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隐憂

隐憂

“唐璟，皇貴妃要瞧瞧你，還不擡起頭來。”皇後正色道。

唐璟這才緩緩擡頭，淚眼汪汪，怯弱地看向楚嫣。

“參見皇貴妃娘娘。”忽然她磕頭拜下，嬌聲軟語。

楚嫣扯着手帕，強打着笑容:“怎麽了，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皇後嘆息:“皇上下令，放一批宮女出宮，唐璟也在名單內，所以來求我。”

楚嫣沉默片刻，看着唐璟的眼眸幽深:“出宮不好嗎？瞧着你這模樣不過十六七吧，正是姑娘好年紀，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不好嗎？”

唐璟忽然急了，眼淚婆娑地看着楚嫣:“不，奴婢不嫁人，求皇貴妃娘娘不要讓奴婢出宮。”

“混賬，讓你出宮是皇上的意思。”皇後斥道。

唐璟一個哆嗦，又是一拜:“求皇後娘娘息怒，奴婢孤身一人，家中再無親人了，出了宮奴婢也是舉目無親，奴婢自小在宮裏長大，出宮怕是難以生存，奴婢願意在宮裏伺候主子。”

“求求娘娘，求求娘娘。”唐璟忽然磕起頭來，額頭與地面相觸，發出悶聲。

皇後不忍，忙讓阿娜制止她，她的額頭已經紅了一片。

“你想留在宮裏伺候哪位主子？”楚嫣忽然涼涼開口。

唐璟一怔，皇後也一時緊張起來。

唐璟垂眸，十分真誠:“奴婢不敢妄想，留在浣衣局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楚嫣擺擺手，丹羽扶她站起來:“去太醫院拿點藥給她擦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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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唐璟又緊張了起來，“奴婢卑賤，這點小傷幾天就好了。”

楚嫣看着她甚是膽小，有自知之明的模樣，不禁也生了恻隐之心。

“你先回去吧，出宮的事，等本宮和皇貴妃商量了再說。”皇後打發走了她。

楚嫣攤了手，笑道:“後宮之事我一向不管的，皇後有什麽打算自己決定吧。”

皇後拉了她的手，語重心長:“這件事還是得靠妹妹，我也是瞧她可憐，聽說她以前是在禦膳房當差的，常常被人欺負，後來又被調去浣衣局，她既不想出宮，我們也不好逼死她，不如妹妹去跟皇上說說。”

楚嫣沉默了，抽出手喝着茶，皇後也不急着問題，半盞茶後，楚嫣才道:“好吧。”

接下這件事，楚嫣就直接去了乾清宮，順治剛好下了早朝，看見她來，噙了抹淡淡的笑意，自然牽起她的手往書房走去:“早膳用了嗎？”

“嗯。”楚嫣并沒有吃，可她不是來吃早飯的，就胡亂點點頭。

“你先坐着，我處理點政事。”順治拉她坐下，自己往書案後走去。

楚嫣跟着走了過去，伏在桌上看着他，順治趁着翻閱奏折的空擋朝她微微一笑，楚嫣又直起身，把玩着筆架上的毛筆。

“今天我去給皇後請安了，遇到了一個叫唐璟的宮女。”楚嫣輕輕說着。

順治眼神一滞，回道:“是嘛。”

楚嫣見他沒什麽不對勁，又道:“聽說她要被放出宮了，她不願意，去求皇後。”

“既然她不願意就算了吧。”她垂眸，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

順治放下奏折，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楚嫣臉一紅。

“放一批宮女出宮，一來是為她們将來歸宿着想，二來，新進了一批宮女，也是開源節流。”順治說着，其實就是拒絕了楚嫣的提議。

“你喜歡那個宮女？不如讓吳良輔再挑幾個好的給你。”

楚嫣搖搖頭:“我宮裏人夠多了，不要了。”

她看着順治，不知為何，順治沒有依她的意思留下唐璟，她有些失落，可轉念一想，若是順治依了她的意思，留下唐璟，她好像會更生氣。

明明就是她在捕風捉影，想的卻跟真的一樣。

楚嫣回到承乾宮，丹羽回來了，她正坐在炕上吃着橘子。

“怎麽樣了？”

丹羽回道:“奴婢帶她去了太醫院，沒什麽大礙，太醫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藥，她誠惶誠恐的收着了，奴婢送她回去，想幫她擦藥，她也吓得臉色白了一直拒絕。”

綠竹“噗嗤”笑了:“這麽膽小？”

皇後曾說她受盡欺負，孤苦無依，所以才這樣膽小吧。

十一月初，唐璟還是按照原定名單被送出了宮，時間久了，楚嫣先前的一點疑惑都在漸漸消散，她過了最惬意的後宮生活，每日和綠竹丹羽玩耍，和順治耳鬓厮磨，石若璇她們也大抵在自己宮裏，就連最愛挑事看熱鬧的寧福晉都安靜了。

楚嫣覺得這樣很好，她不喜歡勾心鬥角，安心下來，便是天天養生了，畢竟身體健康最要緊了。

十二月初六，楚嫣的封妃大典如期舉行，場面如何盛大隆重，都在石若璇她們的意料之內，可順治頒布的大赦天下的恩诏，卻讓她們震驚了，傷了心，寒了心。

将近年關，永壽宮裏，寧福晉佟清漪和石若璇圍着炭盆，坐在圈椅上，蓋着絨毯，随意閑聊。

“這可是冊封皇後才有的恩授啊，皇上兩次立後都沒有過的殊榮，如今卻給了皇貴妃。”

