亦垂眼看着她。
坐得這麽老實,這孩子也不嫌涼。得有一個小時了吧?小女孩再落下病根兒。
“起來。”白青染說。
她重又變回了那個淡漠的白青染,仿佛之前的縱容,只是景熠的幻覺。
“我不走!”景熠以為她又要攆她離開。
白青染的嘴角像是抽搐了一下:“我讓你走了嗎?你總不能一直賴在衛生間裏吧?”
景熠其實還是喜歡更人性化些的白青染,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白青染美則美矣,就是太飄渺了,像是随時都可能乘風而去,讓景熠覺得不踏實。
“我沒賴着……”景熠小小聲,“是你要把我關在這兒的。”
白青染挑眉:“我現在改主意了。不行嗎?”
景熠:“……”
她只能沒脾氣。
誰讓她現在還掙着白青染家的錢呢?
“那我回雜物室。”景熠說。
“那是住人的地方嗎?”白青染立刻否定。
景熠小心地瞄她一眼:“是你,昨天讓我住在那兒的……”
現在又說不是住人的地方。
白青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這小孩兒膽兒越來越肥了,昨天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跟個被吓破膽的小耗子似的,這才不到一天,就敢屢屢蹬鼻子上臉頂自己了。
白青染有些懷念可以讓她頤指氣使的景熠。
“哦。”景熠應了一聲,低眉順眼的。
樣子乖乖的。
白青染準備了一肚子話,等着她繼續頂自己的時候對付她的。不成想,景熠這麽老實了。
小孩兒嘛,其實還是活泛點兒好。
白青染心想。
表面上,她不動聲色地将手一攤:“書包,拿來。”
景熠的兩只手都包得跟粽子似的,再抱着個滿滿當當的書包,不得牽扯到傷口?
白青染覺得自己想得挺周到的。
誰料那小孩兒聽了這話,跟她要搶劫她似的,緊緊摟住了書包,寶貝得什麽似的。
白青染很想朝天翻一個大白眼兒:“你書包裏有金磚?”
景熠臉上一熱:“沒……我、我自己拿着就行。”
又變回了那個面對她就緊張兮兮的景熠。
白青染當然知道景熠的書包裏都有什麽,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就是那幾本書。
那幾個本書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還是這孩子特別愛惜書?特別喜歡讀書?
很快就會知道答案。
白青染心想。
既然景熠堅持,白青染就不再多說。
她看着景熠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你以後就住樓上的客房,之前你待過的那間。”
景熠詫異地擡頭:“啊?”
之前她就是被趙枭從那個房間攆出來的,腳踝上的傷也是拜趙枭所賜。那個房間是可以……住的嗎?
白青染猜到她在想什麽,看她道:“這座別墅,是我的婚前財産。就是說法律上它是屬于我的,和旁人沒關系。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懂。你才是這裏的主人,怎麽分配房間你說的算。”
法律常識景熠還是知道的。
“懂就好,”白青染勾唇,“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麽,在這裏你只聽我一個人的吩咐。能做到嗎?”
她的語氣,讓景熠想到了她的班主任。
鐘老師每次在班上對大家提出要求的時候,最後也是這樣說的——“能做到嗎?”
然後大家就會齊聲回答:“能做到!”
那樣的日子,真是讓人懷念。
因為想到曾經的校園生活,景熠走了神。
白青染沒有得到她及時的回答,面色微凝:“趙枭和你是親戚,但是趙枭能給你的,我能給你更多。”
這就是誘之以利了。
景熠被白青染此刻的目光攝住,她覺得這樣的白青染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想要追随的魅力。
景熠想說她和趙枭真的不熟,想說趙枭除了口頭答應的“高薪”真的什麽都沒承諾。其實這些話根本就不必說,趙枭怎麽對她的,白青染又是怎麽對她的,景熠心裏清楚得很。她內心的天平早就有了傾向,不是嗎?
驀地,一個念頭闖入景熠的腦際:白青染和趙枭,似乎是對立的關系!
若說之前的種種跡象,讓景熠懷疑趙枭和白青染這對夫妻和尋常夫妻不一樣的時候,景熠還能用“成年人的婚姻大概有不同的模式吧?”來說服自己,那麽現在,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裏太多的信息充斥而來,當白青染挑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景熠就知道:白青染和趙枭之間的關系,絕不尋常。
可是再早慧,景熠也只是個半大孩子,成年人的世界于她而言,還是遙遠了些。
她直覺将來會有大事發生,卻也因為自己的弱小,而對那可能降臨的風暴,覺得驚悚。
腦袋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白青染竟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用害怕,我不會讓趙枭再傷害你。”
景熠錯愕擡頭。
頭頂發旋上的幾根呆毛戳在了白青染的掌心,讓白青染覺得癢,不禁眉眼、唇角彎起。
景熠的表情更詫異了——
這一次,是因為白青染的微笑,那麽好看。
如果能一直看到她這樣對自己笑,該多好!
