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為什麽

為什麽

琉璃燈裏的蠟燭燃得久了，燭芯晃動起來，光影有些不穩，凝墨取掉燈罩，小心将燭芯剪短一些，又将琉璃罩蓋好。

把剪刀放回銀質托盤裏後，她看向臨桌而坐的杜若雪，小姐用了晚膳就開始發呆，這會兒都該睡了，怎麽還是在發呆？

意識到有人看向自己，杜若雪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應該不會吧，總不能自己重生了，那人也重生了？

可如若不是，又怎麽解釋這輩子與上一世的那些出入？如若是，那他為何如此不靠譜？總不能重生了，腦子也壞了？

“小姐可是有什麽心事？”看着小姐臉色越發奇怪，凝墨更擔心了。

“沒事啊。”杜若雪伸了個懶腰，走去床邊看看天色，“咦，都這麽晚了？”

凝墨心道，可不是嗎，您都在這坐了一兩個時辰了，不過見杜若雪明顯不願多說，她只是笑道：“小姐該睡了，不然明日可又要賴床啦。”

“才不會呢。”嘴上這麽說着，杜若雪還是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身裏衣躺了下來。

見小姐要睡了，凝墨早将琉璃燈熄了，換上個更暗的小紅燭。

杜若雪眯着眼睛，看着紅燭火光搖曳，迷迷糊糊間，又想到了大婚那段時日，自己等了三天的人，一直沒來，三日後，孫氏知道了原來二皇子也沒去杜若雪的院子，再然後，她仗着自己是貴妃侄女，隐隐有了動作。

“姐姐今日怎來的如此遲？”

杜若雪睡眼惺忪，根本不理她。

“想來姐姐，是服侍二皇子辛苦了，不像妹妹這沒用的人，只能一味躲清閑。”孫氏用手帕捂住嘴角，眼睛裏全是挑釁意味。

皇子成婚，哪位福晉房裏都沒去，這事在府裏已經傳開了。

不過大家都道二皇子一心為民，也沒多議論什麽，可如今，二皇子都已經赈災回來了，卻依舊沒宿過哪位福晉的院子，下人漸漸的，也開始嚼起了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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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杜若雪都是知道的，她只能安慰自己，說是二皇子政務繁忙，過個一兩日就能見上了，可是這等來等去，一兩日又一兩日，轉眼入府都快兩個月了，兩人總共就只在大婚當日打過一個照面。

正經的皇子福晉、明媒正娶的正妻，兩個月就只見了夫君一面，這會兒，居然還被孫氏拿出來反諷，就算再好的脾氣，也要忍不住了，何況杜若雪男孩兒似的性子，本就不像一般姑娘家嬌弱。

不過她總還是記着，如今嫁了人，成了親，要收斂些性子，于是只是淡淡道：“妹妹說笑了，何況我也并沒來遲。”

“姐姐是未來遲，這太陽都還沒全升起來呢。只不過妹妹不用伺候二皇子，一想到來拜見姑母，便忍不住來得早了些。”

孫氏自認為這話說的精妙，先諷刺了她日出才來，又點出了自己和貴妃關系更近一層。

說完話，她頗為得意得看向杜若雪，貴為将軍獨女有什麽用？風光大婚做了福晉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連夫君面都見不上？還不如自己做個側福晉，常在姑母身邊走動，見到二皇子的次數多呢。

第二次挑釁了，杜若雪冷冷看了她一眼。

“哎呀，妹妹到是忘了，二皇子他仿佛也沒去過姐姐那邊？”看杜若雪不開口，孫氏更得意了，“原是妹妹說錯了話，妹妹口笨舌拙的，姐姐你可別責怪妹妹啊。”

第三次，杜若雪依舊冷冷看了她一眼。

看她這樣，孫氏自認終于壓了杜若雪一頭，又認定了杜若雪被如此擠兌都不還口，定是個軟柿子。

她甚至不再顧及禮儀，搶在杜若雪前面，大搖大擺往院門走，誰知腳還沒等邁進門呢，突然聽見後面傳來個聲音。

“跪下。”

這聲音不急也不算大，卻帶着這個年紀女孩兒家少有的沉穩，杜若雪說完這話，拔下頭上唯一那根細細的銀釵，朝前方甩了出去。

孫氏被她那句話吓了一跳，接着膝蓋後方就是一麻，雙腿不由自主彎了下去，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周圍不少看熱鬧的家仆丫鬟，看見這個變故，都驚訝地竊竊私語起來。

孫氏哪受過這種屈辱，頓時從臉紅到了脖根，掙紮着就想起來。

杜若雪卻根本不給她起來的機會：“側福晉孫氏，言行無狀、不守禮法、罔顧尊卑，今日就罰你在這兒跪一個時辰，以省己過。”

“福晉竟然如此厲害？”“可不是，我剛剛吓得腿都軟了。”“小點聲小點聲，側福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那是活該，多少次了，總是挑釁。”“好了好了，閉嘴吧。”

