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區圍牆的塗鴉

小區圍牆的塗鴉

驚醒程葵的手機震動來自于趙澄櫻在群裏發的詢問大家是否安全的消息。

很有馬後炮的嫌疑，但就像最終忍耐下來的何威威一樣，程葵也按捺住了，十分大度地拍下牆上挂框裏的規則發送到群裏，然後回到四樓敲開402的房門。

張家河三人很謹慎，問了好幾個問題核實了程葵的身份才放人進來。

看着全須全尾的程葵，其餘三人很是驚喜，紛紛表達了對她平安歸來的興奮之情。

“謝謝。”對此，社會閱歷尚淺的程葵不太熟練地擠出一絲假笑，走到餐廳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一個購物袋，語調僵硬，“為了以防萬一，我先回自己的房間了。”

三人沒說完的話語就這麽卡在喉嚨口，繼續說不是不說也不是，神情十分尴尬。

程葵也覺得尴尬，她固然不滿，回來的目的卻只是為了拿走自己的生活物資，而不是刻意給人難堪，想了想還是努力地對着衆人晃晃手機，補充一句。

“有新發現大家線上交流吧。”

她現在和何威威一個想法，不撕破臉，也不打算再一起行動，能夠保持基本的信息共通就最好了，反正真遇上事兒，也不能指望這些人互幫互助。

一個眼神掃到人高馬大的應銘和個頭不算高卻也結實的張家河，程葵心中微微發冷，告訴自己早點走也好，不然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麽……她的肩膀現在還有些隐隐作痛呢！

想到這裏，她拎了東西頭也不回走了。

剩下三個各方面都比較“優秀”的人在客廳裏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趙澄櫻站出來掀過這頁，帶領大家開始分析新線索。

“雖然我們還不知道程葵和那個女孩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都經歷了什麽，但她最終毫發無傷這點是個非常好的消息，至少以後我們再遇見那個女孩，可以不用像今天這樣逃命了。”

“姑且可以把女孩歸類到中立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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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葵發現的新規則是《居委會管理規定》，既然是居委會的規則，應該是在居委會辦公室發現的，可我記得很清楚，1棟居委會牆面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挂。”

當時在1棟101辦暫住證時，趙澄櫻就覺得有點怪怪的，現在看到這個挂框就想起來哪裏怪了，怪就怪在一個居委會那種辦公室牆壁上什麽都沒有！

張家河遲疑道：“你的意思是，除了1棟101，還有一個有規則的居委會辦公室？”

趙澄櫻一愣，她可沒有這麽說，不過張家河的思路……完全有可能！

“如果是這樣，臨時住戶規則裏的第二條，就是錯的。”應銘若有所思。

三人再次對視。

趙澄櫻有點坐不住了，“我去找程葵再聊聊——”

“我覺得——等等吧。”應銘打斷她，神情無奈得很，“如果她願意說的話，剛才肯定會先告訴咱們再走，想要從這妹子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恐怕得拿點新東西去交換才行。”

趙澄櫻蹙眉想說如果自己有新發現是絕不會藏着掖着的，可話出口前她想了想自己目前沒有特殊發現，确實沒有立場，便又把話咽回去，只煩躁地撥了撥長發。

張家河長嘆一聲：“小應說的有道理，還是先緩一緩，等小姑娘心氣平和了再說。”

話說到這裏，再在房間裏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不然我們也先回自己的房間去？”應銘提議，“大家稍微休息一下，也各自整理下。”

其餘二人沒有意見。

有程葵不遵守第二條規則在先，趙澄櫻底氣也足了，拎起自己的東西和應銘一前一後下樓。

他們還是沒走電梯，從樓梯下去的。

從四樓走到一樓沒花多長時間，他們很快便來到一樓，即将走出一樓樓道大門時，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趙澄櫻抿緊了略微有些起皮的嘴唇，回頭看向和1棟格局完全相同，通往101號室的深長樓道。

應銘幾乎和她同時轉過去，目标一致，也望向了那條樓道。

“要不……”

