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真正的文明小區

真正的文明小區

八點的陽光灑滿明淨的窗臺，趙澄櫻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從床上坐起，關掉鬧鐘。

應銘的消息準時發過來，說他在門口了。

趙澄櫻快步走出卧室，先在貓眼裏看了看，确定是應銘本人，才把門打開。

應銘手裏提了個袋子，進門後将袋子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回頭看向明顯精神不濟的趙澄櫻。

“沒睡好？”

趙澄櫻用手指把長發從前往後梳，人往沙發上一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态，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反問道：“你不也是？”

應銘苦笑兩聲，道：“昨晚等不到物業上門，也沒等到張家河兩人傳回的任何消息，我心裏怎麽都放不下，到兩三點鐘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我和你差不多。”趙澄櫻滑了滑沒有任何新消息的群聊，忽然問道，“你說，這個群裏會不會只剩下我們兩個活人了？”

應銘沉默，良久搖搖頭。

他心裏同意趙澄櫻的猜測，但不想說出來，總覺得說出來後這個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怕自然而然的，這個世界的風險也就只剩下他們兩人承擔了。

還剩一天一夜，他們兩個真的能撐過去嗎？

趙澄櫻胡亂紮起頭發，在超市購物袋裏一陣扒拉，找出一袋糖分極高的夾心面包大口吃下去。高熱量食物令她失衡的心跳平複一些，情緒也有所好轉，緩了緩，她問：“今天還出門嗎？”

昨天他們已經從一個能在怪談世界裏活下來的人類口中得知，低調低頭才是生存良計，也就是說越是出現在衆人視野中，越是危險。

應銘不太确定地回道：“要不，還是不出去了？”

趙澄櫻也這麽想，皺着眉頭道：“我也想着不出去了，可房子只租了一天，如果居委會這一趟不去，只怕又會有別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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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你的顧慮，不過現在只剩我們兩個，踏出這扇門後又會發生什麽誰都預料不到，出了意外我們大概率也應對不了……”應銘走到窗戶邊上，隔着一層玻璃往外看。

八點的小區冷冷清清，路上一個行人都沒看到。

他又把面前的窗戶打開，側耳聽了聽。

“太安靜了，昨天早上還不是這樣的。”

他低聲喃喃，趙澄櫻放下食物走到他旁邊，垂眸往下掃視。

應銘說得沒錯，不見人影都是其次，最大的問題是太安靜了，一個擁有十二棟居民樓的小區，就算這會兒過了八點大部分人都去上班了，四周也不應該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程度。

無聲靜默催發出緊繃的氛圍，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如果這個小區裏的其他人都因為這種詭異的氣氛龜縮在家裏不敢出聲，一旦我們出去，就是衆矢之的……”應銘深吸一口氣，“房子續租的問題，我想，如果我們沒有及時去退房，到時候居委會應該會上門來收房的吧，那時再續簽……按照居委會對應的那條規則，我哦們應該也能用手頭的錢解決。”

趙澄櫻默不作聲地看了外面許久，終于點頭。

她也累了，實在是不敢再這樣冒險了。

同一時間，居委會值班室。

大而鮮妍的玫瑰盛開在窗臺折射出五彩光芒的花瓶裏，窗臺後方單人沙發上的女孩欣喜地舉起一個巴掌大的娃娃。

“完成啦！”

休息了一個晚上此時精神相當好的程葵立刻鼓掌，“太厲害了，請問我可以給它拍照嗎？”

“當然。”姜曜相當大方地将手中歪嘴斜眼看着像鬼的娃娃遞給她，“你想怎麽拍都可以哦。”

程葵接過娃娃，愛不釋手地揉捏起來。

其實娃娃做得相當不錯，針腳細密，簡易的一片式連衣裙版型也很正，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棉花填充密實，手感柔軟，只有臉部刻意被縫成了歪瓜裂棗的樣子。

程葵把娃娃舉起來，朝向姜曜比了比，發現這娃娃放在制作者身邊看起來更可愛了。

她立刻端起相機，詢問姜曜能不能和娃娃一起合影，後者欣然點頭，兩人就在值班室裏咔嚓咔嚓拍起照來，以致于虛掩的門被推開時，門口的人猶豫了半晌是收回已經邁進去的那只腳還是把門外的那只腳也放進來。

程葵回頭看到居委會大媽，趕緊帶着娃娃坐到角落裏，假裝自己是個花瓶。

大媽松一口氣，後腳跨進來，對姜曜道：“已經确定了，他們定的時間就在今晚十點。”

姜曜低頭點了點玫瑰花柔軟的花瓣，笑了兩聲。

“我都還沒發火呢，他們怎麽先忍不住了。”

