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掌櫃的幫他取下來,将衣裳疊好。但凡是個有點常識的古人,此刻都應該發現買錯了,這是女孩子的服飾。

然而問題是——方谧沒有常識。深衣曲裾,男女都可以穿着。他甚至看不出這種樣式,根本不适合男孩子。

樓上沒什麽人,掌櫃“噠噠”的腳步聲回蕩在木質的樓板和回廊之間。

也許,方谧要在這裏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他必須準備一些換洗衣物,可能還得留長發。

他給自個兒買了三套衣裳。想一想,又定做了一批巾帻。

這個時代,成年男子,貴族、士族戴冠。百姓戴頭巾,一般是黑色的頭巾,黔首的“黔”,就是黑色的意思。

至于定做巾帻的原因,先說一則野史——頭巾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貴族、士族男子之間流行起來的。

一共兩位主角。

一位是漢元帝,這位仁兄額前多發,發際線非常不美觀,甚至有會看相的方士認為:這是愚笨之相。于是,為了遮掩發際線,漢元帝開始纏頭巾,文武百官争相效仿。

另一位是王莽,當時,長安城流傳着一個笑話——“王莽禿,帻施屋”。這位老兄很早就開始謝頂,發型大約是“地方支援中央”,禿頂。為了挽救形象,他研究出頭巾最新潮、最美觀的戴法——巾帻,帻前高後低,遮住頭頂。還有帻梁,帻梁就是系發冠用的繩子、系帶。

發展到三國時期,巾帻的種類已然很豐富。夏天可以佩戴輕薄飄逸的缣巾、葛巾,冬天可以佩戴厚實柔軟、保暖效果比較好的綸巾。

所以,巾帻可以修飾發型。

方谧的發際線當然無可挑剔,發質和發量都很優越,但是他的頭發有點短。他詳細地描述了缣巾、綸巾的樣式,交付定金,約定五天後取貨。

掌櫃的将木契刻好,雙方各執一份,算是取貨的憑證。

方谧對着銅鏡,戴上書生青巾,将短發遮住,先湊合幾天。

Advertisement

天色越發昏暗,方谧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公孫政從空間家園裏放出來,替他揭開帷幔,扯掉遮眼布。

公孫政呆若木雞地立着,貌似根本無法理解他遇到的事——他一步也不曾走,甚至沒有感覺到自身的位置有過任何變化,前一刻還困在質子府,突然就到了這裏。

方谧把他拽到一棵大樹後面,将淡黃色的曲裾遞給他。輕聲催促:“快些換上,萬一有人認出你,恐怕會惹麻煩。”他怕惹麻煩嗎?當然不怕,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公孫政憋着一肚子的疑問,卻來不及說。他用最快的速度脫下喪服,利落地穿好深衣曲裾。

必須說一下,整個春秋戰國,乃至秦朝,儒家還沒有确立“獨尊儒術”的地位。所以在這個時期,嚴格遵守喪禮,提倡守孝三年,避免一切娛樂活動,住草棚、不飲酒、不吃肉、不能婚嫁、不能洗澡的……只有孔夫子的門徒。

大多數人都是“既葬除服”。也有不少孝子,主動守喪百日。

所以,公孫政養傷期間,穿着喪服吃肉吃魚,是被允許的。哪怕到了相對比較重視喪禮的漢朝,如果身體虛弱,患有疾病,守喪期間也容許吃肉。身體健康的人,才茹素。畢竟,不能為了喪禮,就把某個體弱多病的兒孫“送去”和祖先團聚。

喬裝改扮的精髓,在于“改頭換面”。

首先,得給公孫政換發型——方谧用發帶将小家夥的長發半束。不愧是表情冷硬的人形冰塊,連頭發絲也偏硬。

方谧沒替別人梳過頭,這次純屬練手,把頭發給束歪了,他還挺有成就感的——能束起來,就是勝利。

接下來,他從藥箱中翻出一塊青黛,為公孫政描眉,讓小家夥冷冽的眉眼看起來柔和一些。

別小看這一點點改動,公孫政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邯鄲西市離得遠,等他們坐着牛車趕到的時候,正巧遇上“閉市”,攤位都陸續撤掉,店鋪也紛紛打烊關門。

方谧扶額:這年頭,絕大多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集市是有時間限制的。傍晚才出來,只能完美錯過。

公孫政無比失落,這是他第一次逛西市,什麽新鮮玩意都沒看見。

“是誰說,要帶我逛集市?騙人是小狗。”

方谧能屈能伸:“汪、汪汪。”

公孫政:“……”

他隐約感覺衣裳有點不對勁,一時間又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對。正要細看,方谧倏地拉起他就走,“看那邊,有燈。”

