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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早春的陽光太過溫柔,曬得人直犯困。
扶蘇正在紮馬步,幾團楊絮飄飄忽忽地飛落。方缭閑閑坐着,嗅一嗅茶香,抿了一小口。留神偷聽宮人私下議論趙高的事。
原來蒙毅給趙高判了個死罪、消除宦籍,但趙高畢竟是秦王政的親信,蒙毅不敢直接處置他,去請示秦王政。趙高巧言令色,哄得秦王政親自赦免了他,并且官複原職。
這個結果倒也不算特別意外,要說誰最了解秦王政,不是方缭,也不是李斯等人,而是趙高,他陪伴秦王政的時間,甚至遠遠超過那些後宮佳麗。鄭姬被冷落,胡姬得寵,背後就有趙高在興風作浪。
方缭換了一個随意的坐姿,懶懶地倚着幾案打瞌睡。
高産農作物已經推廣好幾年,秦國的百姓多少都掌握了一些相對靠譜的種田方法。方缭将溫室育苗、扡插、嫁接等技術傳授給鬼谷弟子,進一步推廣農業技術。有時他還得披上馬甲,扮成赤松子為百姓祈雨,保證春耕一切順利。伐趙的事也得操心,忙得不可開交,難得休沐一天,恨不得宅在家裏不出門。
扶蘇看方缭閉着眼,偷偷站直,緩解腿部的酸麻脹痛,誰知方缭似有所感,眼皮微掀,拈起一枚酒棗屈指一彈,咻地一聲,正中扶蘇的心口。
“蹲好。”
扶蘇舔一舔薄唇,老老實實地半蹲,繼續紮馬步。酒棗是方缭用清酒腌制的鮮紅棗,棗的甜脆和酒的醇香完美融合,說不出的甘甜酥脆,扶蘇也愛吃。
垂花門外,秦王政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似曾相識的畫面,扶蘇那些小動作想要瞞過方缭,基本不可能。以方缭那敏銳的感知力,扶蘇偷偷觀察他的時候,就已經驚動他了。
一團楊絮粘在秦王政的靴頭,趙高俯身輕輕揪掉。方缭膽大包天,敢拿紅棗丢大秦的長公子,王上分明瞧見了,卻沒有發怒,他從沒見過王上這般縱容哪個臣子。
幾案上擺了許多小食和小玩意兒:酒棗、蜜餞、紙鳶、玉連環、炒松子,春風送來一縷藕粉桂花糕的甜香。
秦王政不知想到什麽,居然罕見地莞爾一笑;“先生若是困倦,可以去偏殿小憩。”
方缭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他緩緩起身,撫平衣袖上的褶痕行禮:“多謝王上體恤,王上千秋無期。”
秦王政把他扶起來,“還有一件事,王翦跟楊端和兵分兩路伐趙,攻下邯鄲指日可待。到時候,寡人要會一會邯鄲城的舊相識。只是燕趙多游俠,恐有聶政、豫讓之事,先生能否同行?”
聶政、豫讓都是刺客。秦王政打算故地重游,去趙國的都城邯鄲,找昔日欺辱他的人算一算舊賬,又怕遇到刺客,邀請方缭擔任保镖,他能拒絕嗎?
方缭點點頭:“臣當然樂意随行。”帶薪旅游,誰不喜歡?秦王政一得空就東游西逛,這已然不是什麽秘密,從今往後,刺客只會多不會少。
千古一帝秦始皇遭遇的刺殺,被記入史冊的就有四次。荊軻只不過開個頭。幾年前,燕太子丹入秦當人質,他和秦王政是患難之交,還以為會受到優待,誰知秦王政對他的态度十分尋常,他請求秦王政放他回國。
秦王政涼涼地瞥他一眼,戲谑道:“行啊,等夕陽再回到天空正中;天上下粟米;烏鴉變白;馬匹生出犄角。寡人就準許你歸國。”他還要橫掃六國呢,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放燕太子丹回去搗亂。
秦王政言下之意就是——乖乖當人質,別做夢。
就這樣,燕太子丹百般無奈,只好潛逃回到燕國。他始終咽不下這口氣,昔日的友誼,原本就所剩無幾,加上韓國覆滅,趙國也危在旦夕,魏國壓根就沒有和秦國一戰之力,下一個就是燕國。
燕太子丹終日坐立不安。以燕國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正面戰勝秦軍。除非出奇制勝,然而燕國找不出能化腐朽為神奇的軍事天才,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收買刺客幹掉秦王政,讓秦國內亂。
所以燕太子丹正在物色真正的勇士,經人引薦,他選定了荊軻去執行他的刺秦計劃。
方缭沒見過荊軻,不過看一個人結交的朋友,也能看出很多問題,荊軻的好友高漸離是個妙人。方缭曾有幸聽高漸離擊築長歌,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柔情脈脈,千秋盡在一曲中。荊軻有這樣的知己,物以類聚,他本人必定有兩把刷子。
只是燕太子丹對荊軻的禮遇,讓人不敢恭維。據說,燕太子丹在華陽臺宴請荊軻,有美女在席間撫琴,荊軻誇贊美人的手好看,燕太子丹讓人砍掉美人的手,裝在玉盤裏送給荊軻……
如此煞風景的行為,和焚琴煮鶴有什麽區別?
