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夏天的校園,枝葉扶疏,光線永遠炙熱。

一到體育課,大家草草圍繞着操場跑了兩圈,便化作鳥雀迅速散開。

這周的第一節 體育課,周晚棠和初中部的沈書儀課程重合。

自從一次不經意間從陳勉音嘴裏聽到聯姻這個詞,又從老太太嘴裏多次聽到商時序這個人名,晚棠的心裏就埋下了好奇的種子。

尤其是知道,當事人竟和自己就讀于同一個高中時,這種好奇心到達巅峰,再也忍不住了。

經過多方打探,總算是摸清了。

他每周星期四的下午第一節 體育課的時間和自己的相同,并且活動地點同樣都是每周一升旗所在的籃球場。

“姐,”沈書儀被周晚棠拉着,心中難免有點心虛,“我們真要去看那個什麽商時序嗎?”

“不然呢?”

晚棠看她一眼,“你是不知道,我現在好奇死了。我覺得我要是不見到本尊,我估計要抓心撓肝地癢了。”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此刻的行為太過詭異嗎?”

沈書儀蹲着身體,目光從灌木叢的縫隙中偷瞟,“我覺得,我們要看就要光明正大一點。”

“咱倆現在的這種行為要是被他們班同學發現了,估計要當作偷窺狂了。”

好在現在是上課時間,倆人現在的這個位置算不上暴露。現在又是第一節 課,大家剛剛睡醒,顯然還在困倦期,後邊的教學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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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捶了捶自己隐隐發麻的腿,時不時往後瞄幾眼,好在空無一人,緊繃的心弦也松懈幾分。

倆人跟反偵察員一樣,周晚棠食指擱在唇邊,示意沈書儀小點聲,以免打草驚蛇。

眼神篤定地望向她,打包票:“你放心,就這一次。誰能發現?”

“行吧。”

為了看清模樣,兩人按兵不動地在原地待了許久。太陽光穿過樹隙,在草地上投下斑斑光點。

一陣熱浪襲過,樹冠的枝葉随風晃動。

樹下的兩人已經熱得不行,消瘦的脊背沁上一層汗,藍白相間的校服後背汗濕一大片。

晚棠一邊全神貫注地盯着操場上的動靜,一邊捋着自己才修剪過的劉海,“不行了,太熱了。”

“書儀,我覺得我們還是等到秋天的時候再來吧。”

沈書儀求之不得,“表姐,我快要熱化了。”

“我可是犧牲了體育課的放松時間,陪你在這蹲人,你可要請我吃冰棒。”

“行行行。”她一口應承,“我等下買可愛多,你要吃什麽?”

“一樣。”

“那好,我們撤。”

倆人才一個轉身,便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個男生吓得跌倒在地。一旁的灌木枝刷過臉,輕微的刺痛感。

周晚棠懵了一瞬,擡手擋住自己的臉頰,一時間忘記趕緊站起來。

出門在外,形象第一。

“天氣這麽熱,你們兩個在這做什麽呢?”男生語氣揶揄,像是看見什麽好笑的事情,“沈書儀,鬼鬼祟祟,行事不坦蕩吶。”

“要你管。”

沈書儀撒開手,拉還懵在原地的周晚棠起來。

被熟人撞破,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商文晟,你最好對今天的事情守死口,要不然要你好看。”

“對了,還有你身邊的那位兄弟。”

聽到這,晚棠懸到一半的心又放回肚子裏。

“你別氣了。”

“喏,請你吃可愛多。”

商文晟雙手一直背在身後,此刻才緩緩伸出,手裏捏着兩支甜筒。

“老早就看見你們兩個在這了。”他仰頭看了眼晃眼睛的光線,“不覺得曬?”

沈書儀不客氣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拒絕。接過兩支甜筒,一支捏在自己的手裏,一支遞給晚棠。

晚棠接過可愛多。

能因為剛剛和沈書儀讨論過可愛多甜筒,此刻看着從天而降的冰棒,還是最愛的草莓口味,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沈書儀不忘警告他:“我跟你說啊,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告訴其他人,你就死定了。”

“是吧,姐?”