大媽也笑：“估計一個是怕再拖下去，文明小區連他們的容身之所都不會有了，另一個則是不甘心吧，畢竟這裏原本是他們的地盤。”

“強者為尊，這不是他們自己說的麽，那就沒有什麽原本不原本的了。”姜曜露出雪白的牙齒，輕描淡寫的語氣充分昭示對敵人的不屑，“讓大家不用緊張，過了今晚，明天将是不會再被剝削的一天。”

“好的。”大媽會心一笑，腳步輕快地離去。

程葵坐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坐在沙發上，應該縫在沙發裏。

她不會聽了什麽不該聽的內容了吧？！

“你也不要緊張。”姜曜在原本的位置坐下，胳膊肘撐着沙發扶手，掌心托腮歪頭看她，“只是你需要換個地方待一晚上而已。”

“換……地方？”

“嗯哼。”姜曜點頭，“去月亮姐姐的玫瑰園裏待着吧，今天晚上我可能顧不上你了，”

程葵哪裏敢說話，老老實實點頭。

“哦，差點忘了。”姜曜忽然想起租了自己房子的那兩個人，掏出手機給剛剛離開的大媽打了個電話，“那兩個人續租了嗎？沒有？難道是錢花在別的地方不夠了？那這樣好了，要是他們過來續租，差個一二百的也租給他們，就當折扣好了。”

“要是實在拿不出來，他們就算一男一女也完全可以住同一套房啊，又不是只有一個卧室，你勸勸他們，把錢賺了，到時候讓他們有多少拿多少，拿到後再送他們去玫瑰園，省得到時候又被沈當歸摳回去了。”

“要是五千都沒有還租不租？月亮姐姐借他們的錢都還有一萬沒收回，如果真的連五千都沒有，就證明他們有更好的去處，我們也沒必要為了這麽一點錢上趕着。”

“嗯，就這樣。”

程葵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大概，問：“一男一女，是趙澄櫻和應銘嗎？”

姜曜對他們的名字不太熟悉，随口道：“或許是吧，跟你一起來的那兩個。”

那就是趙澄櫻和應銘了。

程葵甩甩腦袋，想起她剛才說的話，疑惑問道：“小區內不是禁止集聚嗎，兩個人不能住同一套房吧？”

這次換成姜曜驚訝了，“你聽誰說的？小區裏單身漢雖然多，但也不是沒有兩口之家，也有付不起房租合租在這裏的，什麽時候不允許兩個人住一套房了？”

程葵也懵了，讷讷擡起手指指了一下門外。

“就……第一天晚上，物業來查寝，不讓我們住一起。”

姜曜明白了，露出略帶諷刺的笑容：“那你就得去問物業了。”

話都說到這裏了，程葵本就不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物業有意要将我們分開！”

再然後她想起了更為驚悚的事情，脫口而出：“我們的器材包，不會也是他們拿走的吧？！”

細思極恐。

姜曜的表情也變得微妙，這幾天的一幕幕在眼前轉動，細長的手指輕輕拍打扶手，末了緩緩吐出一口氣。

“啊，我最讨厭這種東西了……”

程葵眸光清澈愚蠢，疑惑地啊了一聲。

姜曜朝她微笑一下，“沒什麽，跟你沒有關系哦……精神很好的話，來幫我準備點東西吧。”

程葵也不問是什麽東西，乖乖點頭。

姜曜就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提了個小“煤氣罐”和一大包花花綠綠的東西。

程葵打開透明包裝袋翻了翻，“氣球？”

花花綠綠的橡膠套子，正是氣球。

目光下移，落在腳邊的罐罐上，她回憶起剛進來時姜曜手腕上系着的那一抹色彩。

“氫氣球？”

“嗯哼。”姜曜點頭，“幫我多準備一點哦。”

于是程葵就開始了忙碌的打氣球生涯，一個接一個打，都沒有時間糾結要不要給趙澄櫻二人發個消息提醒一下物業的問題。

不知不覺，天又擦黑了。

程葵看着把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的氫氣球，心頭十分滿足。

姜曜開門進來的時候都被屋裏的盛況吓了一跳，緊接着毫不吝啬地肯定了程葵勤勤懇懇勞作的品質，然後坐電梯送程葵去了頂樓，交到岳諒手裏。

“你去吧，注意安全。”岳諒對姜曜揮了揮手。

程葵抱着相機站在一旁和咧着嘴笑的小胖子大眼瞪小眼。

等姜曜的身影消失，岳諒才收回視線轉過身來，對程葵微微一笑。

“別擔心，我這裏很安全。”