吃東西的聲音,讓方缭回神。只見秦王政端着一小碗酒棗投喂扶蘇,父子倆看上去都挺開心的。
方缭挑眉,政哥打發他去偏殿休息,卻霸占了他的零食和玩具?
午睡醒來,贏筱雪派人傳信,說有故人登門,讓方缭今日早些回府。他在宮門處取回佩劍,駕車穿過滿城風絮。遙遙望見一個精壯的大胡子雙手抱劍,立在門前,是俠客朱家。
一別經年,朱家依舊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半新不舊的青衣,袖口還有一點開線。全身上下,只有劍最講究。那種金屬反複打磨過後特有的光澤,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養護、時常擦拭的寶劍。
朱家當年死裏逃生,跟徐福出海賺了一些錢,在魯地修建一所豪宅定居。只要有落魄的倒黴蛋求上門,朱家必定慷慨解囊,而且他助人為樂,不求回報。因此名頭越來越響,已經是天下知名的大俠。
方缭請他在花廳小酌。
朱家一杯接一杯,頃刻間灌下去一壺酒。
“慢點喝,別的不敢誇口,酒管夠。”
朱家的視線游離了一下:“我聽見風聲,荊軻和高漸離都在找我,感覺沒好事,上你這裏躲一躲。”
方缭險些一口酒噴出來,難道荊軻想等的朋友,就是朱家?
“為什麽覺得沒好事?”
“你聽說過田光嗎?他是燕國處士,擅劍。我當初年少氣盛,執劍在手,看誰都不服氣。特意找田光比劍,輸的很慘,他沒向任何人炫耀,可見品性非常好。前不久,田光将荊軻舉薦給燕太子丹,随後自刎而死。說明燕太子丹和荊軻正在謀劃一件非常機密的事。他們不相信田光。我不願意和他們聯手,連田光那樣的人他們都要懷疑,估計也信不過我。我總不能步田光的後塵,抹脖子為他們保密。”
方缭:果然,像燕太子丹這樣一邊利用別人,一邊各種疑心,事情還沒開始,就注定要失敗。像朱家這樣的高手,根本不願意給他賣命。荊軻倒是勇氣可嘉,可惜功夫不夠俊,助手秦舞陽太拉跨。
晚飯後,朱家這個劍癡按捺不住,想跟方缭比試一場。
“點到為止。”
方缭摩挲了一下樸實無華的劍鞘,他的佩劍是魏無知親手鑄造,劍身偏窄,一出鞘便清光湛湛,和他的人一樣,有一種月光洗煉過的沉靜。
方缭一轉頭,對上嬴筱雪擔憂的目光,他輕咳一聲,“阿家,用木劍吧。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有家室的人,不能玩得太刺激,會吓着筱雪。”
朱家:“……”
五天後,嬴筱雪去工坊小住,研發新式的攻城車。方缭終于找到機會,在庭院開闊處,痛痛快快地和朱家擊劍。幸虧約好點到為止,不然就是兩敗俱傷。
四月,張良使用松塔鑰匙,帶着桃木劍進入赤松觀,成為方缭的第二個徒弟。猝不及防,又看見當年那把桃木劍,方缭感慨良多,趁張良沐浴的時候,暗戳戳地把玩木劍。
六月,趙王遷臨陣換将,趙國人心浮動。禍不單行,七月,就在趙軍節節敗退的時候,韓趙地區發生地震,上萬人遇難,無數百姓失去安身立命之地,伴随着嚴重的饑荒。
王翦趁勢攻破邯鄲城,俘虜趙王遷。公子嘉帶領宗族數百人逃至代地,自立為王。
秦王政派兵在邯鄲城外挖了一個大坑,把欺辱過他和趙姬的人全部活埋,一共十七個。
方缭見不得這種事,又沒道理攔着秦王政報仇。他氣呼呼地披上馬甲,搖身一變,以赤松子的身份去邯鄲郊外義診,免費給百姓看病。
張良默默地坐在他身側,幫忙寫藥方,忙到傍晚時分,四下無人,張良忽然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尉缭先生?”
方缭微怔,他什麽時候掉馬的?
新年快樂~我二月八號回來,日更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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