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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羅醫生輕咳一聲：“坦白說，如果沒有這件事發生，差不多等他拍完這部戲，再結合我的治療，他的病症差不多也就好了。周予肖本身自制力就很強。但這次，他進入角色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陷在回憶裏，若是強行讓他分辨，一不小心，可能會生出多重人格來。”

“多重人格？”紀澤之吓了一跳，頓時恨不得将那蘇婉掐死。

“只是可能。”羅醫生的寬慰沒幾分力度，目光落在肖青青身上，她目光空洞無光，仿佛能夠堅持站着已經是耗盡了力氣，忽然就有些不忍。“也不是一定會，凡事都有可能。譬如說，這個時候肖青青本身出現意外，需要被保護。周予肖也許就會被喚醒。當然，這樣做風險極大，我還是建議你們慢慢來。至少，別當着他的面去說那位叫做蘇婉的不是。”

羅醫生走後，肖青青身子便是不由自主地緩緩墜落，她蹲在地上，輕輕地喘着氣。

紀澤之從不打女人，這一回卻是險些忍不住，恨不得将那蘇婉提溜出來，但又要記得羅醫生的叮囑。末了，只得蹲下身，絞盡腦汁的措辭，看能否安慰一下肖青青。

她卻是先一步開口：“這個時辰，你該去接新娘了。”她嗓音發飄，看着都讓人不忍。

“不用接了。”一道溫和的嗓音忽然從走廊另一端傳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紀澤之立時蹦起來，瞧見梁靜然小跑過來，盯着他就道：“家裏都亂套了，我已經和爸媽還有叔叔阿姨商量過了，我們的婚期再緩一緩。這是多大的事，哪還有心情結婚啊？”

紀澤之這輩子最好的兄弟在他們結婚前夕被送進醫院，還是從他們紀家出去的。他要是還能順利結婚，那才是稀奇。

紀澤之心虛地垂下頭，忍不住哼唧一聲：“沒這事，你也未必願意嫁給我。”

梁靜然沒搭理他，正要蹲下來和肖青青說說話。肖青青忽然站起身，目光平靜地看向他們二人：“我想一個人靜靜，如果他有什麽情況，麻煩給我打電話吧！”

“你要去哪？”梁靜然忙抓住她的手腕。她來的路上已經給紀澤之身邊的人打了電話，具體情形也算是了解。這個時候走了，可不是好的解決辦法。

肖青青扯扯嘴角，同為女人，她大約知道梁靜然在替她擔心什麽。“放心，”她拿開梁靜然的手，“我還沒打算放棄，只是羅醫生不是說過了嗎？要給他時間，過幾天我再來。如果，他願意見我的話。”

肖青青神思混沌的回到周予肖的家，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玉镯。這顏色還是那麽漂亮，接觸着肌膚，還是涼涼的。

她整個人窩在沙發上，忽然明白了羅醫生最初說過的，為什麽那麽多家屬撐不到最後？因為病人本身，喜怒無常已是其次，緊要的是會不小心就被他傷害。尤其，周予肖還有PTSD，她再是頑強的心髒，再是堅信周予肖還喜歡她，卻是在看到他直直地盯着蘇婉那一刻，城堡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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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信周予肖喜歡她，确信她依然是唯一。卻又真的如蘇婉所說，他們的一些親密舉動，會讓她如鲠在喉。

肖青青将腦袋埋在膝蓋裏，第一次真正不知道怎麽辦？她小時候理智了，清醒了，沒有了不顧一切的沖動，和那股子死皮賴臉非要和一個人在一起。現在的她，進一步不對，退一步不舍。

第三天的時候，肖青青終于爬起來，簡單吃了點東西，又喝了幾口水。打車去了羅醫生的私人診療室。

她到的時候他還在忙，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羅醫生方才接待完最後一個病人。

羅醫生看到在外面等待的她：“怎麽不讓人叫我？對了，你不是有我的電話？”

肖青青扯起嘴角笑笑：“反正我也不急，也不想耽誤您工作。”

羅醫生看她唇色蒼白，又是一臉素顏，狀态可是和他每天都會去見的周予肖差不多了。

“有事？”羅醫生看着她，預備走回診療室。

肖青青忙道：“都這個時間點了，我請您吃飯吧！”

羅醫生知曉是關于周予肖，也沒有推辭。

“他最近好嗎？”吃飯的間隙，肖青青果然問道。

羅醫生不緊不慢地吃着飯，微笑着擡頭看她，想起的卻是另一樁事。如果周予肖知道這一刻有一個男人坐在肖青青對面，兩人的晚餐算是愉快。只怕那間醫院，他就待不住了。

“我看你和他朋友的關系好像不錯，怎麽會來問我？”羅醫生眉梢微挑。

肖青青坦然道：“問您的話，回答會比較精準一些。”