就在程葵剛松一口氣時，她又道：“至少在陽陽，傅醒和沈當歸死在外頭之前，這裏都會很安全。”

程葵：“……QAQ”

或許是因為心裏緊張，接下來的時間流速仿佛變慢了，程葵坐在木屋旁邊的桌子旁，心裏頭忽上忽下，感覺過去很久了，一看手機，才十分鐘不到。

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在忙進忙出的小胖子察覺到她的不安，停下手裏的活走到她面前。

“姐姐你別害怕，我也會保護你的！”

程葵看着面前結實卻幼齒的胖墩啞然失笑，“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

小胖哼哼，強調：“但我永遠都會擋在前面哦！”

說完他看程葵還是不信的樣子，決定不再多費口舌，到時候用實際行動告訴她自己沒有撒謊。

程葵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在征得岳諒的同意後拿着相機到處拍攝起來。

頂樓視野極佳，不但是玫瑰園裏的景致，就是整個小區都盡在俯首之間。

程葵拍了很多素材，還借來岳諒的電腦開始剪輯。

有點事情做，時間流逝速度果然又加快了，也不知道伏案剪了多久，她發現差了一些适合轉場的鏡頭，趕緊拿起相機，決定去拍一點天上的月亮和流雲之類的畫面。

剛走出小木屋，一眼看見旁邊樓棟的樓頂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風吹起她的衣擺，腳尖再次往外踏出，堪堪踩在天臺的邊緣，搖搖欲墜。

程葵驚得瞪大眼睛，怕吓到對方以至于對方一個腳滑掉下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雙手卻誠實地舉起相機，鏡頭從下往上拉。

舞動的衣物，垂在身側的手，勾在尾指上的琴弓，擡起的手臂，架在肩上的小提琴，看……看過來的笑眼！

程葵愣住，看着鏡頭中的女孩朝自己展露笑顏，然後琴弓一揚。

慷慨激昂的樂聲劃破寂靜的夜空，喚醒蟄伏的兇獸！

躲在房間裏的趙澄櫻和應銘渾身一抖，下一秒齊齊朝窗邊撲去。

小提琴聲，是小提琴聲吧？！

——小區內沒有人會拉小提琴，如聽到現場拉動的小提琴聲，請立逃離現場，回家躲藏至次日早上八點方可出門。

“怎麽回事，怎麽忽然有人拉小提琴了？”

“你覺不覺得，這像是一種號角？”

最初的驚愕過後，兩人的情緒還在穩定，理智地讨論起來。

應銘皺眉，“什麽號角？”

趙澄櫻吐出五個字：“沖鋒的號角。”

她的目光落在小區各個死角陰影中，眼底逐漸浮現恐懼。

“小提琴響了，居委會的人沒有來收房租也沒有來回收房子，應銘，要變天了……”

話音未落，仿佛要印證她的猜想，一團大霧憑空出現，緩緩吞沒整個小區。

不僅如此，兩人的耳朵還捕捉到了咕嘟咕嘟咕嘟的聲音，可惜大霧遮擋，兩人的眼睛看不太清樓下的情況，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似乎來自背後？

兩人驚覺，同時轉身。

客廳燈光明亮，室內一切無所遁形。

房間裏确實多出了不該出現的，但那是一個人，還是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

“是、是你啊？”趙澄櫻看着昨天差點被他們逼瘋的病人青年，心髒狂跳，“你怎麽進來的？”

形銷骨立的青年立在距離他們三米的沙發旁邊，彎唇朝他們笑了一下，卻沒開口。

這時候，就是再怎麽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到不對勁了，更別提應銘和趙澄櫻。一股寒意竄上心頭，兩人想退，背後卻是窗戶，根本退無可退。

青年終于張開嘴。

咕嘟咕嘟。

黑色的血液吐着泡泡從他的喉嚨湧出，粘稠的液體在地板上快速蜿蜒，如蛇般撲向兩人！

荒謬，太荒謬了！

他們昨天，竟然是去向怪談取經！

兩人四處逃竄。

青年幽幽的聲音在室內響起：“自從你們來了小區，我的心就好癢啊……”

“你們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了淹沒你們的渴望……”

“現在……”

“來吧，讓我來淹沒你們……”

原來如此！

趙澄櫻又哭又笑，不看他們是怕自己忍不住，不願跟他們說話還是怕自己忍不住！

那句再不走三個人都得倒在這裏，是指自己二人會死在他手裏，而他會因為觸犯另一種規則或者說挑釁另一種權威而死在第三方手上麽！

第三方……是物業嗎？

滋啦。

整個客廳地面已然遍布黑色的液體，趙澄櫻的鞋底發出被腐蝕的聲音，似有若無的灼痛感自腳底傳來。

她看着堵住出口方向的青年，心中無比絕望。

難道她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砰！

淩空飛來一條修長美麗的大腿，一腳踹翻不停吐黑血的青年。

“好啊，我就知道你來吃獨食了！”

