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重逢1

重逢1

洛晴和胤禩重逢是在趙家老爺子的壽宴上。

胤禩進趙家的宴會廳的時候，洛晴正在埋頭苦吃。

那天是趙氏企業老爺子的五十整壽。老爺子思想傳統，弄了一個中式晚宴，邀請了親朋好友和一些商界的名流以慶壽的名義共聚一堂。

趙家的廚子不錯，川菜做的尤其地道，凡是在趙家吃過飯的人都交口稱贊。洛晴早就慕名已久，苦于沒有機會來嘗一嘗。所以這一次聽說段文宇在被邀之列，便死皮賴臉的跟着來了。

室內暖氣開的足，段文宇脫掉了外套，白色的襯衣卷起，手裏端着高腳杯與酒桌上的人寒暄，十足的斯文優雅。

而他身邊的洛晴，卻顯然不懂得什麽叫做矜持，不但自己面前的小盤子堆的滿滿的，還在忙着吃東西之餘不時的注意着剛端上來的菜裏有沒有合她口味的，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盡最大可能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反正這桌坐的人她都不認識，段文宇什麽事情都會幫她頂着，她只要負責吃好喝好就足夠了。

“咦？趙老爺子怎麽親自出門迎客了？誰這麽大排場，這個時候才來，還被老爺子這麽重視？”正在推杯換盞的人忽然注意到主桌上的異常，有人小聲驚呼了起來。

全桌的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不對，确切的說是整個宴會廳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唯一的那百分之一就是對這種豪門的事情毫不關心的洛晴。

直到……

“是大清集團艾家八少啊。”

大清集團康熙老爺子兒子多，又個個本事非凡，這幾年大清集團發展的很快，不是趙家企業能比的。但是無論如何趙家老爺子也是與康熙老爺子平起平坐的人物，在自己五十大壽的壽宴上如此禮遇一個後輩，着實讓人驚異。

洛晴正拿着勺子往嘴裏塞麻婆豆腐，一下子嗆住了，又辣又咳的眼淚汪汪。

壽宴上的人開始紛紛議論能讓趙家老爺子親迎的晚輩的背景。

段文宇側過臉，拿了紙巾遞給她，伸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怎麽嗆住了？”

“咳咳，沒，沒事。”洛晴臉上難得出現尴尬的神色，“我去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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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段文宇點了點頭。

洛晴剛要站起來，發現胤禩已經跟着趙家老爺子進來了，現在所有人都坐在酒席上一邊假裝吃飯一邊偷偷的觀察這兩個人，她突兀站起來會很引人注目。還，還是算了吧。畢竟這麽多年沒見過面，只要她不刻意的引他注目，他應該不會認出她來的吧。

忍不住的，偷偷去看跟在趙家老爺子身後的胤禩。艾家八少的照片經常見諸報端，但是他成年後的模樣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見到。褪去了少年時的單薄，如同中國水墨畫一樣的眉目多了幾分英挺，唇邊帶着溫和的笑，收斂了報紙雜志上面對記者時的鋒銳。整個人的氣質不像商人，卻像是書生。然而即使是笑着，仍然有一種不容輕侮的氣勢，舉止沉穩有度。

洛晴微微發怔，如果不知道他就是胤禩，如果不是之前在報紙雜志上早就知道了他現在的模樣，如果只是在路上擦肩而過，她是否還能認出現在的他呢？

“怎麽不去洗手間了？”段文宇轉過目光，看着有些奇怪的洛晴。

“呃，一會兒再去。”

洛晴做事，從來不喜歡解釋的，段文宇雖然覺得她的舉動有些怪怪的，也沒追問，順手夾了菜給她，又若無其事的跟酒席上的人寒暄了。

只是一向胃口很好的洛晴卻有些什麽也吃不下了，坐立難安的偷看坐在主位那一桌上與趙老爺子談笑風生的胤禩。

艾家康熙老爺子年輕時風流的光明正大，在外面的私生子公開承認身份，論長幼排序。胤禩是這幾年才認祖歸宗的艾家八少。

艾家是一個上八卦雜志比財經雜志更多的奇怪商業世家，也許不能怪他們行事不夠低調，實在是艾家的子孫總是太過優秀引人注目。而八少，也算是其中的一個異類。倒不是說他不夠優秀，而是他太過低調。

從四年前他正式進入大清集團，昭示他艾家八少的身份得到承認開始，無數記者都希望能夠采訪到這位新貴，可惜，這位八少防備的太過滴水不漏了些。就算是因為公事避免不了與記者打交道，說出口的每一句話卻都謹慎克制，絕不涉及絲毫私人的問題。雖說他這樣的公衆人物自然也免不了被記者盯梢，但這兩年來這位八少竟然沒有傳出一點緋聞還是令人大跌眼鏡。