話茬遞到嘴邊,晚棠不由挺直了脊背。反正比自己小幾屆,都是小屁孩。

語氣也堅定了不少:“那肯定。”

“喂。”

她湊過臉,“叫你呢。”

“你也記得保密。”

随後倒抽一口涼氣,“腳崴了,拉我一下。”她沖着他說道,語氣自然娴熟。

那人眉梢雖有不耐,本以為會被拒絕,可沒想到還是伸出了手。

當然,她當時也是腦子抽了,才會讓他拉自己起來。明明自己就可以起來,再不濟沈書儀也可以拉自己。

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除開沈書儀這一層關系,她和他們可謂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誰會閑着沒事幹,去八卦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那天過後,誰都沒放在心上。沒能見到商時序的真容,只能敗興而歸。

晚上給自己臉頰上藥的時候,不停地抽冷氣。

背後将商時序罵了個狗血淋頭。

後來,她也曾拉着沈書儀四處偷窺他。

但每每不能如願,或者說實話,她連商時序的臉孔沒有一點印象,全憑一腔熱血就開始大海撈針式地找人。

說白了,也就是鬧着玩了,壓根沒有真的往心裏去。

直到某一天,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真的見到了商時序本人。

那一瞬間的眼熟,所有的畫面都直沖頭顱。

窘迫事,被被她觀察的當事人目睹到了全過程,即便他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用意。

被忽略掉的細節,比如那人那天穿的是高中部的校服,又比如沈書儀的同學姓‘商’。

再遇見時,遲到已久的窘迫和尴尬。

是時隔多少年,即便學生時代的商時序的模樣,已經自動在腦袋裏打了馬賽克。

可那天的事情,是無論過去多久,都沒法忘懷的。

往事重提。

還是,關于那個人的。

一想到這,周晚棠真是連最後的一點倦意都跑光了。

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門,蹲坐在門檻。

準備浸浸涼風,将腦袋裏的那股熱意沖淡。

耳邊是不知名鳥雀,栖在枝頭上發出的鳴叫聲。夜風浮動,庭後的紅楓葉葉片“沙沙”響。

落葉飛花婆娑。

從檐後,遽然飛落,堪堪落在自己的腳下。

她伸手撿起紅葉,葉尖幹枯。指腹碾上去聽見幹燥的酥脆聲,索性只撚着葉柄在手中漫無目的地把玩着。

“還沒睡?”

耳邊傳來很靜的腳步聲,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話語聲。

“沒呢。”

她頭也沒擡,“大哥,你還怎麽過來了?”

裴宥衍将手中的托盤放下,屈膝随意地坐在晚棠的身旁,“生物鐘還沒有到點,睡不着。”

“所以,你睡不着跑過來看看我睡沒睡着?”她笑了一聲,低頭看了眼托盤,“這蠱百合蓮子銀耳羹,是媽叫你送過來的?”

“嗯。”

“她就喜歡搗鼓一些養生的。但是我晚上不太喜歡喝東西。”

她搖搖頭,彎着眼睛吐槽:“而且太甜了,膩得發慌。”

裴宥衍聽了這一番話,沒忍住笑出聲。

他側頭看她,神情溫和:“還沒說你呢。方才不是在叔叔阿姨面前,擺出一副很困的樣子麽。現在,怎麽你也睡不着了。”

“平日裏一直都是早睡早起的老幹部作風,偶爾周六才會放肆地睡個懶覺。明天周一了,就要趕回單位上班,所以也得早點睡覺。”

晚棠捏了捏手指,“誰知道,這換了一個地,一下子又睡不着了。”

“出門吹會涼風,順便看看風景。”

“你也知道,市區裏都是樓房。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地奔波,哪還有閑暇和位置給你去觀賞呢。”

裴宥衍:“生活是自己的。”

“永遠不需要為了他人的意願,而選擇勉強自己。”

晚棠“哦,”地應了一聲。

仿若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他:“哥,你怎麽回事啊,突然過來了?”

她猜測:“你不會也和爸媽一條陣營了吧,過來當我的情感說客?”