有兩家酒肆仍然開着,而且客人還不少,呼朋引伴、吆五喝六,氣氛熱鬧得緊。

方谧下意識地選擇了生意更火爆的那一家。還細心地把公孫政抱起來,直接放在門檻的內側,免去他大幅度地擡腿,牽動傷勢。

菜單比較簡陋,菜肴的名稱就寫在竹板上,一共九樣,整整齊齊地在牆上懸挂了一排——燒鹌鹑、炙河鮮、藿羹、粟飯、麥飯、豆醬、腌萊菔(蘿蔔)、醪酒、糕餅。

糕餅的種類非常少,就只有粟米糕、豆餅。

他們已然吃過飯,都不餓。然而占着酒肆的食案,總不能幹坐着。方谧給公孫政點了一份燒鹌鹑,一盤粟米糕。

他自個兒只要一壇醪酒。他以為是糯米醪糟,結果店小二端上來的,是小米釀的酒,顏色異常渾濁。方谧抿了一小口,酒味寡淡,極有可能兌了水。唯一的優點就是便宜。

其他客人倒是喝得很嗨,也并不講究“食不言”,牛皮吹得震天響。男人嘛,都喜歡指點江山。聽一群販夫走卒聊天,那口氣,仿佛一個個都是孫武再生。吃着麥飯和酸蘿蔔,一邊豪爽地飲酒,一邊還要把紙上談兵、長平慘敗的趙括拉出來鄙夷一番。

很快,燒鹌鹑端上來,一共兩只,賣相十分一般。

店小二将牆壁上寫着燒鹌鹑的竹板翻了一面,讓竹板空白的一面朝外。表明店裏僅有的肉類已經售罄。

所以,這酒肆的生意為什麽比另一家好?

方谧觀察片刻,懂了,沽酒的是一位頗有風韻的少婦。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吵嚷,有一名披頭散發、瘋瘋癫癫的男子大哭大叫着,飛奔而去。下一刻,他被幾個侍衛捉住,硬拖回來。

男子癫狂地掙紮,他猛然一擡頭,長發被甩到身後。酒肆門前點着火把,伸縮跳躍的火光映出一張熟悉的面龐,是魏國的小吏景澤。

“阿政,不要亂跑,就在這裏等。我去去便來。”

方谧丢下一句話,快步追出去。

走近一些,還能看見景澤的衣擺上有血污。那些侍衛七手八腳地按着他,手上還算有些分寸,避開了他的傷口。另有一名侍衛,正“砰砰砰、哐哐哐”地拍着福瑞安藥鋪的大門。

為首之人也挺面熟的,是信陵君的上等門客毛公。

方谧先按壓景澤的大椎穴,讓他稍微鎮靜一點。才粗略地檢查他的傷勢,主要集中在後臀,應該是杖刑導致的皮肉傷,不嚴重。

他作揖:“毛公,這是怎麽回事?”

毛公立在陰影中,緩緩地還禮。背光,看不清他的眉目。

只聽幽幽一聲嘆息,毛公壓低了聲音:“景澤不曉事。魏倩足不出戶,悶得慌,他便私自找來倡優,想送給魏倩解悶。倡優裝扮成侍女,還沒見到魏倩,先被公子(信陵君)撞破。公子大怒,削了他的官職,杖責二十,攆出王城。他便發了狂,鬧着要找魏倩替他求情。哎,誰敢讓他去?同僚一場,我送他來藥鋪,先治傷。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忽聽“吱呀”一聲,藥鋪的門先敞開一條縫,裏邊的人警惕地朝外看了看,才推開半扇門。

傅掌櫃打着哈欠,不滿地瞥了剛才敲門的侍衛一眼:“這麽晚,敲什麽敲,你妻子要生啦?”

那侍衛面色發紅,讪讪地退到一邊。毛公上前,拱手:“傅先生,這後生挨了一頓板子,您給看看?他神志不清,若是瞎嚷嚷什麽話,別理他就行。”

傅掌櫃有金倉藥,治療一點皮肉傷,沒問題。

至于癫狂,方谧能治。

傅掌櫃無奈地攤手:“不是我說,他身上的傷好治。這發狂發癫,莫不是鬼上身?還是找個巫祝,給他驅驅邪吧。”

方谧入鄉随俗:“我是方士,也會驅邪。稍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毛公把玩着骰子:“好嘞,傅先生,給他留個門。”

方谧默默地回到酒肆,打開藥箱作掩護,從随身空間中取朱砂、蓮心等藥材,按照一定的比例,快速調配出朱砂蓮心散。

救人要緊,他将銅幣放在食案上,背起藥箱,就往隔壁的藥鋪走,生怕去晚了,傅掌櫃真的請來一位巫祝,給景澤灌上一大碗符水。灌符水還算好的,萬一某神棍認為——驅邪驅鬼還需要水浸、或者火燒,那才糟糕透頂。

“少年郎,請留步!”

方谧回頭,看見店家正在朝他招手,叫他回去。他疑惑不解:“我付過錢了呀。”

店家溫馨提醒:“你把妹妹落下了。”

方谧更加疑惑——什麽妹妹?

下一刻,公孫政一撩淺黃色的衣擺,一瘸一拐地跨過門檻,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他而來。

妹妹?

所以公孫政委實生得精致,屬于雌雄莫辨的那種?

方谧十分不厚道地狂笑:“哈哈哈~”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