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百年好合的卦象

百年好合的卦象

“這次卦象如何？”

杜夫人和貴妃臉上都有些憂慮之色，這已經是蔔的第二卦了，第一次相士念完了經，焚了香，拜了祖，卦還沒開蔔，蔔卦用的龜殼先裂了。

看見龜殼裂開，相士吓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反倒是周承睿不急不躁，連表情都沒變上一變：“無妨，起來再換個龜殼就是。”

于是，這才有了第二卦象，可看着這卦象，相士心底湧起再跪下去的沖動。

“卦象究竟如何？”周承睿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在他看來，第一次龜殼裂了那是理所當然，自己上輩子都死過一次了，龜殼可不是要裂上一裂？第一次對照着上一世，這次，就該對應今生了。

“屯卦、屯卦是異卦，下震而上坎。”相士聲音快抖出了殘聲。

聽着相士低着腦袋半天解釋不清，周承睿微微眯起眼睛：“說直白些。”

“就、就...”相士哆嗦了老半天，胡子一個勁地顫，就是說不出句完整的話。

周承睿盯着他的胡子皺起眉，表情越來越陰沉，就在衆人以為他會發怒的時候，他只是擺了擺手，指向相士身後的徒弟們：“把你們師傅扶下去，換個人來說。”

徒弟們忙應是，年紀最大的上前扶走了師傅，還剩下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将最小的那個徒弟推了出來。

那小徒弟看模樣還沒成年，哪見過這種陣仗？這會兒已經吓得快哭了，還不得不咬住嘴唇，顫巍巍的開口。

“回、回二皇子，這卦...”

這還不如那個老頭說得快呢，周承睿不耐煩的表情更甚：“說吧，但說無妨。”

Advertisement

“這震為雷，表示、表示動，坎、坎為雨，寓意險。”小徒弟硬着頭皮照本宣科，說完甚至不敢去看在場衆人的神色。

震者，雷也；坎者，雨也。為定親的二人蔔卦，蔔出個雷雨交加的卦相，那能是什麽好事？

“這是個兇卦？”貴妃看着桌上的挂相，眼睛裏慢慢燃起希望。

“是、是。”小徒弟撲通一聲，也跪了下去。

見他這樣，貴妃反而嘴角微微上揚，不過她連忙用手帕按了按嘴角，将這不合時宜的笑意按了回去。

之後，她換上副無奈又悲傷的表情，看向周承睿：“睿兒，這，天意難違，我們還是莫要強求吧？”

周承睿并沒理他，反而上前又仔細看了看那卦象：“你且給我細說說，這挂是個什麽意思？”

屯者，難也，原指剛出生的小草，植物萌生、萬物初始，一切都充滿了艱辛險阻，萬事欲進而不得進。

聽完解釋，周承睿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好卦。”

杜若雪：...哪裏好了？

“睿兒，我們還是算了吧？這天意難違啊，我們總不能逆天而行不是？”貴妃自認抓住機會，哪肯放手。

杜若雪對這卦倒是頗為釋懷，他倆人上輩子都沒什麽好結局，這輩子又是假定親，能占蔔出好卦才怪呢，可是，既然是假定親，為什麽要弄的如此繁複？

何況說到這假定親，杜若雪昨晚半睡半醒間，想了很久，怎麽想怎麽覺得，周承睿給出的假定親理由，有些奇怪。

按她的性子，平白無故将二皇子拖進來，就算她在厭惡這人也做不出來，可按照信上所說，這事又是利于雙方。按那人在信上說的，這假定親，一來是為了杜家解困，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想借此謀劃些事情，仔細算來，是他有求于杜家。

但杜若雪左思右想，怎麽也想不到，這事兒對周承睿，到底有什麽好處。總不能，他真就是為了和太子争口氣，想壓太子風頭？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貴妃在那邊還試圖勸解：“睿兒，這婚事還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我們再從長計議？”

“計議什麽？計議如何将我那孫家表妹迎進門？”周承睿冷冷看向貴妃，手指忍不住開始摩挲起玉佩來。

他原來，并不待見孫氏嗎？看着這人的表情，杜若雪又開始走神了。

上輩子，孫氏和她一起嫁進府裏，大婚那夜，她坐在冰冷的雕花床上，目光透過蓋頭垂下的珠墜縫隙，盯着燭火看了一整晚。

說不難過是假的，新婚之夜，夫君連門都沒有進，甚至，連蓋頭都沒挑，連交杯酒都沒喝上一口。

不過她那時安慰自己，孫氏畢竟是二皇子的表妹，兩人也許是親梅竹馬？何況，自己占了福晉的名頭，二皇子為了安撫她，第一日陪了她，也是應該。

第一日陪了她，第二日，總該來陪自己了吧？誰知第二日，她又空坐了一晚，第三日，依舊如此。

按習俗，新婚三日後，需要去拜見公婆，但對皇子妃嫔而言，公公是皇上日理萬機的，這拜見便省了，至于婆婆嗎，三日後，貴妃被接進了皇子府，晨昏定省的第一日，在貴妃院子裏，杜若雪看見了和自己同樣面容憔悴的孫氏。

“側福晉孫氏，拜見姐姐。”孫氏掀起裙，依例對着杜若雪行了大禮，這才挂着溫和無害的笑容，嘆道，“早在閨中就聽說了姐姐容貌姣好，今日見了才知道，姐姐原是天仙似的人兒，也難怪...”

