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往事

往事

暮色四合的操場上，除了遠處踢足球的半大男孩兒飛奔的身影，就只剩下旁邊臺階上坐着的兩個穿着初中生校服的孩子。

“晴，我希望你可以等我。”少年清朗的眉目在朦胧的黃昏裏有些模糊，漆黑如墨的眼睛裏卻光彩流淌，帶着些鋒銳的堅定，“我會長大，會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生活，會回來找你，會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你。”

洛晴抱着膝蓋坐在操場旁邊，額頭抵在膝蓋上，鴕鳥一樣的姿勢，把哭紅的眼睛藏起來，悶悶的說：“那要多久？你也知道你現在還小，你能保證你不會變心嗎？”

“我……”

“就算你不會變心，我也會變心的。”洛晴撅着嘴，開始說的還算有條理，下一句就露出了孩子氣，“你能不能不走？以後我不逼你幫我做作業了還不行嗎？”

胤禩嘴唇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洛晴咬牙，“算了，你走吧。這個世上什麽事情都不能長久，尤其是感情。我們分手好了！”

驚異于一向沒心沒肺的小女朋友說出這樣滄桑的話，胤禩不再多說，默默的看着她。

也許這樣的話只是在雜志小說上學來的，然而說的人不懂，聽的人卻懂了。

他們現在還小，就算他一心認為自己永遠不會變心，但是就像是現在身不由己要随母親離開一樣，他如何保證以後，分開的漫漫歲月裏，依然一心一意。

她只有十三歲，而他也只有十四歲而已。

将來的事情，誰能預料到呢？

就像他以為可以陪着洛晴一起慢慢長大，如今不得不跟母親離開這個城市一樣，在他足夠強大以前，以後的路都不會随他的意志來安排。

多少年以後他才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呢？現在，他們只是兩個小孩子，連保持最基本的聯系都不容易。

也許，從此以後他和她再沒有機會見面，彼此在茫茫人海，即使是擦肩而過，也不一定能夠看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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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一輩子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來護着她不受任何傷害。他母親那邊的家族不簡單，那個從未見過的父親那邊家族更是複雜，這一點媽媽早就給他說過。

胤禩眼裏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微微帶着些憂傷。

洛晴依然把頭埋在膝蓋間，鴕鳥一樣。

胤禩站起來。

洛晴感覺到，卻仍然不擡頭。如果她一直不離開，也不看他離開，是不是就可以當作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胤禩的腳步輕輕的經過她面前，再一次坐在她身邊，只不過位置從左側換到了右側。

“你幹嘛？”洛晴有些訝異的擡頭。心裏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是他決定留下了。

“風從這邊吹過來，我坐在這邊，可以幫你擋一擋。”胤禩淡淡的說，低着頭，劉海的陰影遮住了漆黑的眼睛。

洛晴一愣。

初秋的天氣，正是白天熱晚上冷的時候，坐在她上風方向的少年身材有些單薄，白色的短袖襯衣被風吹着貼在身上，顯出纖細的腰線。

這一刻，忽然實實在在的感覺到，這個少年，正在努力的用他并不寬厚的肩膀替她遮風擋雨呢。

可是，可不可以不離開啊。洛晴嘴一扁，鼻子酸酸，眼淚幾乎又要湧上來了。

胤禩微微阖了阖眼睛，別過臉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低聲交代，“以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再任性。懂嗎？”

“你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洛晴再也忍不住，一邊哭一邊兇巴巴的指責，仿佛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胤禩伸手捂着胸口，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如果不能護着她，那就應該努力放她自由。他寵上天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成這個樣子，而他卻只能狠下心不去安慰。

他沒有辦法留在她身邊，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防止自己因為不忍心而開空頭支票，盡管他很想。

他不想讓她哭。可他不能為了不看到她在他面前哭就騙她，因為他知道如果那樣只會讓她在他離開以後哭。

洛晴抽抽噎噎的，終于止住哭泣。她對他兇，她哭，她鬧，他都不肯留下，那麽就是真的不能留下了。

于是開始提要求，“胤禩，你走了之後可不可以每天都為我記一篇日記。”

“好。”胤禩嘆息着答應。

“你要盡量跟我聯系。雖然班頭那個變态喜歡扣信，但是等到高中以後你就可以給我寫信了。”

“好。”

“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胤禩微微閉了閉眼睛，終于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扯進懷裏。他們第一次，很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擁抱。

他的傷心她不懂。

因為家人和他對她保護的太好，她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甚至他和她之間所謂的男女朋友，恐怕她也不懂真正的意義。

他要走，她會傷心，撒嬌鬧脾氣，可是并不是與他相同的感覺，也不是他期待她該有的感覺。

如今網路媒體這樣發達，比比皆是的例子說明即使是相愛的兩個人，也禁不起時間的消磨，更何況現在還懵懂無知的洛晴呢？

就算是他承諾，就算是他逼她承諾，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空。

晴，你什麽時候才能懂得感情呢？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我寧願你一輩子都不要懂。

突然的擁抱讓洛晴腦子裏一片空白，以至于忘記了抱怨他的拉扯讓她膝蓋半跪在臺階上了。雖然趕時髦跟胤禩玩早戀，但是兩個人至今只進展到牽手階段，純潔的初中生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下周末連約個小會的時間都沒有，讓她一直感慨談戀愛很無聊。

他的懷抱很溫暖，少年消瘦的肩膀抵着她的下巴，身上有着淡淡的清爽的味道。

他抱的很緊，卻又不同于以前偷偷牽手的時候臉紅心跳甜甜蜜蜜的感覺。

隐隐的，她感覺到胤禩很難過。于是這個擁抱也沾染上絕望的感覺，讓她心裏悶悶的鈍痛。

仿佛，覺察到了什麽，又說不清楚，眼淚卻莫名其妙的流了下來，噼裏啪啦的打濕了胤禩襯衣的領子。

“你一定要回來找我！”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忽然慌了起來。

胤禩咬着牙，把嗚咽緊堵在喉嚨裏，卻沒有回應她的要求。

2008年8月19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