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殺回來了

她殺回來了

淩雲臺，扶安門入門必經之地，常人此生只走一次。

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石階之上雕刻着世間萬物百态，據扶安門祖師所言，凡登此臺者，必将從石階中尋到自己在凡世的影子，且需與之相鬥，

成，自此進入仙門；

敗，畢生再無仙緣。

可陸攸寧，二次登臺，皆一無所獲。

此情此景，當數為本派創始以來覺無僅有之事。

在第九百九十九步停足，有雄渾之聲自耳邊徘徊。

“你是誰？前來何故？為何我尋不到你的影子？”

陸攸寧擡眼，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穿至臺階的盡頭。

“前弟子陸攸寧，與魔族大戰之時身亡，今日得以重生，再來相拜。”

那聲音消寂片刻後道：“陸攸寧？我記得你，我派為數不多的天靈根弟子，可是，你為何沒有影子？你當初拜入師門之時，我又為何不曾發覺你的異樣？”

世間百态，人心終有跡可循，他推算萬千，尚未有人能逃于其外。

不該，絕不該！

風聲呼嘯，殺氣自頸邊而過，眼前數道幻影重疊，正是那道聲音所說的“影子”。

陸攸寧向後退卻數步，冷了眉眼，“師祖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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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大戰，你和魔尊同歸于盡，為何只有你能得以重生？莫要欺我癡傻，魔頭，受死吧！”

被自家師祖認作魔頭也是千百年來難有之事，陸攸寧只是冷笑一聲，繼而拔劍而出，指向了身前的一個男子的幻影。

他望着她，仿佛想傾訴些什麽。

“你要說什麽？”

男子唇微動，卻沒有任何聲音，他雙眼渾濁，下一刻，嘴角驀地彎了弧度，手中揚出數道銀針，竟根根帶毒。

腰柔軟至極，陸攸寧輕輕躲過，繼而劍起劍落，不過是頃刻之間。

其他的影子紛紛向她所在之處湧來，陸攸寧殺心既起，就不再留半分情面，毀了師祖的影子，将來再替他創一些便是。

哪怕是再頑固的老頭，哄哄也應該是成的。

數百道影子于瞬時之間化作虛影，剩下的一些竟止步不前。

老頭疑惑道：“怎麽回事？”

人心皆有懼意，他們應是怕了。

陸攸寧調侃他：“弟子殺意太重，應是把他們吓走了，師祖的影子不大厲害。”

老頭笑出了聲：“哈哈，也罷，也罷，不過是與你玩笑一番罷了，你果真厲害，後輩中有你，扶安門再興盛萬年，也不成問題。走了走了！”

眼前的幻影盡數消失不見，陸攸寧的心卻沉寂了下去。

萬年？若她不重生，怕是延續百年都是難事。

眼前尚有九千步要走，她将心緒清空，僅是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刻，便已然走到盡頭。

“扶安門”三字就在眼前。

“鋤強扶弱，安定天下”，正是師祖當年對門派的期許，她若不是時刻謹記這八個字，當年又怎會以一己之力誓死抵抗為禍人間的魔修？

“近鄉情怯”之意突生，她再凝神時，眼前已有幾名小童迎出門來。

統一白色素雅的校服，且皆是男孩。

一名小童碎步跑下來，在她身前停步，擡頭問道：“你是想拜入扶安門嗎？快随我進去吧！”

陸攸寧尚未回話，便被這小童拉着向前跑去，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進入扶安門的那一刻，她向後望了一眼，身後凡塵無數，再回首，身前未來可期。

扶安門，我回來了。

＊

今日的臨仙峰內熱鬧非凡，哪怕是尚在其他山頭練功的弟子，此時也正在匆匆忙忙往回趕。

路上帶起一陣陣疾風，把不知情的人也帶着一起跑。

衆多弟子皆是喘着粗氣對人解釋：“陸師姐回來了！”

臨仙峰的融安堂內，一人緊皺眉頭，本是年輕清秀的臉上，刻意凝聚出成熟的神情來。

他繞着陸攸寧打量幾圈，仍是充滿疑惑，“我覺得不可能，陸師妹的氣質不該這麽清冷的，你該不會真的是哪個魔頭的化身吧！”

“咳咳，秋山，注意分寸！”

陸攸寧擡眼，說話的正是坐在她正前方的楚華峰峰主，她的師叔，周子枯。

周子枯目前共收二名弟子，一是她身旁直腸子的這位，名喚步秋山；另一位是位師妹，名喚慕連連，此時正在楚華峰中處理事物，尚未來得及趕過來。

步秋山不理會自家師父的提醒，他執拗開口：“那你說，你當初入山門時我幾歲？”