行事低調的八少對于這些私人邀約的宴會一向是不出席的，這次破例參加趙家老爺子的生日宴會，趙老爺子又以如此高調的态度迎接，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産生窺探的興趣。主位那一桌自然可以把八卦不着痕跡的隐藏在不經意的言談中，其他人就只能伸長耳朵張大眼睛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也因此，洛晴頻頻注視八少的行為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洛晴掙紮了半天才把自己的目光從八少身上移開，低聲對段文宇要求，“我，我想回去了。”

“肚子不舒服嗎？”段文宇微微皺眉。

“是啊是啊，肚子疼。剛才吃的太急了。”洛晴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伸手捂着肚子。

她的裝模作樣段文宇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不明白這丫頭究竟是怎麽了。

“好吧。”微微猶豫了一下，盤算着今晚這宴會上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了，段文宇點頭，“正好我去公司還有些事情，我先把你送回去。”

段文宇把洛晴送到院門口之後離開。

而洛晴離開了他視線以後，卻跨下了肩拖着步子回家。

她不是個很念舊的人，跟胤禩當初也談不上什麽愛情。那個時候她才十三四歲，胤禩只比她大一歲，兩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屁孩，說是男女朋友，兩個人當初卻實在不怎麽懂愛情。

後來胤禩因為搬家到其他城市，兩個經濟不自主的小孩子也沒有費太多的力氣來聯絡，随着時間的消磨輕易的就斷了聯系。

然後浮浮沉沉十多年。除了最初的一兩年，想到他的時候不多。上學，工作，交新朋友，有了自小相識并且還算體貼的男友，她忙着生活，沒有時間去回頭看。

從報紙上看到他的消息，知道他的父親其實是大清集團的老爺子，知道他認祖歸宗成了商場新貴，卻也只是看故事一樣八卦的津津有味，可是她從沒想過還會再次面對面的遇見。

洛晴打了個噴嚏，剛才在宴會廳和段文宇車子裏都有暖氣，現在寒風一吹還真是有些涼了。

這樣幹冷又有風的天氣讓她無端的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她記得分開的那一天他坐在他的上風方向說：“風從這邊吹過來，我坐在這邊，可以幫你擋一擋。”

其實這樣的話如果換了十二年後的她來聽，未必便會感動，如果段文宇說出這樣的話她一定會建議他量量體溫看是不是發燒了。但是當時，說的人是真心，聽的人單純。白紙一樣的兩個人，當對方敞開心扉的時候，輕易便可以在上面畫下自己的影子。不像現在，被這樣那樣的東西染的五顏六色，即使願意敞開心扉，又幸運的碰上好的畫家，也很難畫出彼此清晰深刻的模樣。

洛晴上了樓，拿鑰匙開了門。暖色調的家具，熱乎乎的暖氣讓她感覺好很多。在屋子裏蹦跶着暖和凍得冰冰的手腳，剛才那一點點多愁善感也被暖氣蒸發不見了，開始深刻自我檢讨。鼎鼎有名的大清集團八少，跟她這樣的小人物根本就是兩個世界，以後遇到的可能性根本為零，更何況她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還胡思亂想什麽。

在屋子裏蹦跶了兩圈，到廚房用微波爐熱了幾個蛋塔，沖了杯牛奶。終究還是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上網開始跟好友程程傾訴。

剛發過去：“我今天遇上初戀了。”

還沒有解釋詳情，程程就劈頭蓋臉的開始教訓她，“你腦袋被門擠了？段文宇這樣有車有房沒爹沒娘的極品男人，更難得的是像個十全奶爸一樣照顧你，老天沒眼讓你給碰上了，你居然還敢三心兩意？”

程程的親親男友他媽是個标準的惡婆婆，所以她對段文宇沒爹沒娘這一特征萌到了極點。

找程程聊這些可以很快的讓自己清醒，洛晴很确定這一點。你看這都什麽比喻啊，估計段文宇看見了這個號稱是鐵杆段粉這樣評價他，能噎死。

洛晴重遇段文宇是她和程程大學畢業一起去他們公司實習的事情了。段文宇比她大六歲，她和程程還是實習生的時候段文宇就已經做到了部門副經理的職位。

段文宇和洛晴都是孤兒，據段文宇說當初在孤兒院他還帶過她。不過洛晴六歲的時候就被她現在的父母收養，重逢的時候根本不記得他這號人。實習的時候她只是覺得這位副總莫名其妙的照顧自己。

對段文宇印象最深的時候是有一次跟着他接待一個外國客戶。

說完正事之後閑聊的時候，那個外國客戶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夾雜了一些民族情緒，說中國目前的問題很多雲雲。

