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動心

第52章 動心

大年初一, 沈葭起了個大早,不等辛夷進來替她穿衣,她就趿拉着睡鞋,披頭散發地跑了出去, 驚得辛夷拿着衣追在後頭喊:“小姐!小姐!先穿上外衣再出去啊!外頭冷!”

來到廊下, 沈葭猛地停住腳步,瞪大眼睛:“哇!好大的雪!”

昨夜那雪下了半夜, 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堪堪止住, 一夜之間,天地變了個模樣, 滿地銀裝素裹,那大雪足有及踝深, 房檐下垂着尺來長的冰棱。

辛夷趕上來, 抖開外袍,将她一把裹住。

沈葭抓着外衣, 興奮地跳下臺階,跑入院中,在新雪上踩來踩去,踩出幾個嚣張的腳丫印,又擡起一腳, 蹬在院中的桂樹上,霎那間,雪花紛紛揚揚灑下, 她尖叫着跑開,還是淋了滿頭的雪。

辛夷:“……”

沈葭凍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在原地蹦了幾下,忽然看見懷钰從屋內走出來, 一臉毛躁,也不怕冷,穿着一身單衣單褲,似乎是沒睡好。

沈葭握起一團雪砸過去,恰好砸在他腦門上,她哈哈大笑。

懷钰:“……”

懷钰沉着臉大步走來,沈葭吓得扭頭就跑,卻被懷钰攔腰抱起,譏嘲道:“凍不死你。”

“放我下來!”沈葭拼命掙紮。

懷钰勾起唇角:“不放。”

沈葭将手心貼上他的脖子,她的手剛摸過雪,冰得懷钰頓時大叫起來,怒罵道:“沈葭!你再撒野,我就将你埋進雪裏!”

沈葭知道他說到做到,只好吐吐舌頭,趕緊将手放下去。

二人簡單洗漱過後,就去了綠猗園,謝翊宿醉未醒,沈葭故技重施,從窗臺上握了塊雪揉成雪球,掀開毛毯,灌進謝翊脖子裏。

“啊!!!”

謝翊被激得睜開眼睛,鯉魚打挺,坐起身來。

沈葭和懷钰早就笑作一團。

謝翊将衣領裏的雪粉抖出去,如玉的脖頸被凍得發紅,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大笑的二人,冷冷地問:“你們是不是欠收拾?”

沈葭立馬收了笑,一本正經道:“舅舅過年好,我們來給你拜年。”

說着拉着懷钰跪下,給謝翊磕了一個響頭。

“大年初一,祝舅舅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陽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

她一口氣兒說完了吉利話,又上前伸出手掌心,笑臉盈盈:“舅舅,還有最後一句,紅封拿來。”

謝翊:“……”

謝翊抽了她手心一記,才拿出仆人一早就準備好的紅封,遞給他們一人一個。

等謝翊洗漱好,三人又一道去蘭桂堂給謝老夫人拜年,謝瀾和沈茹早就到了,正在陪老太太喝早茶。

三人跪下請安,老夫人也是笑着一人給了只紅封。

給到謝翊時,她臉上的笑突然收了回去,淡淡道:“今日你就回府住罷,成日睡在外頭,像什麽樣子。那兩位我已經替你打發回去了,人家昨晚哭哭啼啼地來到我這兒,還以為你怎麽她們了呢,堂堂七尺男兒,喝醉了拿女人撒酒瘋,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謝翊跪着接過紅封,笑道:“正巧年關已過,商行裏的事也清閑了,兒子也該回來在母親跟前盡孝了。”

謝老夫人:“……”

給老太太拜完年,其餘小輩又去給謝翊磕頭拜年,謝翊自然也一一賞了紅封,輪到沈茹時,她喊的是七爺。

謝翊道:“叫舅舅就成。”

沈茹下意識望向沈葭。

沈葭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沈茹抿抿嘴唇,接過那只紅封,輕聲道:“謝謝舅舅,祝舅舅新的一年吉祥平安,萬事如意。”

謝翊嗯了一聲,就算是回應了。

這頭謝瀾撞了下沈葭的手臂,擠眉弄眼地笑問:“她叫舅舅,你不吃醋啊?”

沈葭不以為然:“這有什麽好吃醋的?”