“我想……”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想法。

接下來的話就不用多說了，兩人調轉回去，直奔3棟的101室，腳步越來越快，後半段幾乎是用跑的，最後停在了和1棟居委會一模一樣的房門口。

門扉緊緊閉合，不洩露來自室內的任何一絲光亮，也聽不見哪怕一點點聲響。

趙澄櫻深吸一口氣，舉起半握成拳的手輕輕扣了扣門板。

篤篤。

應銘的心随着敲門聲提到嗓子眼。

等了兩秒，趙澄櫻加大力氣，又敲了三下。

篤篤篤。

還是沒有人回應。

趙澄櫻鼓足勇氣，将手放在門把上，往下繼續用力。

門把手紋絲不動，這扇門鎖上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兩人這個房間的主人并不在家，他們的懷疑落空了。

回到灑滿陽光的樓道口，兩人不自覺屏住的呼吸這才恢複正常，相互對視的眼神中蘊含着相同的失望。

“我原本想，從我們和程葵分開，再到她拍下居委會規則傳到群裏這點時間，需要和那個女孩糾纏的程葵應該走不出3棟，居委會可能遷移到了3棟……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趙澄櫻說完，應銘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看來還是得問問程葵才行。”

而在問程葵之前，他們手裏必須得有能夠與對方互換消息的籌碼。

6棟和8棟距離很近，應銘極具紳士風度地目送趙澄櫻上樓，而後獨自一人拎着東西走向8棟，只是在即将進入8棟樓門的時候，他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來時的路。

這個時間路上更是沒有人了，似乎大家都進入了午休狀态。

應銘輕輕吐出一口氣，忽然改變了主意。

回想前兩場怪談游戲，游戲開始的四個小時內，是沒有任何玩家死亡的。

如果把這個時間當做給玩家的适應時間，那豈不是代表……游戲剛開始的時候才是他們最不應該束手束腳的時候？

或許，他應該搏一搏。

想到這裏，他果斷放棄上樓，開始在小區裏轉悠起來。

樓棟數量沒有問題，仍舊是十二棟，樓層數也沒有問題，全部都是十三層，路面很整潔，沒有需要報備物業的垃圾，四周很安靜，也沒有需要警戒的小提琴聲，沒有玫瑰園，也沒有鬼鬼祟祟誘導交易的人……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他便走到了圍牆腳。

看着一面面兩米高雪白雪白的圍牆，應銘揉了揉鼻子。

話說這年頭了，很少再有小區用砌得這麽嚴實的圍牆隔開街道了吧？白牆壓抑逼仄，遠不如鋼制鐵制的圍牆護欄透氣開闊啊。

——小區內牆面禁止塗鴉，如果你不小心看到有人在做這件事，請立刻低頭離開，不要去看塗鴉內容。

他回想起《臨時住戶守則》中與白牆有關的規則八，這雪白雪白，仿佛剛重新刷過的白牆似乎就是為這條規則準備的。

不對。

應銘搖搖頭，重新調整了一下邏輯。

手指撫上牆面，他想，這麽白這麽幹淨的牆，誰說不是重新粉刷過的呢，又有誰說不是因為被人塗鴉過才重新粉刷的呢？

他覺得自己應當離開這種可能觸犯規則的地方，可心底又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能收集到越是有用的線索，當個縮頭烏龜只會因為什麽都不知道而死于非命。

心中的念頭漸漸堅定，他順着圍牆慢慢地走，經過4棟，5棟後，圍牆的角度發生明顯的轉折，綠化做得很好的小區讓前方視野變窄，從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已經看不到轉折後更遠處的牆體了。

嘶，嘶，嘶。

也就在這時，過于安靜的四周讓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放在平時絕對難以察覺到的細微聲響。