聽着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孫氏惱羞成怒，撐着地一邊起身一邊吼：“你憑什麽罰我！你真當自己是誰？”

“我是誰，妹妹不知道嗎？”杜若雪好笑地搖搖頭，看着孫氏頭上亂晃的珠翠，一字一頓：“我是聖上禦賜的皇子妃，二皇子明媒正娶的福晉，至于憑什麽罰你？”

她故意停頓片刻，單手将孫氏按回地上，才繼續道：“無需緣由，我身為福晉，自然可以罰你。”

孫氏愣了一下，掙紮得更兇了。

“妹妹是不是還要問憑什麽我是福晉？這我怕是有些難回答了，不若，你去找當今聖上讨個說法？還是說，你覺得哪怕是聖上替我賜了婚，我依舊無權管教你這位側福晉？”

杜若雪說完話，對着凝墨示意：“你留在這裏看着她，少跪半刻鐘都不行。”說完，她又冷冷看了孫氏一眼，這才擡腳朝主院走去。

主院堂屋裏，貴妃依在軟榻上，伸展着五根手指，旁邊有兩個小丫頭跪在地上，仔細地将鳳仙花搗碎，又一點點敷在她指甲上。

她早聽手底下的丫鬟講了方才發生的事，也知道自己侄女被罰了跪，這會兒見杜若雪行了禮她并不喊起身，反而只是盯着自己指甲，将杜若雪涼在一旁。

杜若雪恭敬地跪在地上，又将請安的話說了一遍。

貴妃這才冷哼一聲，用另一只手做個起身的動作：“你這皇子妃，可真是威風啊。”

杜若雪仿佛根本沒聽出這話裏的嘲諷，她起身落座，微微一笑：“孫氏嫁入王府，自然就是王府的人，母妃此番出宮也是意在教導我們守禮重教，雪兒身為皇子妃，在禮教方面自然不敢懈怠。”

這話裏話外，不但不打算認錯，反而還想将自己摘個幹淨？貴妃眼稍上挑，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好個伶牙俐齒，這就是将軍府調教出來的？那你到說說，憑什麽讓側福晉罰跪。”

她這一巴掌拍下去，指甲上浸着鳳仙花汁的布條都歪了，杜若雪看着歪歪扭扭的布條，有點想笑，這時候可千萬不能笑，她悄悄掐了掐指尖，硬是将笑意忍了回去。

“說不出來？”貴妃冷笑，“還是你想用貴為福晉，可以随意責罰為由推脫？我們周府裏，可斷沒有這樣橫行霸道的規矩！”

“孫氏言行無狀，明明嫁入府內，卻依舊一口一個姑母，而不改口稱呼母妃，親疏不分，這是其一。其不顧禮法，出口嘲諷，這是其二。其罔顧尊卑，先我而行，有取而代之之心，這是其三。”

杜若雪列舉完這些罪責，提高聲音：“三罪并罰，我只罰她一個時辰，已經算是格外開恩。”

這天許是貴妃被氣得懶的理她，杜若雪被放出主院時，發覺天色尚早，這會兒凝墨還在盡職盡責的看着孫氏罰跪，杜若雪并不想跟孫氏再糾纏下去，便一個人先行回了別院。

罰了側福晉，又當面頂撞了婆婆，杜若雪也知道，自己未來一段時日，不會好過。一邊擔憂一邊犯困，她揉着眼睛慢吞吞往前走，一不留神，竟撞到個人。

她驚訝地擡起頭，這會兒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被撞的人逆着光，被朝陽勾出個鍍着金邊的輪廓，素白色外袍端雅皎然，整個人仿佛是棵臨風而立的玉樹。

杜若雪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開了口：“二皇子？”

周承睿皺着眉，也在看她。

這還是杜若雪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着自己夫君，盯着眼前這人的雙眸，她心裏仿佛揣着只小鹿，撲通通跳個不停。

自己撞了人，是不是應該道歉？對了，自己是福晉了，是不是應該稱呼夫君？然後，還要說點什麽？

就在她思來想去，不知所措的時候，周承睿緩緩開了口：“明日起，你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為什麽？

為什麽要免了晨昏定省？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是為了護着自己嗎？或者，真是看自己素頭垢面，有礙觀瞻？

當初要是能開口問清楚就好了，要是問清楚了，知道他根本無意，又怎麽會越陷越深，落得如此下場？

杜若雪嘆了口氣，輕輕嘟囔：“為什麽？”

“小姐您說什麽？”凝墨剛将紅燭熄滅，就聽到杜若雪小聲嘀咕着翻了個身。

“什麽？”杜若雪睜開眼睛，滿眼迷茫。

這是說夢話了？凝墨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姐：“奴婢聽差了，小姐再睡會兒？”

杜若雪搖搖頭，剛剛好像夢見了什麽不開心的事，這會兒醒了雖記不得，但也不想再睡了。她慢吞吞坐起來，看看窗外，突然記起個正事：“我爹上朝回來了嗎？宮裏究竟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