謝瀾觑了她一眼,心道奇怪,難道三日不見,士當刮目相看?沈葭的獨占欲有多強,她是知道的,小時候,他們兄弟姊妹別說鬧着玩喊聲舅舅了,就連抱一下謝翊都不可以,謝翊只能讓她一人霸占着,這丫頭如今是轉了性了?

不等想明白,她又被沈葭撞了下:“你們園子裏頭的梅花是不是開了?”

“是啊,開得可好了。”謝瀾看向她,“你要來玩嗎?”

東府裏栽了一片梅園,每到冬日寒梅綻放,其園中景致不比雨花臺梅崗差多少,如此冰雪琉璃世界,與紅梅最襯了。

沈葭心血來潮提議:“我們叫上二哥哥他們,去園子裏打雪仗罷。”

謝瀾一聽,也來了興致,拍手叫好。

衆人陪老太太拉了會兒家常,老夫人昨晚守夜熬得太晚,白日裏沒了精神,被侍女扶着回房去補覺,大家便紛紛告退,謝瀾一個個叫住人不讓走,說一起去梅園打雪仗,沈茹本不想去,見謝翊也站在廊下沒走,準備拒絕的話就咽了回去。

沈葭興致勃勃地對懷钰說:“懷钰,一起打雪仗去,我讓你三個球。”

懷钰系上大氅,慢悠悠道:“多謝,不過我今日有事,就不一道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說罷,他撐起紙傘,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

沈葭愣愣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謝翊撐開青綢傘,走到她身邊,道:“還打雪仗嗎?不打的話我就忙去了,許久沒回來,一攤子事兒。”

沈葭撂下一句話就走:“不打了!”

她氣鼓鼓地回到浣花小築,讓辛夷和杜若都吃了一驚,不是去拜年的嗎?怎麽還拜回來一肚子火氣?

她前腳剛進房,謝瀾後腳就追進來了。

“為什麽不打了呀?我人都叫好了。”謝瀾不依不饒地問。

沈葭趴在床上,拿枕頭蒙住腦袋,煩躁地說:“不打啦!不想打啦!”

“為什麽不想?”

謝瀾腦中靈光乍現,忽然開了竅:“不會是因為小王爺不去,所以你也不去了罷?”

沈葭從枕頭下拔出腦袋,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像只兔子。

謝瀾一下就舉手投降了:“好罷好罷,你說不打便不打,那我們上街玩兒去。”

“不去。”沈葭說,“店都沒開,沒意思。”

“有的開了,不騙你,我帶你去,可熱鬧了,特別好玩兒。”

謝瀾又是哄,又是騙,終于将沈葭拉上了街。

-

正月初一,許多店鋪都歇業回家過年,或是請吃年酒,或是回鄉祭祖,或是走親訪友,直到初五、初六才會陸陸續續地開門,謝瀾帶着沈葭來到了珠市。

這珠市位于上元縣署附近,內橋以西,顧名思義,是珠寶鋪子的聚集地,此地也是金陵的風月一條街,只不過與秦淮南曲不同的是,這裏大多是低等妓院,也就是常說的“勾欄之地”。

也正因此處住着不少妓.女,正月裏青樓的生意冷清得很,那些一年到頭忙碌的窯姐兒才有空出來逛逛鋪子,妓.女們父母不認,無家無口,掙來的錢都花在自己身上,一出手往往十分豪闊,商販都愛跟她們做生意,所以珠市過年期間也照常營業。

街市上正熱鬧,賣簪子的、賣珠花的、賣首飾玉佩吊墜兒的,賣胭脂水粉的,應有盡有。

謝瀾領着沈葭東逛西看,剛進一家鋪子,沒找到合心意的,又立馬退出去另一家。

謝瀾大氣地對沈葭說:“随便挑,我付錢,正好你生辰快到了,就當送你的生辰禮。”

沈葭挑得興致缺缺,她見慣了好東西,這種路邊攤子上賣的東西對她來說,就只是瞧個新鮮,料子卻是看不上眼。

正抓着一方雞血玉的扇墜兒打量時,袖子冷不丁被人扯了下。

杜若指着前方道:“小姐,你快看,那是不是姑爺?”