“腦袋瓜都在想什麽呢。”

他屈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力道不重,她卻捂着頭,佯裝呼痛。

語氣狡黠:“可是我這個人,偏喜歡和人對着幹,就喜歡勉強。你妹妹我啊,就是個壞蛋。”

裴宥衍看了她一眼,順着她的話往下,“等數完今夜天空中有多少顆星星時,壞蛋就趕緊回房間睡覺。夜裏涼,不然感冒了,就影響上班的工作效率了。”

晚棠:“知道了。”

“萬惡的資本家。”

他沒反駁,站起身将已經快冷掉的羹重新端起,“萬惡的資本家要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

等人走遠,晚棠托着下巴。盯着天空,勢要數星星。

才發現。

今晚天色晴朗,萬裏無雲,哪還有一顆星星。

*

昨天夜裏天上一顆星子都沒有,第二天一早就開始淅瀝地飄着雨絲。

晚棠轉天早上,是讓林叔驅車送到單位門口的。

北京的氣候從這個周開始,又将發生新的轉變。

上上個周霧霾連連,上個周晴陽普照,這個周才剛剛開頭,烏雲密布,天氣預報預測這個周将會連着下雨。

“小姐,這把傘您還是拿着吧。”林叔恭敬地取出一把黑色長柄傘,“雖說上班的位置離公寓近,現下這片區還未開始下。但若是真要下雨了,年輕人的身體也扛不住的。”

“知道了。”晚棠接過,“林叔,您也早點回去吧。這一來一回的,車程也挺久的,真是麻煩您了。”

“這有什麽的。”

“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

他扭過頭,看向後座上塞着的那些水果,“這些水果,也是老爺子的心意。要是怕吃不完,分給單位裏的同事也是好的,就說是家裏特産水果。”

理由都為她想好了,周晚棠”噗呲“笑出聲,“但這些太多了。”

“我拎一袋子就好。”

她關上車門,朝着降下的車窗說,“剩下的就都交給您了,可千萬別告訴爺爺他們。不然,我怕我還在工作中,一通電話就問候過來了。”

林叔無奈:“行。”

這個周的天氣不好,索性上周做舊調色這道工序已經完成了,不然遇上這個天氣,有得耽擱了。

上個周博物館運過來的文物還亟待搶修,晚棠目前上不了手,只能給徐師傅打下手。

上次運來的銅器,碎片此刻都被鋪展在工作臺,師徒二人戴着眼鏡,手裏拿着碎片仔細比對。

即便很多知識晚棠都知道,但徐有林還是忍不住再重複教教,“你看這一塊碎片,和你手裏的另一塊,痕跡上看起來差不多是相鄰的。”

他将碎片展示給她看:“你看這個碴口、弧度、鏽色,這些都吻合了,才算配對成功。這兒碎片這麽多,比對上一個,你就标記一個。免得一眨眼的功夫,就找不着了。”

晚棠擰着眉,接過碎片,“嗯。我知道了。”

“師父,您去椅子上坐着休息會。這比對碎片的工作就交給我,若是碰上不會的,我再向您請教。”

“不坐了。”徐有林擺了擺手,手掌扶着腰杆,慢慢站直身體,“都是老毛病。”

目光看向紅漆門外,天色陰沉:“看樣子今天是發暴了,就是不知道這一泡雨究竟什麽時候落得下來。出門前,屋外沒有晾東西吧?”

“啊?”

周晚棠懵了一下,“門外沒晾東西,不過院前那盆栽是不是要挪一下位置,把它挪到屋檐下。萬一真下暴雨了,豈不是要被淋死了?”

徐有林望着黑壓壓的烏雲,“這場雨還真小不下來。”

晚棠刷地走到門外,将屋外的盆栽抱起,給它們新挪了個窩。

原本的位置待久了,留下一道沾着泥土的花盆底圓形狀。

“晚棠,在這搶救徐師傅的花草呢?”

“不算搶救,就是給它們挪窩了。”周晚棠蹲在地上,扭頭看向聲源處,“張姐,您過來是來找師父的吧?”

張曉溪:“那還真被你說中了。”

“師父!”

晚棠将盆栽安置好,沖裏屋喊了一聲。

張曉溪目光環繞周圍一圈,納悶:“奇怪,怎麽大橘今天不在你們院了?小黑倒是稀客了。”

大橘是一只黃斑點的小胖貓,小黑是一只黑色條紋的小貓。

在周晚棠到這來之前,它們便在這裏了,也許就是宮廷禦貓的後代。

每日裏清閑得很,無事就喜歡在各個院子裏竄一圈。大家閑來無事就喜歡逗逗它們,給它喂點食物和貓條。

前陣子放晴,大橘整日裏懶洋洋地窩在前院曬太陽,趕也趕不走,像是在這定了居。

晚棠笑言:“今天天氣不好,估計是不知道在哪找了個角落縮起來,睡覺去了吧。”

“畢竟,人有春困秋乏。要下雨了,氣溫也得降了。在遵循大自然氣候變化的規律下,動物自然也不例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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