當時洛晴和程程雖然聽着不爽，但是她們兩個小實習生是沒什麽插嘴的餘地的。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打哈哈着過去，畢竟因為一句話得罪客戶怎麽看怎麽不劃算。

結果段文宇說了一句話，“我們現在确實不如你們，但是我們夠努力。我們中國生意人的手機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你們可以做到嗎？我們很多行業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你們可以做到嗎？我可以流利的用你們國家的語言與你們談判，你可以做到嗎？”

他的詞鋒并不是很尖銳，卻把那個外國人堵的啞口無言。而且顯然，對方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而影響到生意的合作。

當時洛晴在旁邊被他幾句話說的熱血沸騰，恨不得奔上去獻花獻吻。而程程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把他立為偶像并且漸漸成為他的死忠粉絲，逐漸發展到現在抛棄了跟洛晴大學同居一個宿舍四年的革命友情，自動自發的站到段文宇那一邊教育洛晴。

洛晴正想着怎麽回呢，程程又一條信息打過來了。這姑娘平時打字速度不快，但是只要沾上段文宇的事情，她立馬能夠超水平發揮，一條一條信息轟炸的洛晴體無完膚。

這一句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我告訴你啊，我替黨和人民監督你，你要是敢有半分不軌行為，別怪我不顧咱們這麽多年的姐妹情誼。”

旁邊還附加了一個PIA飛糊到牆上的表情。

“我就是想了一下……”洛晴弱弱的分辯。

“思想出軌更嚴重！段文宇多好一男的啊，對你多好啊，你要是不抓緊了，老天都不會放過你。”

不用猜，程程在電腦那邊一定是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樣，她一直怨念深重的兩件事一件是洛晴怎麽就套牢了段文宇呢？另一件是段文宇怎麽就看上洛晴這個女人了呢？所以只要一提到段文宇，程程必然把這份哀怨翻來覆去的表達。

洛晴本來滿腔的心事在被她如此義憤填膺的教訓過之後，覺得自己真的是十惡不赦，太不知足。小心翼翼的承認了錯誤，在思想道德上深刻的檢讨了自己之後，開始一邊吃蛋塔一邊跟程程閑聊。

聊着聊着就說到晚上的宴會了。

“你那個初戀不會是那麽狗血的正好跟你們坐一桌吧？”

洛晴在程程的反複啰嗦下哪兒還敢再碰這個雷區啊，連忙撇開，“沒有沒有，我們連照面都沒打，他直接被趙老爺子拉到主位那一桌了。”

“被趙老爺子拉到主位？你這初戀面子不小啊。誰啊？纨绔子弟？”

洛晴知道，這姑娘在電腦那邊一定是滿臉鄙視加諷刺的表情，在她眼裏，職場上比段文宇牛的，必定沒有段文宇年輕，比段文宇年輕的，就沒有段文宇牛，段文宇已經是完美的代言人了，此刻聽到居然有人比段文宇還牛，自然是不服氣。洛晴有的時候也很費解，對一個人已經崇拜到如此偏執的地步，怎麽可能不會産生愛情。可是偏偏，程程對段文宇雖然崇拜到近乎盲目，卻絲毫不來電，跟她家那個有爹有娘又沒車沒房的親親男友天天磕磕絆絆的，小日子過的也挺甜蜜。

“是大清集團的艾家八少。”

那邊很久都沒有回答……

“在不在？”洛晴有些奇怪怎麽突然不聊了，她都做好了再次被程程的鐵嘴鋼牙攻擊的準備了。

“吓到了……”程程擦了把汗。大清集團艾家百年商業世家，根底和行事風度都不是近些年的新起之秀可以比的，對子弟的教導也嚴格，他們家的子弟實在跟靠家蔭庇護的纨绔子弟搭不上邊，個個都是商場的悍将。而段文宇三十出頭混到了廣夏這個國內知名建築公司部門經理的位置，雖然是年少有為了，卻終究跟老板那一階級的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我去睡覺了，我極度需要壓驚。你這個女人竟然跟艾家的人扯上關系，我的CPU接受不了如此高負荷的運行。下了。”

洛晴默。

“那個，其實我也很崇拜八少的。”程程又爬上來說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懷念的是初戀，而不是八少這個人。所以你自己看着辦吧。有機會介紹我見見真人啊。”

什麽叫她自己看着辦？她剛才已經深刻忏悔了自己一時的意志不堅定，決定堅決的吊死在段文宇這一棵樹上，就那樣程程還不依不饒，怎麽一聽導致她意志不堅定的對象是八少口氣就松動了？

洛晴啃着蛋塔，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