一見面就說這個？這是要做什麽？杜若雪莫名其妙。

“也難怪...”見她不接話，孫氏氣得牙癢，卻還不得不帶着笑意恭維道，“難怪二皇子他日日留戀姐姐房中，甚至連看，都沒來看過妹妹一次。”

原來，也沒去她房裏？

直到拜見完婆婆，又聽了半個時辰的訓，杜若雪才知道，周二皇子大婚當夜，就帶着人去赈災了！

這可真是...

杜若雪悄悄瞪了周承睿一眼，見周承睿面無表情的不知在想什麽，她又不解氣地瞪了第二眼。上輩子，自己果真是眼瞎，怎麽看上這麽個人。

被瞪的周二皇子，此刻滿腦子都是萬事欲進而不得進。

萬事欲進而不得進，可不正是自己的寫照？進到堂屋時，他看着相士的模樣，原以為他們是來騙錢的，沒成想還真有些實學，艱辛險阻、雷雨交加，蔔得可真好啊。

他扭頭看向堂屋外的禮盒，這禮盒就當是，讓自己再做次夢好了，上輩子虧欠的，今日悄悄補上，哪怕你并不知道，哪怕，自己也不敢承認...

他從禮盒上收回目光，垂着眼眸盯緊了腰間白玉玉佩，還好，自己已經決定好了，不将人留在身邊，這卦也就成不了真，之後種種也不會重來。

想清楚這點，他反而釋懷地笑了笑，真好，你的人生不會毀在我的手上，真好。

“睿兒？”眼見着兒子又笑了，貴妃臉色反而蒼白起來。

“母妃怕是忘了，我昨天說了什麽？”周承睿帶着那似有似無的笑，嘴角微勾，緩緩擡手，将卦象撫亂了。

在杜夫人和貴妃詫異的目光下，他指了指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徒弟：“過來。”

小徒弟抖着往前挪了兩步。

周承睿将眼前叫不上名的工具，一樣樣整理好，又将龜殼放在原處，學者相士方才的模樣點了三炷香，又對着香爐拜了幾拜，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麽，這才再次看向小徒弟。

“你可會百年好合的卦象？”

杜若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周二皇子，按小徒弟的描述，将每種物品放在特定位置，仔細調整好距離方位，最終用指尖摩挲幾下龜殼，将它放在了卦象之前。

成了。

周承睿端詳着眼前的卦象，滿意地點點頭：“好了，開始解卦吧。”

這，這都照着擺出來了，還解什麽？貴妃這會兒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原來她這兒子，竟是鐵了心要将杜府千金娶進門？

小徒弟年歲還小，原本是十分懼怕的，可看着二皇子一點點耐心的将卦擺好，甚至自己有兩次太過緊張，将位置記錯又重新調整，都沒被二皇子打罵，他突然又太不怕了。

見二皇子開了口，他連忙道：“此乃風雷益卦，上卦是風，下卦為雷，風雷交相呼應，主百年好合。”

周承睿微微颔首，神色頗為滿意：“還有呢？”

還有？小徒弟按照師傅教過的內容，一字不落開始往外倒：“此卦之中，有風雷加持，夫妻和睦則萬事順，一旦夫妻不和，則運勢受損，持卦之人切記要互相扶持，風雷呼應，方能長久。”

“風雷呼應，方能長久。”周承睿看着自己擺成的卦象，緩緩合上眼睛，可惜啊可惜，原是假的，又哪來的長久？

這人究竟想做什麽？杜若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周二皇子了，做戲做全套也就罷了，擺好了卦，怎麽又露出這種神色？

不過問她是不肯去問的，上輩子的苦還沒吃夠嗎？等着假定親的事情結束，她決定再下次江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将奇奇怪怪的周二皇子趕緊送走，免得夜長夢多，他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來，杜若雪打定主意，話還沒出口呢，堂屋外倒是來了個人。

尋着屋裏衆人都沒看口的空檔，那人悄悄上前，俯在周承睿耳畔，說了句什麽。

周承睿皺起眉頭，眼底失落之色頓時被淩厲替代：“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