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掠紅顏

掠紅顏

拐了幾個彎，三人這才來了一處別院，這院子不大，但雅靜，剛進門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側邊種下的一小片竹林。

“你以後就跟在燕将軍的身邊，她說什麽你就做什麽！聽到沒。”一個五大三粗的士兵看着段辭雪，他說話的時候，胡子都在有意無意的抖動，模樣格外有趣。

拒絕無用，段辭雪只能點頭應下了，“燕将軍？平遠将軍是燕姓嗎？”

“這世上竟有人不認識我家将軍？”士兵格外氣憤，直接介紹起了身份，“我家将軍可是陛下親封的平遠将軍，當朝鎮北侯的女兒，燕肆燕将軍。”

段辭雪聽着這名字，倒是生出了些疑問，但不敢深究，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入夜，別院的門才被推開，段辭雪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走進來的正是燕肆。

她的紅衣依舊如火般耀眼，就算挂在屋檐下的燈籠燈光晦暗，依舊顯得她格外熱烈。

“什麽人！”燕肆眸光一凜，一柄匕首就朝着段辭雪所在的地方飛了過來，不偏不倚的嵌進了木柱上。

“啊！将軍是我，別動手！”段辭雪被吓得連連後退，連忙解釋道。

燕肆眉頭微蹙，在想了一下自己白天的決定後，松了口氣，“抱歉，我還以為是刺客。”

“你一直在這？”

段辭雪：“是的，我被兩個士兵帶過來之後我也不知道可以幹些什麽，外面也不會走，所以就一直在這。”

燕肆點了點頭，并沒有再說些什麽，她将匕首收回後，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将軍，需要我做些什麽嗎？”段辭雪一個人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些地方。”

燕肆轉身，定眉看了一眼段辭雪，“不用你幹什麽，不過我聽別人說，你不是京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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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那個哥哥，是最近才來京城的，”她眸子一暗，繼續說着，“這種時候，還來京城，并且在征兵的時候，還強調自己一定要跟來。非常時期非常對待，你不和我解釋解釋？”

這懷疑來的突然，段辭雪略顯疑惑，可她細細一想，覺得現下這個情景，謹慎一些是好的，“我哥來京城只是尋一味草藥，不過草藥沒尋到倒是迷路了，幸好在山裏碰見了盛公子，而盛公子也熱情，将我們兄妹帶回去了。”

“将軍若是有疑問，你可以去問問盛源盛公子。”

燕肆：“盛源？”

段辭雪：“對，就是盛家大公子盛源。”

聽了這話，燕肆盯着段辭雪的眼睛看了一會，她用手摩挲着自己腰間的佩劍，沉默許久後，在走進房間時，扔下了一句：“你住側房，以後負責這個別院的整潔。”

＊

段辭雪在別院待的十多天裏，倒是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一直兢兢業業的打掃着別院的衛生，而燕肆最近回別院的次數越來越少，導致整個別院就只有她一個人。

覺得格外無趣，段辭雪放下掃帚後打開了院門，她小心翼翼的觀望了一會後，擡起步子往外走去。

籠中的臨月城街道倒是和籠外的沒什麽區別，只不過這所別院段辭雪沒見過，但這條街道，正是燕凜聽離苑外的那條街道。

她漫無目的走着，不一會，就看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草棚，這草棚很簡陋，用來遮風擋雨的只有單薄的兩層枯草。

段辭雪看了一會，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城外的戰火依舊紛飛，連空氣中都混雜着鮮血的腥甜味，在段辭雪走進草棚後，眼前的一幕直接讓她呆愣在了原地。

也不知為何，她在草棚外根本沒有聽到任何一句聲音。

可現下剛走進一步，痛苦的呻.吟直接傳了過來，整整一個大草棚裏，躺着四五排受傷嚴重的士兵。

有幾個甚至被斷了雙腿雙腳。

段辭雪還未反應過來，身旁就有士兵拖着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沖了進來，段辭雪來不及躲避，直接被撞了開。

在混亂中，段辭雪看到了躺在支架上的人，他的個子不高，身材偏瘦弱，和許多應征入伍的人一樣，卻又小得那般不同，段辭雪只看了一眼，便确認了出來。

她連忙從地上爬起，然後跟上了那兩人的步子，在傷員被放下後，段辭雪幾乎是站不穩，直接跪坐在了那傷員旁。

“阿和……”段辭雪顫着聲音喊道。

可躺在地上的路和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雙眼被白布蒙住，不知是白布不夠厚還是血沒擦幹淨，白布上的血依舊觸目驚心。

身上的布料已沒了幾處完整的地方，綻開的血肉隐在破爛的布料下，他整個人就像被鮮血浸泡過，唯有那張臉卻蒼白如紙。

“阿和，你不是說要見我嗎？”段辭雪顫着聲音說着，眼底的濕意越發明顯。

“那小子，明明連刀都拿不穩，還是跟着上了剛剛那場戰，”躺在一旁的傷員偏頭看了過來，在認出躺下的人是自己認識的後，和段辭雪說道，“他被那群賊子一刀劃了眼，兩只眼睛都廢了，我當時注意到他的時候，那個血直接流了整張臉。”

“然後被賊子砍了幾刀，如今還吊着口氣，也算命大。”

段辭雪無言，只是默默握住了路和的手，不久前才說過要見自己的孩子，才過了十天而已，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草棚裏濕氣很重，苦澀的藥香一直萦繞周圍，混着血腥味，着實讓人反感，讓人覺得煩躁。

