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時燕

時燕

最後一陣疾風劃過長空，步秋山身下的山丘已成碎石，他騰空而起，意欲躲過碎石的傷害，卻不料再凝神時，頸邊已有一把靈力閃現的銀劍。

他張口，又自覺把想說的話收回去了。

底下一衆小輩弟子甚是歡呼雀躍，步秋山便覺着失了顏面。

“不打了不打了，我要不是傷了腳，何至于敗給你？”

陸攸寧笑着不說話。

一道清朗的男聲揚起，“木師兄，你何處來的腳傷？我怎麽不知道？”

時燕背着一個藥筐，應是剛剛采藥歸來。

步秋山甚是無奈，怎的一個個都過來拆他的臺？

從空中下來，十分随意地把劍往一個少年手中一抛，步秋山拍拍手，“我說你這家夥，平日裏也不見你這麽心壞，怎麽，攸寧一回來，你覺着找到靠山了？”

時燕溫溫柔柔地笑着，“木師兄說笑了，陸師姐定不是善于欺負他人的性子，你們打鬥，我們也只是看看熱鬧罷了！”

這話聽着怎麽這麽別扭。

陸攸寧來到二人身旁，時燕：“陸師姐。”

陸攸寧看了看他筐中的藥草，“你們遠道峰弟子衆多，為何還需你親自去山中挑選藥材？”

時燕眸光有幾分躲閃，“這是我親自為木師伯挑選的，他近日受了些傷，我怕底下的小弟子們做事不仔細。”

陸攸寧撚起一株紫色的花，送到鼻尖處聞了聞，“這是解毒的藥材，我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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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擡眼：“木師叔他中毒了？”

時燕神色自然而然有幾分慌意，“沒，沒有，只是一些普通的內傷，陸師姐怕是認錯了，這種花不是用來解毒的。”

如果放在重生前，她看到這個乖乖的師弟時，尚且還發覺不出怪異之處。

然而當她看完了大半本書，感慨最深的卻是眼前之人。

後來的時燕，繼他師父洛延霜之位，成為了一代聖手，然而此人卻亦極善用毒。

在扶安門幾近衰落滅門之時，也唯有此人，能鎮守一方安寧，用特制的毒粉摧殺數千魔修。

他那時的意氣風發，與如今的溫柔乖巧，幾乎完全是兩個人。

而且時燕的徒弟池白的身世……

陸攸寧笑了笑，“無妨，既然師叔有傷，我和步師兄下午便去看一看他，你且去忙吧！”

時燕點頭，“那師兄師姐，時燕就先告退了！”

望着他的背影，步秋山神色難得凝重，“他在我們其他人面前，從來不會這麽乖的，他多年來其實一直在練劍，不一定比我差多少。也唯有在你面前特殊一點！”

陸攸寧神色如常，卻把這幾句話盡數聽進了心裏。

看來，她需要特意留意時燕了。

步秋山身旁站了一個少年，懷中抱了一把劍，神色之間盡是怨念。

“師父，你自己的劍能不能不要輕易丢給我，殺氣很重的！”

步融完全随了他師父，本是再清秀不過的相貌，舉手投足之間卻難掩暴躁！

“小兔崽子，你拿一拿能少你幾根頭發？”

步融冷哼一聲，自動退讓幾步，不再說話。

陸攸寧看着周圍的一衆少年少女，心中不由感慨。

如今各峰的同輩嫡系弟子，幾乎都已收徒，也唯有她，至今還是潇灑一人。

“你對他人暴躁就算了，對弟子也如此？”

步秋山瞪了一眼依舊在生悶氣的少年，“哼，不打幾頓，不成氣候。”

對此，陸攸寧只能苦笑不得。

＊

仙門大選就在半月之後，近日以來其他各大門派的人皆已陸陸續續到來，孟淮山四峰皆有安排住所。

各峰主除親傳弟子外，尚有內門弟子各外門弟子，偌大的山峰中，數百上千人也不算多。

由親傳弟子總管峰內事務，其下能分設數十個類別，可由內門弟子分別負責一處，若再細分，便是外門弟子了。

可陸攸寧所在的臨仙峰完全不是如此，當初師父在山中時尚且還有些人煙，随着他不知所蹤，峰內衆多內門弟子也陸陸續續雲游四海，等到陸攸寧身死前，便只剩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師弟。

