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審問

第10章 審問

大晉朝實行宵禁制度,一更三點敲響暮鼓後便禁止出行,違反者鞭笞三十,此時梆子已敲過二更,外城街道上寂靜無人,只餘犬吠聲。

巡夜的五城兵馬司軍士發現有人深夜縱馬,将人攔下後,城門校尉才認出來人是懷钰,急忙躬身告罪:“末将該死!沖撞了王爺!請王爺治罪!”

“無妨。”懷钰看一眼身後的沈葭,道,“本王有事出城,回來得晚了些。”

“是,可用末将派人護送王爺回府?”

校尉深埋着頭,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去窺看懷钰背後的女人是誰。

懷钰道:“不用,開城門就是。”

“是。”

校尉忙命人去打開城門,懷钰騎着馬進入內城。

沈葭環抱着他勁瘦的腰,忍不住問道:“夜禁後,不是不允許開城門嗎?”

懷钰松松挽着缰繩,道:“是啊。”

沈葭道:“你就不怕聖上降罪于你?”

懷钰嗤笑一聲:“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沈葭不解:“我怎麽了?”

懷钰卻不說話了,馬蹄“嘚嘚兒”的響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異常清晰。

沈園此時燈火通明,為沈葭失蹤的事鬧得人仰馬翻,沈如海卻不敢報官,也不敢這個時辰派人大張旗鼓地去尋,一是因為怕影響沈葭清譽,而是擔心會引來言官攻讦,他乃內閣首輔,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必須要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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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氏幾乎快要哭昏過去,當懷钰帶着沈葭安然無恙出現的那一刻,她大叫一聲,險些昏倒在辛夷懷裏。

沈茹也松了口氣,她今天懸了一日的心。

沈如海就沒那麽高興了,看見女兒和懷钰共乘一馬,他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沈葭被父親提溜回了府。

回到家中,沈如海開始厲聲拷問她來龍去脈,沈葭多少有些心虛,沒像往日那樣頂撞父親,将這一日的經歷老老實實說了一遍。

她交代完後,沈如海問:“你和懷钰是什麽關系?”

沈葭生怕他像上官熠一樣誤會,立即道:“沒關系,我們是清白的。”

沈如海并不相信:“關系清白,你會和他三更半夜在一起?”

“我不是說了嗎?他是去救我的。”

“非親非故,他為何去救你?”

“……”

沈如海想起方才她和懷钰共騎的那一幕,腦海裏似有針在刺,他深呼吸一口氣,盯着沈葭嚴厲盤問:“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懷钰到哪一步了,你有沒有……有沒有被他……”

“被他什麽?”沈葭好奇地問。

沈如海長嘆一聲,這種話,要他怎麽問出口?

時辰已近子夜,經過一整天的鬧劇,沈葭已經精疲力竭,眼皮沉重地往下墜,可沈如海的審問還在繼續,顯然是不問清楚不罷休。

她打個哈欠,幹脆破罐子破摔,順着父親的話道:“那我有被他什麽,行了罷?”

“沈葭!”

沈如海一聲雷霆般的暴喝,瞬間讓沈葭睡意跑光,恢複清醒。

她吓得一個激靈,擡起頭,看見父親一張面色鐵青的臉,指着她罵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你簡直不知廉恥!”

沈葭面色一僵,緊緊抓住椅子扶手。

一旁的賈氏實在聽不下去了,出來打圓場:“老爺,今日時辰已晚,有什麽事,不如等明日再說,先讓小姐回去歇息罷。”

“她還有臉歇息?”

沈如海重重地拍桌,他早就對這位倚老賣老的嬷嬷不滿,只礙于她是沈葭的乳母,又是亡妻跟前的舊人,這才幾次三番容忍她,現在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指着賈氏道:“沈葭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慣壞的!小小年紀,如此寡廉鮮恥,三更半夜,與外男在一起拉拉扯扯!禮教大防、三綱五常,忘個一幹二淨!這是名門閨秀的作派?她簡直丢盡我沈家的臉面!”

沈葭鼻頭一酸,連忙擡起臉,止住想要滾滾而出的熱淚。

沒關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能哭。

賈氏不贊同地道:“老爺,您說這話,我就不能同意了。咱們姑娘雖有些小脾氣,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是清楚的,名節哪有性命重要?小王爺救了她,您該道謝才是,怎麽反而還怪他?何況姑娘剛剛歷險歸來,您問都不問一句她可曾受了傷、吃了苦,反而一再追問她名節是否有失,這是您作為父親該有的舉止嗎?”