她不知道這場戰争是為了什麽，也不知道挑起這場戰争的人到底是誰，但她很清楚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應該上這個修羅場，更不該是老人孩子該上的。

她垂眸看着呼吸微弱的路和，心裏的苦澀翻湧，這個年紀的孩子，為什麽要經歷這些？為什麽不能快樂的過一個孩子該有的日子，或是和教書先生鬥智鬥勇，或是下河捉些小魚小蝦，又或是與玩伴成群結隊的玩上一整天。

這些都可以，但為什麽要他上那個刀劍無眼的戰場。

“段姑娘？”突然，一道男聲傳了過來，段辭雪朝着聲源望去，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盛源。

盛源一席黑色戰袍，或許是受傷的原因，用來護胸的铠甲被脫了下來，放置一旁，白色的紗布在他胸口處圍了一圈，隐約還能看到紅色滲出。

“盛公子？”段辭雪打量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這場戰争……打得很艱難嗎？”

問完，她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了，世上有哪次戰争不艱難，又有哪次戰争沒有血流漂杵，受傷本就在所難免。

“是，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肆兒把你留在身邊，那她必定會保護你，只要你不随意亂跑就行了。”盛源猛吸了一口氣，許是強勢很重，他的臉色很是蒼白。

“燕将軍她，原來是為了保護我，才把我留在身邊的嗎？”段辭雪低聲自語。

“那等燕将軍回來後，我應該好好謝過她。”段辭雪抿了抿唇，繼續問道，“那将軍有見過我哥嗎？”

盛源：“你哥應該跟着肆兒一起去了蒼鷺山，現在應該快回來了。”

兩人的交談還未擴展，草棚外就急匆匆的跑進來了一個人，段辭雪看了過去，只見來人身上的铠甲已被劃破，但萬幸是人沒什麽大礙。

“盛将軍！那群賊子将燕将軍他們圍在了蒼鷺山，放言說要我們打開城門，不然就殺了他們！”他大喘着氣，顯然是一路跑來并未休息，“盛将軍，我們該怎麽辦啊！”

一時，盛源直接站了起來，他皺着眉臉上帶着焦急，反問道：“怎麽回事？前不久不才說要回來了嗎？”

“有一個士兵被箭射中了，燕将軍想去搭救，卻不曾想落入了賊子圈套。”

“多少人？”

“目測八千。”

盛源再未多問，而是拿起了身旁的護甲，直接沖了出去，完全沒有理會大夫的話。

段辭雪直接跟了上去，“将軍，我哥也在那裏！”

“我會盡力帶回來的。”盛源扔下一句話後，便策馬離城而去。

塵土飛揚，段辭雪甚至可以看到黃土上噴濺的血液，不過這血液早已凝固，只剩下了一團黑紫色的血斑。

“那匹馬還能用嗎？”段辭雪偏頭，朝着身邊站着的那個士兵問道。

“你想幹什麽？現在這個時節，馬匹是很珍貴的，我不可能讓你帶走。”士兵直接回絕，“更何況，你一個女的，要馬幹什麽。”

段辭雪蹙眉，哀求的看着士兵，“小哥能通融一下嗎？就你這匹，行嗎？我還沒和燕将軍道謝，而且我哥現在也不知安全與否。”

“我哥要是出事了……”段辭雪抽抽噎噎，一副眼淚就要掉下來的樣子。

士兵看着她，現在整個臨月城的人心惶惶，最主要的就是新來的士兵裏，孩子老人實在太多，不說這場仗能不能打贏了，就是對于人心都是一種折磨。

現下，能救一個是一個，或者說，能明哲保身盡量就退在後面。

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知道，這一仗，根本沒有贏的可能性。

敵人一直久攻不進，不是打不進來，而是覺得，看着這些人一直在捶死掙紮，格外有趣罷了。

“就這匹，你回不回得來，我不管，只要別連累我就行。”士兵說完，将缰繩遞給了段辭雪後，獨自轉身回了城內。

段辭雪曾學過馬術，不過許久沒碰過了，現在突然要駕馬跟上盛源，多少還是有些困難。

她跨上馬背，緊緊捏着缰繩，在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後，将繩一拉，便騎着馬朝盛源的方向前去。

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參合他們的事，可不知為何，她卻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在如今這個情境下，明明應該明哲保身，找個地方自己躲着，等結果出來的，可她卻還是想去。

或許是為了感謝那個未曾見過幾面，卻一直保護着自己的燕肆，又或是為了感謝那個曾招待過自己的盛源。

又或是……那個與自己一同入籠的任務對象。

“宿主，現在蒼鷺山那邊的戰争根本沒有勝算。”021在腦海裏說着，“敵人已經将他們圍住了，出不來的。”

“嗯。”段辭雪繼續策馬，雖說許久未騎過了，但現下行了一段路後，與以往一樣的感覺便找了回來，馬兒前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021：“宿主，告訴你個秘密，要是燕凜死了，任務也算完成。”

猛然，段辭雪用力拉住了缰繩，一聲馬嘶後，整個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周圍的塵土依舊紛飛，她立于其間，眸子低垂暗淡。

“是嗎？那我也要去找他，他沒理由死在那裏。”

話畢，段辭雪繼續趕路，再沒有理會腦袋裏機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