青年遭遇突襲，黑血終于止住了，爬起來一看來人好不委屈：“你昨天還叫人家親愛的！”

美人一甩長發，嫣然笑道：“我管誰都叫親愛的。”

然後兩人就打了起來，黑血與鹹腥的液體齊飛，裝潢精致的房間立刻變為戰損版。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趙澄櫻與應銘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繞開打鬥中的怪談，朝大門沖去。

青年和美人打到一半發現獵物逃跑，趕緊停手。

“一人一個！”

“OK！”

不行，這樣來不及逃走！

趙澄櫻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門，眼神發狠，抄起鞋櫃上放鑰匙的擺臺朝身邊的應銘重重地砸了過去。

後者抓向趙澄櫻的手慢了一拍，被砸後下意識收了回去，整個人的動作都停滞住了。

“你——”

趙澄櫻餘光從他還未完全收回的手上掃過，心中的最後一點愧疚消散，頭也不回地朝外跑。

要不是自己快人一步，墊背的就不是應銘了！

玫瑰園中，程葵驚慌地抱着相機縮在木桌旁，在她身前，四周，環繞着她的美麗花朵們早已異變，露出猙獰的面目。

放大十倍的花朵張開獠牙，狠狠咬向從四面八方爬上來的扭曲黑影。

“都沖我來！”

那個聲稱要保護她的小胖子沖了出去，跑到距離木屋最遠的西北角，勇敢地張開雙臂做出保護的姿勢。

奇妙的事情随之發生，原本朝着木屋而來的黑影們仿佛被急什麽力量牽引，潮水般湧向小胖子的方向。

“他……他……為什麽那些東西都要攻擊他……”程葵又是害怕又是擔心，用求助的目光看着還有心情喝茶的岳諒。

微微帶苦，入口回甘的茶水滑進喉嚨，濃郁茶香驅散玫瑰園中強烈的血腥氣息，岳諒執杯的手緩緩放下，目光放遠落在幾乎看不見身影的小胖子身上，輕聲道：“這就是他的規則。”

永遠站在想保護的人身前，直至死亡。

程葵握着相機的手一緊，“那他……”

岳諒微笑，“不用擔心，我的玫瑰也不是吃素的。”

說完手一擡，可怖的食人花再次放大，根莖枝葉一同加粗，宛如一臺臺絞肉機瘋狂收割黑影，将其撕爛，咬碎。

樓下，一柄柄寒光爍爍的小刀精準紮入前仆後繼者的眉心，結實硬挺的皮靴碾碎頸骨，稀薄月光下的丹鳳眼格外淩厲。

“呦，一個個的，都忙着去哪兒啊？”

咔嚓咔嚓咔嚓，又一個頸骨被碾碎。

“原來是去投胎啊，那我送送你們！”

後方還想撲上來的一群人頓住了腳步，短時間內沒敢再上前。

砰砰砰——

彈無虛發的槍聲雖遲但到。

沈當歸看向終于有空摸槍的傅醒，“喂，你在這裏沒事吧，你家小朋友行不行？”

“這種話不要當着她的面說。”傅醒手中的槍形狀改變，化為沖鋒槍，咔噠一聲，子彈憑空裝填完畢，“她讨厭被質疑，會生氣。”

沈當歸不同意了，“我難得真心實意地關心她一次！”

“嗯。”傅醒對他笑了一下，“但是不用擔心。”

沈當歸擡起胳膊肘朝旁邊的空氣重重一擊，一個模糊的身形在月光中短暫出現一秒又消失，随着骨頭斷裂的聲音和痛呼聲一起倒飛出去，他聳聳肩。

“行吧。”

小提琴聲在他的話音中戛然而止。

上一秒還被相互看不順眼對頭擔心的女孩在樓頂舉起喇叭。

“哈喽哈喽大家晚上好，我是你們的小可愛姜陽陽——”

沈當歸一腳踹飛有一個不自量力的家夥，回頭去問傅醒：“這麽厚的臉皮，你怎麽受得了她？”

傅醒懶得理他。

“此時此刻我宣布，文明小區主權争奪戰——”

“正式拉開序幕——”