或許是前不久才重溫了一遍規則，應銘立即聯想到了塗鴉少年們最愛用的噴漆罐，那種罐體噴出色彩的聲音，不就是這樣的嗎？！

他停下腳步，心中有緊張有忐忑，在轉身就跑和探頭看看間猶豫不決。

看着前方綠色的濃密植被，這天然的掩體讓他虛浮的心有了點底氣，三秒後，主動出擊的念頭占了上風。

借助這些植物，只要躲藏得當，應該不會被發現。

想到這裏，他一步邁出，微微擡高腳後跟只用腳尖點地，最大限度地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聲，朝着不遠處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跑去。

嘶嘶嘶的聲音保持着連貫性，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應銘心下安定，而就在他即将隐入灌木叢後時，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應銘渾身一顫，這一個瞬間，一陣涼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差點讓他一蹦三尺高再發出分貝達到噪音級別的尖叫。

好在他最終忍住了，慘白着一張臉，一寸一寸将自己的臉轉過去，從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一點點往上看，最終落在逮住自己的男人臉上。

來人戴着一頂鴨舌帽，口罩嚴嚴實實擋着大半張臉，帽檐底下的眼睛帶幾分淩厲，讓人不敢直視。

應銘下意識移開視線。

他心跳得非常快。

是人，還是怪談？！

“請問……”

應銘張開嘴巴，他想來一個先發制人，詢問對方為什麽要抓住自己，再說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他正趕着回家休息就不和人寒暄了……只是話才起了一個頭，就被對方強硬地截斷。

那人的聲音冷冰冰的，帶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走到這裏為止，你該回去了。”

竟是直接跳過應銘想的托詞，給出了他要的結果。

應銘微微張開嘴巴，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看着來人。

來人卻不再與他糾纏，松開他的胳膊，繼續朝前走去。

樹影後方，随着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遠，那道嘶嘶嘶的噴塗聲随之停下。

應銘想，還是走吧，都已經被發現了……

“回家吧，該吃午飯了。”

已經轉身的應銘聽到剛才警告過自己的男聲再度響起，只是這次不比剛才冷冰又帶嫌棄的語調，雖然仍然帶着一板一眼的強調，但明顯溫和許多。

邁出的步子又不由自主停下了。

應銘豎起耳朵，竭力想要聽清樹叢後方的對話。

一道似乎有些耳熟的清亮女聲道：“沒有胃口了。”

語氣中帶着氣惱，很明顯在生氣狀态。

男聲道：“塗鴉不能解決問題。”

女聲緊接着道：“但是可以發洩情緒。”

兩人似乎杠上了，沉默了好一會兒。

應銘不知道身後如何，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探出一只腳，滞空大概三秒才落地，裝出一副自己正要離開的樣子。

“如果你沒胃口，那就是他贏了。”

“可是我親愛的傅叔叔——”女孩的聲音一字一頓，“這次是他、欺、負、我。”

男聲語調依然平穩：“先去吃飯，吃完飯後我保證你的塗鴉能夠完整地留到今天晚上八點，不會被提前清理。”

女聲就又沉默了，再開口後語氣歡快了一些：“好吧。”

腳步聲響了起來，女孩思慮一番又興致勃勃地說：“我決定明天去月亮姐姐的玫瑰園玩！”

末了還地極具深意地哼哼了兩聲。

對話結束了，應銘怕這兩人走回來和自己撞個正着，趕緊就近鑽入5棟。

程葵正好住在這一棟，來都來了，不如上去拿剛才看到的消息去交換她的經歷。

大步往電梯井方向走，看看停在九樓的電梯，應銘回想程葵所在的樓層，是六樓……

有點高又不算太高，走樓梯和電梯都行。

想着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地摁了電梯的下行鍵，看着跳動起來的數字，應銘覺得這下不用選了，就等着電梯來上去得了。

只是還沒等到電梯下到一樓，樓門口的聲音先傳過來了。

“月亮姐姐這朵鮮花為什麽會插在沈當歸這堆牛糞上，我真是不理解，他的性格那麽差，一點都不讨喜……”

糟糕。

倒黴催的，這倆人居然是住5棟的！

電梯已經到2樓，馬上就到面前停下，但應銘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了，坐電梯一定會和後面那兩人撞上，而後面那兩人裏，有一個是規則裏明确要求在其塗鴉時需要低頭裝作沒看到離開的主兒，那個口罩男也提醒自己不讓自己上前，誰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還是應該避開！