景熠不着邊際地想。
白青染對她說“不用害怕”,白青染還說不會讓趙枭傷害她,白青染在她饑餓的時候給她吃的,白青染在她受傷的時候為她包紮傷口……從沒有人對景熠這麽好,包括她爸媽。
她爸媽總是說“爸媽能害你嗎?爸媽當然是為了你好!”。
可是,随着年齡的增長,景熠知道,對誰好不是靠嘴上說說的。比如,她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因為打雷睡不着覺跑來求助的時候罵她沒用,她爸會因為她要了二十塊錢交學費而抱怨“整天就知道亂花錢”。
景天豪直到三歲他媽都舍不得給他斷奶,景天豪一箱子的玩具還嚷嚷着幼兒園的誰誰誰有這個那個,他爸笑嘻嘻地罵着“臭小子”,轉臉就買了新玩具回來讨好他……景熠那時候就知道了,什麽叫做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們總喜歡說“爸媽和弟弟是你最親的人”,景熠卻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們,她爸、她媽和景天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她,是個多餘的。
多餘的人,唯一的用處是不是就是用來換錢?
景熠自嘲地想。
如果不是不讓小孩兒接受義務教育犯法,景熠覺得,她初中就得辍學。
“發什麽呆呢?嗯?”白青染第三次呼嚕幾根呆毛,沒成功。
呆毛倔強得就像這小孩兒的性子,不肯趴伏。
景熠卻覺得同樣的一個“嗯”字,從白青染的口中說出,和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都不一樣。
是不是叫餘音繞梁?
反正就是,不一樣!
“沒有。”景熠輕輕掙開白青染。
白青染手掌落空,覺得這小孩兒的心情似乎突然低落下去了。
她沒有追問什麽,奪過景熠的寶貝書包,單臂背在肩頭,另一只手臂環住了景熠的腰:“靠着我,慢慢走。”
景熠陡然覺得腰上傳來的溫熱,白青染的話更讓她不知所措——
她以為白青染不知道她腳踝上的傷,原來白青染什麽都知道。
景熠覺得白青染真是神了。
就是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女人,現在背着她醜巴巴的舊書包,還讓她倚靠着借力上樓梯……景熠緊張死了,甚至怕自己的衣服弄髒了白青染的衣服。
景熠的個頭在同齡人裏實在算不上高,現在被白青染半抱着,只要她稍微靠近些,臉頰就會貼上白青染側面……胸的位置。
景熠小臉兒通紅,一邊借着白青染的力氣一瘸一拐的,一邊梗直了脖子,上半身盡力往外扳,不讓自己蹭碰到白青染。
白青染怎麽會看不透這小孩兒的心思?
不過白青染沒有戳破。
這小孩兒倔強又敏感,一旦自己戳破她的心思,她不得更難為情?
而且,白青染本身也不喜歡與別人親密接觸。
如果不是這小孩兒氣質幹淨又特別,她根本就不會如此熱情。
這麽跌跌撞撞的終于上了樓。
景熠重新坐回那張鋪着阿貍空調被的床上的時候,猶覺恍惚。
白青染則直接扒她右腳的襪子。
景熠驚覺,吓得縮腳。
白青染捉了個空,挑眉。
“我、我自己來。”景熠不敢看白青染。
白青染這樣的人,扶着她上樓,要是再給她扒襪子,那簡直太玷污了。
景熠紅着臉,用那兩只堪比熊掌的爪子費勁地扒下襪子,臉更紅地迅速把襪子藏在了自己身後。
襪子上還有補丁呢!
白青染知道她窘迫,假裝沒看到,只關注她腫起的腳踝。
細細地查看了腳踝,白青染說:“坐着別動。”
等她下樓帶着藥箱回來的時候,景熠已經把左腳上的襪子也脫了,那只帶着補丁的襪子被不知藏到了哪裏。
白青染也不點破,從從容容為景熠塗抹消腫藥膏:“沒有傷到骨頭,不用去醫院。抹上藥,安生養一陣就會恢複。”
景熠壓根兒就沒想過去醫院。她長這麽大,從來沒去過醫院,根本就沒有生了病該去醫院看病的概念。
“嗯,謝謝。”她說,特別認真。
白青染纏繃帶的動作頓住:“謝什麽?你這樣和我有關。”
那意思,景熠是因為她才這樣的,她本就該為景熠這麽做。
“不是你,是趙枭,”景熠臉上的神色更認真,“你和他,不一樣。”
白青染半晌沒作聲,一直到綁好繃帶的結都沒再作聲。
房間裏只剩下了景熠一個人。
景熠的心裏空蕩蕩。
景熠不覺得自己剛才說錯了話,是白青染先挑明的她和趙枭不一樣。所以,白青染不應該因此而生氣。
可她的态度,為什麽突然冷淡下來了呢?
景熠再次看不懂大人的世界。
十分鐘之後。
白青染出現了。
她把一頁紙遞向景熠。
景熠不明就裏地接過,看到上面兩個字“借條”,就怔住了。
所以,白青染這是寫借條去了?那二十萬的借條?
她要和她撇清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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