如今她回來再尋找這個小師弟時，發現他早已入了遠道峰，學醫去了。

故而，掌門的臨仙峰便徹底空了。

這些年也是苦了其他峰的人，要幫臨仙峰處理雜草，以防它成為一座荒山。

陸攸寧接手峰內事物單子時，嘴角不由抽了抽。

【三千棵杏樹已開花，蜜蜂太多，需要加以控制。

十座魚塘共投入一萬條魚苗，需及時打理。

後山猴子頗多，甚為苦惱，需認真對待。

百鳥争鳴之時将至……】

如果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師父，一定要問問他，當初的初衷究竟是不是開果園或是動物園，難怪人這麽少。

陸攸寧在一顆果樹上認真地看着單子，不曾注意到樹下早已站了一名粉衣女子。

這姑娘長得倒是極美，只是看向樹上的人時，神情之間難免有些惡意。

她冷哼一聲：“陸師姐倒是悠閑自在，可苦壞了我們這些其他峰的弟子，需要為你們看峰。”

此人正是步秋山的親師妹，慕連連。

對待她，陸攸寧甚至都懶得擡眼。

“我是為天下大義身死，又不是雲游四海，師妹所說之話，也甚為突兀。”

慕連連人不壞，只是氣性有些大，卻又處處輸于陸攸寧，難免不甘。

看完大半本書的陸攸寧對此人的定義也挺簡單：沒頭腦，當個繡花枕頭甚好。

相比易裳，慕連連的惡毒屬性還遠遠不夠，頂多算得上是傲嬌，還有點可愛。

陸攸寧從樹上跳下來，忍俊不禁道：“再說了，對于此事你想如何？讓我去你們楚華峰幫忙？你也知道你師兄，我要是去了，半座山峰都能給你們拆下來。”

慕連連驀地氣極，“你！”

陸攸寧懶得再理她，“我約了步秋山一同去看望木師叔，一起去吧！”

＊

清雅峰以“清雅”命名，斷不是沒有道理的。

木恬此人好風雅，山峰之間多植雅樹，花香氤氲，是練功養心的上佳去處。

木聞雙受其師父影響，自幼便有雅趣，房中多年植數十盆昙花，夜間香氣襲人，自成一道別致的風景。

陸攸寧幼時曾在此處長住許久，受此昙花香氣的影響，于夢中暢游之時，都會有淡淡的昙花香氣。

多年不曾聞到如此濃重的香氣，一時竟有幾分悵然。

如今只是下午，難道木聞雙的花已開了？

步秋山見她向一處望去，不由好奇，“陸師妹，怎麽了？聞雙那邊有什麽異樣嗎？”

陸攸寧收回心神，“沒什麽。”

慕連連冷哼一聲，“陸師姐，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和木師兄這幾年來不說話，是不是因為，”

她驀地住了口，看向開門的人，駭得睜大了雙眸。

“木，木師兄！”

木聞雙清冷出聲，“進來吧，師父醒了！”

木恬的房中有濃郁的藥香，遠道峰主修醫術，多年來所創獨門藥方可以寫滿整整一道牆壁，時燕更是新一代中的翹楚，在天賦之上絲毫不輸他師父當年。

故而若是由時燕親自為木恬醫治，應是藥到病除，絕無可能再患的。

時燕從房中出來，見到外頭的四人，神色微緩，“師兄師姐們好！”

步秋山即刻開口道：“木師伯怎麽樣了？”

時燕搖搖頭：“師伯他練功傷了心脾，怕是需要靜養一些時日了。”

陸攸寧凝視着時燕的面容，一時之間對他的懷疑更深了幾分。

她并不是絲毫不懂藥術，這房中刻意渲染的藥香之中夾雜着一味叫做“藤莒”的藥材，和她今日聞過的那株紫色的花一樣，都是用來解毒的。

木恬，時燕，他們定是有什麽事情瞞着他們。

“是秋山，攸寧和連連嗎？”

木恬的聲音極虛弱，從裏屋傳來，繼而伴随着一陣輕咳。

步秋山回話道：“是弟子三人，師伯怎麽突然病了？”

陸攸寧卻在心中道：突然？若真的是突然，時燕一大早就前去為木恬采藥一事該如何解釋？

木恬上午神色尚且看不出任何病意，下午便成了這幅模樣。

應是早就料到他今日會舊疾複發，時燕才趁早去準備藥材的。

木恬的聲音再次響起：“咳咳，無妨，練功時心緒不寧罷了，你們不必在意。”

步秋山伸手想撩開身前的珠簾，卻被陸攸寧制止住，“師叔他需要靜養，還是不要進去了，以防把風帶進去。”

步秋山向外看看，不由疑惑，外頭連葉子都平靜地很，哪有什麽風？

見陸攸寧神色認真，他也不好多問。

三人又隔着珠簾和木恬說了許久的話，才打算動身離開。

此時一個小童匆匆忙忙跑過來，“師兄師姐們好，清雅峰的客居那邊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