天臺之上，女孩的身影單薄又挺拔，宛如黑夜之中永不迷失的旗幟。

她仿佛對身後越靠越近的身影毫無覺察，攤平手掌在喇叭口重重拍了三下。

嘭。

嘭。

嘭。

一秒安靜過後，整齊的聲音從文明小區各個方向傳來。

“陽陽姐。”

“陽陽姐！”

“陽陽姐——”

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多不同的聲線加入，直沖雲霄。

姜曜也在此刻回頭，笑盈盈看着距離自己不到一米，伸一伸手就能把自己推下去的中年女人。

女人胳膊上的紅色袖章在夜幕中分外奪目。

“你看。”姜曜的手臂從裏向外，揮向前方也揮向腳下，“即使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對結果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居委會大媽含笑的臉寸寸冰冷。

安排不同的房間，是她故意操作。

把外來者引向保衛科，是她蓄意為之。

一個人一個房間一晚的租賃方式，是她刻意誘導。

忘記注意護身的袖章是否一直佩戴，是因為雙重身份，潛意識裏知道不戴也不會發生什麽。

……

種種一切，都如同姜曜所說，她從一開始，就是物業那一派安插在新進一派裏的奸細。

“我們是怪談，相互掠奪、肆意吞吃才是本能，是正途！”她的眼白轉黑，高聲嘶吼。

姜曜漠然看着她。

“所以是你們自己要做最低等的動物。”

“活該喪命于此，踩在我的腳下。”

喇叭再度舉起。

“殺光他們！”

冰冷的聲音在小區內回蕩，沈當歸再聽宛如山呼海嘯的“陽陽姐”三個字，皮膚上立起雞皮疙瘩。

若說單打獨鬥，姜曜這點小兒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可若再加上她身後龐大的團體……

沈當歸決定抽時間認真思索一下自己和姜曜之間的過節還有沒有化解的可能。

4棟。

趙澄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到這裏的，只知道自己唯一的生路在這裏，得跑，不能停下。

跌跌撞撞沖進物業辦公室裏，空無一人的房間再次讓她絕望。

“怎麽沒有人！為什麽沒有人？！”

那個女人帶過來的腥臭味已經盡在咫尺了啊！

趙澄櫻一把掃落辦公桌上一個文件筐，卻在文件筐後方的物體露出後變得更加絕望。

她不敢置信地抓起了那個黑色的包。

器材包！

器材包居然在這裏！

她的眼睛六神無主地轉動着。

前天晚上，他們被叫來物業集合對接工作，回去後發現器材包不見了……

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趙澄櫻笑出聲來，聲音越笑越癫狂。

是啊。

是物業啊。

所有話都是物業在說，他們所有的懷疑都基于物業張嘴就來的一切。

怪不得覺得不夠危險，因為他們接觸的姜曜、沈當歸一流本來就不是危險！

所以為什麽他們産生了那樣的錯覺？

美豔女人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趙澄櫻想明白了。

是規則七啊，這一條讓他們不要過多打擾物業的規則，天然地誘導他們将物業排除在外。

規則十六，被抹去的那兩個字……

——千萬不要相信物業的任何話！

口鼻湧出透明的液體，肺部誕生一種爆炸般的疼痛。

趙澄櫻閉上眼睛，在心中許下最後一個願望。

程葵，希望你還活着。

随着最後一個穿着藍色馬甲的屍體被塞入玻璃瓶中封存，太陽從東方探出腦袋，用金黃的光芒為勝利者們加冕。

奮戰一夜幸存下來的怪談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

姜曜仍舊站在天臺上，舉起擦幹淨血跡的喇叭。

“美好的清晨，從運動開始！”

啪啪啪。

掌聲雷動！

“好，卡！”程葵揮舞雙手，對着樓上高喊，“陽陽保持住喇叭擋臉的動作，等我到隔壁樓頂，換個機位再來一次！”

姜曜苦了臉。

饒是她精力再旺盛，一個情景重複表演三次也是會累的呀。

當然，最終還是配合着拍完了所有的鏡頭。

程葵馬不停蹄開剪，終于趕在時間結束之前交出成品。

面無表情的門衛，綠化優美的小區環境，琳琅滿目的超市貨架，美麗的玫瑰園，煙火氣十足的露天燒烤，拍着胸脯不知道在說什麽笑得可愛的小胖子，逐月的流雲，抱着娃娃歪頭笑的女孩，被一只傻狗繞着跑的纖細背影，社區工作站內忙忙碌碌的剪影，逆光站立手持喇叭呼籲大家運動的身影，有力卻輕巧落地的軍靴……

最後是姜曜用來慶祝勝利漫天放飛的彩色氫氣球。

一行字在屏幕中央緩緩打出。

——歡迎入住文明小區！

歡迎。

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