應銘一秒不遲疑地沖進旁邊的樓梯間，因為手裏還拎着超市的購物袋，動作一大就會在安靜的樓道裏付出很大的聲響，怕自己劇烈的反應反而引起對方的注意，他果斷選擇了躲在樓道門後方的角落裏，保持絕對的安靜。

腳步聲漸漸近了，應銘連呼吸聲都屏住，不敢大意。

而電梯也正好發出叮的一聲，在外頭徐徐打開。

“嗯？”

應銘很清楚地聽到女孩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而後嘎嘎嘎怪笑起來。

“今天的電梯怎麽這麽主動，那我就不是很想坐了，傅叔叔，咱們來比賽爬樓梯吧！”

一牆之隔，應銘吓得心髒都要停跳了。

外頭的女孩還興致高漲地說着：“沒有賭注的那種！”

那比什麽？！玩兒呢？！

應銘在心中不滿，臉都憋青了。

“可以，你身上的瓶瓶罐罐負重，我們均分。”男人答應了。

兩人煞有介事地在外面分起噴漆罐來，你一個我一個的，牆後的應銘只覺得自己這口氣要憋死了，心跳也越跳越快。

腳步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應銘緊張地把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不敢看兩人從自己身前經過的畫面，心中不住祈禱。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惜事與願違，随着腳步聲的逼近，窄窄的眼縫世界中出現一抹高大的身影，他從樓梯門後出來，逆着光站在門口，眼神極其自然的一瞥，直接便和自欺欺人的應銘撞了個正着。

應銘瞳孔縮小，雙腿都因為極度的恐懼并了起來。

他被發現了……

肺部的空氣被害怕的情緒一絲絲抽走，一張還算英俊的臉一點點變紅，再變青，最終變成醬紫色。

眼前開始發黑，即将昏厥。

“還是坐電梯吧。”

男人收回了視線，退後一步，從應銘的視野中消失，只有聲音仍舊清晰。

“空腹劇烈運動，對身體不好。”

女孩似乎不太高興，但話好像是聽進去了，用很低落地語氣道：“好吧。”

電梯門再度開啓，又合上。

應銘一口氣喘過來，撲哧撲哧地換氣。

差點把自己憋死的人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也不敢回頭看，拎着東西就在樓梯上狂奔起來。

也因此，他不知道樓梯口至始至終都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個笑嘻嘻一個看不見表情，像看戲似的看他驚慌失措的背影蹿上樓去。

“膽小鬼。”女孩犀利點評，“沒用。”

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再次冷清下來的樓道，收回視線落在身側臉色還是不太好看的女孩身上。

“你自己要玩，就不能因為不好玩而生氣。”

對此女孩的回應是伸出一根手指，準确無誤地隔着一層黑色的口罩擋在對方的嘴唇上。

“首先，你不要老是用這種教書育人的語氣跟我說話，現在記大過一次。”

“其次，我沒有在玩，我只是說了幾句話。”

“最後，拿掉你的口罩，我要看傅醒哥哥開心一下。”

前面兩句男人的眼睛裏還都是嚴肅，最後一句出來，他的眼神便有些游移了。

不過最終，他還是聽話地拿下口罩，露出一張與雙眼完全不符的秀氣面龐。

白皙的肌膚上一片緋紅，帶着滾燙的熱度。

因為這樣的形象，他那實際上沒有波動的聲線聽在人耳朵裏似乎都帶上了一點窘迫。

“去吃飯吧。”

“今天中午做了牛肉面。”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保證，比上次有進步一點。”

女孩笑了，雙手往人脖子上一挂，雙腳擡起勾住對方勁瘦的腰，就像只樹袋鼠似的挂在面前的木頭身上了。

撞在一個網兜裏的噴漆罐一陣哔哩啪啦的響，摻雜着女孩的笑聲和只剩下一道的沉穩腳步聲。

“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