陸攸寧瞥了這人一眼，唇角微揚，“當時我四歲，你十二歲，我入門當天就聽說你因尿床一事差些被師叔丢出山門。”

步秋山瞬時紅了臉，吞了雞蛋一般地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什麽聲來。

融安堂內有不少弟子正在捂着嘴偷笑，步秋山惱羞成怒，撓了撓頭，也不再顧禮數，提劍便大步向外走去。

周子枯卻及時叫住了他：“秋山，等等，一會兒有事情要商議！”

步秋山氣呼呼地轉身，陰着一張臉，自覺離陸攸寧十步遠。

這也不怪陸攸寧，他們二人自小便是歡喜冤家，互相打鬧無數。

陸攸寧年紀尚小時被他坑騙的次數是真不少，漸漸長大之後，二人之間更多的便是劍術切磋了。

她這位師兄，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她開口說話，故而每當師叔勸他無效時，就會搬她來當救兵。

打一頓，或是罵一頓，總會聽話。

“你師父至今毫無回信，你重生歸來之事又實屬大事，我們打算再試圖和你師父音訊，他只有你一個弟子，這件事由你來做，如何？”

說話之人是木恬，清雅峰峰主，以“清雅君子”之名聞名天下，仙風道骨，心懷天下，從不失君子之風。

師父季淵七年不曾回山門，代理掌門之職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師叔木恬身上。

陸攸寧在這數年之內，于修煉上的所有困惑皆有木恬所指導，故而這位師叔于她而言，雖不是師父，然敬仰之意卻隐隐與她的師父相匹及。

然據書中的走向，木恬會在大亂之前殒身，所為何故，書中卻并未交代。

陸攸寧既然重生，這一切的一切，終歸要換個走向。

她斂下眉眼，“師父他雲游天下之意甚重，弟子定當竭盡全力與師父取得聯系，請師叔放心。”

木恬點頭，繼而神色凝重，似欲有所言。

“師叔還有什麽交代的嗎？”

木恬眸色微沉，“如今仙門大選就在眼前，扶安門作為主持一方，理應邀請各方前來，所以，北渚仙尊他，”

他頓了頓，又道：“你如今借助彤菱花重生，重回師門，與他相見，總是情理之中之事，我和你兩位師叔不能幹涉你的私事，只希望你能順從自己的心意即可。”

他所言何意，陸攸寧又怎能不懂，她正了神色，“仙門大選是大事，兒女私情如何，理應放在一邊，攸寧自然不會使門派為難，各位師叔請放心。”

木恬，周子枯，以及一旁的遠道峰峰主洛延霜三人皆是一愣。

心中複雜難言之意甚重。

此時一陣淡淡的昙花香氣飄過，陸攸寧轉身，融安堂門扉處站着一人。

神情冷淡，靜然出塵。

他擡眼，朝陸攸寧所在之處望過來，眼中難得驚起一點波瀾。

周圍的小輩弟子們紛紛為他讓開道路，木聞雙卻只是停在原處，靜靜地，望向陸攸寧。

無一人知他所想。

木恬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走了個來回，他溫聲道：“聞雙，你師妹回來了，怎麽不說句話呢？”

陸攸寧回首，唇邊勾起一抹坦蕩的笑，“師叔不必擔憂，木師兄與我之間，不言勝于多語。”

木聞雙眸中傷意自然流露，他想張口說些什麽，卻終是至于心扉。

木恬嘆聲：“也罷，你剛回來，門派中的諸多事宜尚需再熟悉幾分，你且去吧！”

陸攸寧行禮，“弟子告退。”

在衆弟子擁簇跟随之下，陸攸寧談笑風生地離開融安堂，轉眼堂中只剩了三位峰主，以及步秋山和木聞雙。

步秋山撓撓頭，“師父，你不是說有什麽事要說的嗎？”

周子枯冷了神色，“不騙你你能留下嗎？”

周子枯：“……”

木聞雙向前幾步，尚未有其他言語，便已要告退，“弟子有事要忙，先行離開，望師父師叔們勿怪！”

木恬點頭。

周子枯：“那我也走了啊！”

許久沉寂過後，洛延霜才開口道：“攸寧氣數未盡，靠彤菱花重生也實屬正常。只是我多年來一直有所不解，她與聞雙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當年我們師兄弟四人還有意促成他二人的姻緣，卻不知從何時起，他們就再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木恬輕嘆一聲：“小輩們的事情，我們又何必去多想呢？就讓他們随心便是！”

洛延霜：“師兄說的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