沈葭一愣,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是一間古玩店,懷钰站在店內,認真聽掌櫃的在介紹什麽,而他身旁,站着一位光看背影就美得遺世獨立的女子,正是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小蓬萊花魁——陸婉柔。

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如同一對璧人。

陸婉柔言笑晏晏,撥開他的大氅,去把玩他腰間那枚從不離身的羊脂玉佩。

沈葭手指一松,雞血玉啪嗒一聲掉下去。

老板大叫道:“你摔壞了我的玉!要賠的!”

沈葭扭頭便走。

辛夷和杜若都一驚:“小姐!”

老板見她們要走,趕緊抓住一人衣袖:“不能走!賠錢!”

“賠你賠你!”

謝瀾不勝其煩,扔下錢袋就走。

沈葭一路不言,看得幾人都惴惴不安,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回到浣花小築,她沖進廂房,将枕頭下那個做好了的香囊掏出來,拿起笸籮裏的剪刀便剪,瞬間剪了個七零八碎!

辛夷忙跑過去奪走剪刀,痛心疾首地叫道:“小姐!你這又是何苦!這香囊你日夜不眠地繡,手指頭都紮破了十幾回,這是你的心血啊!”

“心血又怎樣?他根本就不在乎!”

沈葭一扭身子,撲在床上放聲痛哭起來。

後進門的謝瀾見了這幕,沉着臉怒氣沖沖道:“我這就去小蓬萊,拿鞭子抽死那不要臉的賤人!”

她說完便要出門,沈葭立馬擡頭叫住她:“不要去!”

謝瀾氣得大叫:“這對狗男女都欺負到你頭上來啦!豈有此理!你從小到大,何嘗受過這等委屈,我告訴七堂叔去!”

沈葭跑過來抱住她的手臂,大哭道:“別去!別去!”

她哭得稀裏嘩啦,謝瀾心軟了,只好哄她:“好了,我不去,你別哭啦,等下老太太知道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三人圍着哄了半天,又是說笑話,又是擦眼淚,沈葭就是展顏不起來。

她好難過,從古玩店看見懷钰和別的女人站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心髒就一抽一抽地疼。

沈葭終于意識到一件她早該明白的事情,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就對懷钰動心了,那個會在山洞裏抱着她,絮絮地說着他名字的來歷,說要騎馬帶她去大漠裏看星星的少年,那個在月夜下,因為害怕她會跌倒,便替她提燈照路,一手牽着她的溫柔少年,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她明白過來這件事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他的眼中不再只有她,他會對着別的女人笑,還讓那個女人摸他的玉佩。

沈葭想到昨晚,他們時隔多日同榻而眠,她本想湊他近些,像往常那樣,可懷钰卻猛地從床上彈起,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在書房睡了一夜,避她如蛇蠍。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到現在才想明白過來,原來他竟然厭惡她到了這等地步。

沈葭悲從中來,再次失聲痛哭。

-

古玩店內,掌櫃的小心翼翼地用紅布墊着,托出一方玉石,問道:“這塊料子怎麽樣?看這玉質,清潤通透,水頭極好;叩之聽聲,餘音清越綿長,有如鐘磬;握在手中,觸感溫而不涼,佩戴在身上冬暖夏涼,可養性怡情,驅邪避瘟,是正宗的西域于阗玉。”

懷钰握着放大鏡,趨前細看,搖搖頭:“顏色太雜。”

掌櫃的只好放回去,又托出一方玉石來:“這個呢?這是産自陝西的藍田玉,玉質玲珑剔透,夜晚還會發出溫潤的光澤。公子,你再看看這表面,還有冰裂一樣的紋路,多麽優美!不是老朽诓你,我做玉石生意這麽多年,過眼的古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從未見過這麽獨特珍貴的料子,你錯過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

“冰裂?”懷钰皺起眉頭,“寓意不好,換一個。”

“……”

掌櫃的看向陸婉柔,眼裏就寫着一句話:你帶來的這位客人,怎麽這麽難伺候?

陸婉柔安撫地笑笑:“再給他看看別的罷。”

掌櫃的嘆了口氣,看在陸婉柔是常客的份上,只得捏着鼻子又拿了幾塊玉料出來,只是那客人要麽說色太雜、要麽說料子不好,挑三揀四,嫌來嫌去。

掌櫃的終于忍不下去了,指着他腰間道:“我看你腰上那塊玉就很好,何不取下來重新切了?”

懷钰一怔,拿起那塊自生下來便未離他左右的羊脂玉佩。

“你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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