她還是說“您”。好像一直都這麽禮貌，客氣，且疏離。可惜最親密的那個人，卻是同時受困于抑郁症和PTSD。且現在這一刻，正在被另一個女人照料着。

“可這是客戶的私密，我未必會告訴你。”羅醫生眼中笑意愈勝，倒不是對這小姑娘感興趣，感興趣的事在這一場感情事件裏，肖青青輸了也無妨。她這麽好的姑娘，以後自然會遇見更好的人。

可惜的，卻是周予肖了。

“或者，你不想讓他知道，你還在關心他。你已經如他所願，置身事外了，是不是？”

肖青青微微垂下頭，端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果汁：“心理醫生看人，都這麽準嗎？”

“你滿臉憔悴，我要是看不準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羅醫生失笑，随即坦言，“過了明天，周予肖就不再住院了。他後頸受了一些傷，但已經不礙事了。至于他的PTSD，往後照常來我這裏就診就是。”

肖青青不知怎的，頃刻就懂了羅醫生沒說出口的話：“他不會回家。”

“陳述句？”

“嗯。”她揪着衣裳，依舊是沒吃幾口飯。

羅醫生一眨不眨地凝着她，到底是起身走到她身邊，将筷子摁到她的手裏，這才又回了座位：“你要是再不吃飯，住院的可就是你了。”那小臉蒼白的，再這麽下去，非得暈倒了不成。

肖青青想繼續聽他說，遂一口一口機械地開始吃飯。

羅醫生便繼續道：“我是聽那位紀先生說，貌似是另外買了房子。”說罷，肖青青果然被噎住。

她連喝了好幾口果汁才緩過去，羅醫生只好繼續火上澆油：“說是你們現在住的那個房子周予肖曾允諾你，贈予你。所以要另外買。”

肖青青緊咬住唇，憋了三天的眼淚倏然就忍不住了，仿佛決堤的江水，轟然流落。

羅醫生預想到她會受不住，但一個小他十來歲的年輕小姑娘在他面前哭成這個模樣，委實是讓人……手足無措。

他環顧四周，果然瞧見很多陌生的視線望來。但肖青青好似難得這麽發洩一回，他也不好硬生生阻止，只好這麽受着。

等她的淚漸漸有停止的趨勢，他才慌忙道：“你去見他吧，今晚，或者明天。其實也沒那麽嚴重，周予肖這個人自制力一慣很強，多重人格的可能幾乎為零。至于他眼下不想見你，我答應過他，要保守秘密。所以，還是你自己去看。”

“他如果真的心裏還有你，不會舍得你哭。”

“你怎麽不早說？”肖青青猛地仰起臉，滿臉淚痕，拎着包包就跑了。

羅醫生看着餐盆裏剩下的菜，默然嘆了一聲，果然還是要他自己付賬。不過也無妨，周予肖付的診費已經夠多了。

然而沒一會兒，他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瞧見，那小姑娘又跑了回來，跑到前臺結了賬才又走了。

“多好呀！”羅醫生暗嘆，只可惜了。那位姓蘇的女士手段實在是高明，連他這多吃了幾年飯的人都自愧不如。周予肖若是不能立場堅定，這小姑娘可是鬥不過。

肖青青跑到路邊就要打車去往周予肖所在的那間醫院。

可她剛把手擡起，瞬間又放下了。天氣已經越來越冷。她身上是米色的呢子外套。那間飯店太過溫暖，出來後的涼風瞬間擊醒了她。

她剛才太激動于周予肖的病症并沒有那麽嚴重，卻是忽略了，他本質上還是不想見她。不論何種緣由。

這一晚，肖青青到底是又回了周予肖的家。空蕩蕩的房間，她又要開一盞燈，開一整夜才能睡着。

肖青青長久地凝着那盞昏黃的燈，想起他說過的，以後的每個夜晚都會回來。

這麽快，就言而無信了呢！

肖青青苦澀地笑着，終究是自己正經下了一碗周予肖往常最愛吃的面。吃過後，開始收拾行李。

而後爬上床，嗅着已經沒有他的氣息的被子，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肖青青早早醒來，洗過澡，又仔仔細細地化了妝，遮住眼底的黑眼圈和過于蒼白的臉色。

出門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越是這樣興師動衆，大概越是想要別輸得太難看。

肖青青到的時候，病房內，蘇婉正在給周予肖喂粥。

她叩門的手忽然就放不下去了，只忍不住苦笑，不是傷了後頸麽？胳膊也殘了？

然而，來都來了，就算是告別，也該當面說。随即，叩響門。

蘇婉走來開門，一眼瞧見她的行李箱，眸中已然閃耀了得意之色。

肖青青沒心情再同她說什麽，将行李箱擱在外面，就盡力以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走了進去。

周予肖的目光自擡起時，便始終落在蘇婉身上。肖青青雙手擱在口袋裏，緊咬着後槽牙，頓了頓，才轉向蘇婉：“可以給我五分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