寧福晉感嘆:“皇貴妃已經受盡獨寵，皇上卻覺得怎麽寵她都不夠，恨不得将天下都送到她跟前。”

“寧福晉，慎言。”石若璇沉聲道。

“這不是閑聊嘛，也只敢在恪妃姐姐這裏說說。”

恪妃莞爾，看着佟清漪郁郁寡歡的模樣，關心道:“三阿哥怎麽樣了？”

“太醫說好多了。”

石若璇和寧福晉驚喜:“躲過這一劫以後就是大富大貴了。”

佟清漪看了石若璇一眼，心裏微訝，石若璇常跟在太後身邊，難道是太後說了什麽嗎？

京城下了大雪，紫禁城到處白雪皚皚，方祿收了傘，抖了身上的落雪，進了後院正殿，先是在明間站了站，等屋子的暖意驅走了身上的寒氣，他才朝偏殿走去。

偏殿飄着一股紅薯香味，綠竹用火鉗扒拉着炭盆，楚嫣坐在炕上，卸了所有釵環。

方祿請了安:“娘娘，奴才已經将蜜露送去了乾清宮。”

楚嫣笑問:“見着皇上了嗎？”

“見着了，安郡王也在，奴才放下就出來了，奴才進書房前等宣召，聽了一句。”方祿說着。

“聽了什麽？”丹羽問道。

“皇上問安郡王他怎麽樣了。”方祿如實說道。

“哪個他？”楚嫣問道。

“奴才不知，只是皇上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凝重，安郡王也是回了句，皇上放心。”

楚嫣沉默了……

晚上，楚嫣躺在順治懷裏，說想家了，言語戚戚。

時致年關，順治便讓她明日回府一趟。

“後日我去接你。”

楚嫣揪着順治的衣襟，半晌才輕應一聲:“嗯。”

吳良輔送楚嫣出宮，上馬車前，葭毓走了過來。

“妹妹回府嗎？剛剛我也求了皇上，同你一塊回去。”

兩人坐在馬車裏，誰也沒說話，楚嫣這次回去十分低調，只帶了綠竹和丹羽，順治拗不過她，就派了侍衛換了便衣，暗中保護她。

葭毓打破了沉默:“拖了妹妹的福，若不是妹妹，我不過是個福晉又怎麽可能又回家探望的資格呢？”

楚嫣看着她，不知道她陰陽怪氣的想說什麽。

“到底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董鄂妃啊。”葭毓嘆息。

楚嫣心驚，見她從袖口拿出她那夜折的紙飛機，在手中把玩。

葭毓連連笑了幾聲:“這是我在承乾宮外的牆角撿到的，想不到，還能在紫禁城見到小時候折着玩的紙飛機。”

楚嫣大驚失色:“你……”

“你能過啦，別人自然也成。”葭毓看着她的眼神透着精明。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楚嫣漸漸平複。

“你是怎麽過來的？”葭毓忽然問她。

“踩了西瓜皮，摔了一跤。”

“我是自殺的。”葭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是陷入了沉思。

楚嫣聯想起之前的種種:“所以，你一早知道結局，想事先除掉我？”

“毒糕案，是你做的？”

楚嫣驚恐地看着她，葭毓卻處之坦然，沒有否認。

她一直以為是佟清漪要害她，可是至今她都想不通那樣早，佟清漪要害她的理由，看來佟夫人只是巧合罷了。

“那安郡王府的毒蛇呢？也是你嗎？”

葭毓皺了皺眉：“不是。”

楚嫣愣怔一瞬。

良久，她嘆了口氣:“楚嫣啊楚嫣，你如今所得一切，不過是占了董鄂妃的福罷了。”

楚嫣恍然一瞬，微微蹙眉。

“順治注定是要愛上董鄂妃的，不管這具身子裏住的是誰，你以為皇上愛的是你嗎？他愛的是這具軀殼。”

“不論是誰在這具身子裏，張三李四，他都會愛上，這是注定的。”

楚嫣臉色煞白。

“這樣說起來，你也只是個替身罷了。”葭毓眸中一片冷意。

到了董鄂府，楚嫣下了馬車，一陣暈眩，差點摔倒。

“娘娘。”綠竹丹羽急忙扶住。

“你們娘娘累了，快扶她回房休息吧。”葭毓笑意輕快，率先走進了府裏。

晚上回來的鄂碩，十分開心，拉着兩個女兒話家常，楚嫣心情低迷，卻仍舊強打着笑容應對。

這一夜，楚嫣理所當然的失眠了，其實她如何看不出，葭毓是故意說那些，可是她就是在意了，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嗎？

“娘娘，你今日不是要去安郡王府嗎？”

晨起丹羽看着楚嫣失魂落魄的模樣，提醒道。

楚嫣回神，是啊。

綠竹和丹羽陪着楚嫣上了車，馬車緩緩行駛，丹羽看着楚嫣始終恹恹的樣子，朝綠竹試了個眼色。

綠竹了然，掀開窗簾去看外頭川流不息的人流，街邊叫賣的攤販。

“娘娘，我們好久沒逛街了，一會從安郡王府出來，我們到處逛逛吧？”

楚嫣木讷地點點頭。

“耿毅！”綠竹驚呼。

楚嫣剎那回神，看向綠竹，綠竹回眸:“剛剛經過的馬車裏好像坐着耿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