沈如海被她說得有幾分慚愧,但片刻後,他又恢複了嚴厲,告誡沈葭:“日後不許與懷钰有任何來往。”

本以為沈葭會點頭,不料沈葭卻垂着腦袋,小聲問:“為什麽?”

“什麽?”

沈如海有些始料未及。

沈葭擡起頭,固執又認真地重複一遍:“為什麽?”

沈如海緊皺眉頭,直接發號施令:“我說不許便是不許!從即日起,你給我好好待在府裏,學習女誡女規,不許出門!你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我會為你擇門親事,待阿茹與允南成婚後,明年你便出嫁!”

沈葭愕然,萬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定親的事。

“我不嫁!”

沈如海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

話說完,他便拂袖出了門。

沈葭如堕寒冰地獄,吓得渾身發冷,淚珠滾滾而落,她轉頭向乳母求救:“嬷嬷,我不嫁!我不想嫁人……”

賈氏将她摟進懷裏,也是老淚縱橫:“我的兒,我們能怎麽辦?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爺要你嫁,你不嫁也得嫁啊……”

沈葭急忙道:“那我們回金陵,舅舅那麽疼我,他不會逼我嫁人的!”

賈氏提醒她:“你忘了你是為什麽回京城的了?”

沈葭神情一僵。

她五歲那年,沈如海要納沈茹的生母孫氏為妾,她娘謝柔不允,夫妻二人感情破裂,謝柔一氣之下跑回娘家,卻沒帶上沈葭。

三年後,謝柔在江南抑郁而亡,沈葭的舅舅北上京城,以祭奠亡母為由帶走沈葭,此後沈如海一再派了船去接,謝家卻不肯歸還。

沈葭在外祖家度過了七年無憂無慮的時光,直到她十五歲及笄那年,沈如海親自來接,還帶上了沈家宗族裏幾位叔伯公輩分的人,給出的理由是沈葭到了可以議親的年齡,理應回到生父身邊待嫁。

沈如海有備而來,沈葭的舅舅再據理力争,也敵不過“父親”這個與生俱來的身份,只能讓沈葭坐上了去京城的船。

離開金陵那日,外祖母哭得兩只眼都快瞎了,将她抱在懷裏愣是不讓走。

沈葭靜靜地流着眼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算舅舅再怎麽寵她,外祖母再怎麽疼她,在她的婚事上,他們都是沒有話語權的,全靠沈如海一人說了算,他想讓她嫁給誰,她就得嫁給誰。

賈氏哭着道:“希望老爺看在已故夫人的份上,給你挑個好夫婿,也不求別的了,只要老實本分,不出去拈花惹草就成。”

沈葭已經是心如死灰,淡淡道:“他不會的,他讨厭我娘,也讨厭我。”

賈氏一聽,更是悲從中來,照沈葭這樣的脾性,假若真嫁個風流成性、家裏侍妾通房一大堆的,恐怕日子不會好過。

沈葭又賭氣道:“反正我不嫁,他若逼我,我便跑出去,天大地大,我不信沒了我的去處!”

賈氏被她吓了一跳,忙道不能這麽做。

聘者為妻奔為妾,她好端端一位相府小姐,若是跑了,會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唾罵,就連她日後的孩子也是逃生子,直不起腰來。

嫁人是一定得嫁的,只是得嫁個她心裏喜歡的。

賈氏沉思半晌,撫了撫沈葭的腦袋,忽然問:“我的兒,告訴嬷嬷,你是不是看中了大小姐的未婚夫?”

沈葭一怔:“我……”

賈氏道:“不用怕,将實話都告訴我。”

沈葭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賈氏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道:“好孩子,嬷嬷替你想辦法。”

-

深夜,乾清宮。

“什麽?!”

聽完東廠秘報的聖上驚得從龍床上站起:“钰兒有沒有事?”

高順忙道:“回陛下,小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又足智多謀,已經毫發無傷地回了王府。”

延和帝虛驚一場,這才怔怔地坐回床沿。

“那就好,這孩子像他父親……”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陰戾,聲音也沉了下去:“上官家的人真是越發不知分寸了!糾合江湖中人,還動刀槍!他想幹什麽?謀殺皇親國戚?看來皇後并未将朕上回的話放在心上!”

高順默默地垂下眼,作為一個在禦前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他懂得什麽時候該開口,什麽時候該閉嘴不言。

延和帝想到什麽,又問:“沈家的孩子有沒有事?”

高順答道:“皇上放心,有小王爺的保護,沈姑娘周全無虞。”

延和帝點點頭,神情若有所思,忽問:“此次避暑的随行官員名單拟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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