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對不起

對不起

就這麽慌亂地過了一夜，江绮窈從醫生那兒回來後，王寧澈才放開喬以湘的手讓耿延佳先照看着，自己看了眼江绮窈叫她出去。

醫院走廊盡頭的吸煙區，王寧澈看着窗外微泛白光的天空，徑自點燃了一根煙後猛吸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後開口。

“她到底怎麽回事？”

江绮窈坐在靠牆的椅子上，硬邦邦回道：“不用你管。”

煙霧模糊了王寧澈的雙眼，他倏地笑了聲：“不用我管？我不管的話，今天晚上這樣，你能怎麽辦？”

“要不是你她也不會這樣！”江绮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濕了眼眶，惡狠狠地瞪着王寧澈，“你明知道她來，分開就分開你幹嘛又帶個人來刺激她？不想見就別來，你一聲不吭就出國那時候也沒想過她要怎麽辦啊。”

以前的江绮窈總是一看見王寧澈就犯怵，就算後來敢開兩句玩笑，也從來沒這麽認真地吼過他。

江绮窈一說就止不住，吸了吸鼻子繼續道：“你現在在這兒假好心，與其在這兒惡心人還不如去陪你那女朋友。”

王寧澈眯了眯眼，又吸了口煙沒接話。

江绮窈罵了兩句心裏才算消了氣，嘆了口氣對他解釋。

“你走了以後，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也不對，是回到了我最開始認識她的那個樣子。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就沉默着做自己的事，像沒情緒一樣。

“可是我知道，她總是會晚上偷偷哭，我白天總是叫她出去玩，她十有八九眼睛都是腫的。

“後來該去大學，我成績不夠只能留在本地，宋星爍和餘珩都在海城大學，她說他們偶爾會聚一聚。

“我本來還以為挺好的，直到有一天她哭着給我打電話，說自己在醫院，她看不見了。”

聽到這兒，王寧澈搭在窗邊的手漸漸握拳，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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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绮窈繼續道：“當時我就請假去看她，醫生說是各種原因吧，視神經病變，時間有點兒久，她可能一開始看不清東西的時候就沒放在心上，或者注意到了也沒提。

“她失明了很久，醫生說需要做手術，但她不敢告訴家長，手裏也沒錢。”

說到這兒，江绮窈垂眸從眼眶滴落大滴眼淚，砸在她的腿上。

“我也沒什麽錢，就只能到處借。餘珩和宋星爍都在海城，又找了陸柯，最後我們幾個湊出來不到兩萬。

“要住院，做手術，修複，我們三個不可能一直在這兒，我還要回學校，只能請護工，兩萬根本就不夠。”

江绮窈越說越控制不住情緒，淚流不止。

王寧澈手裏的煙都被他擰變型，最後被按滅在煙灰缸。

他聲音沙啞，苦澀道：“為什麽不找葉濠辰和何筠羨？”

“你傻啊，他們知道了你不就知道了。你連高考都不參加突然都出國，從頭到尾不聯系她，她怎麽可能願意讓你知道。”

王寧澈苦笑一聲，連呼吸時胸腔都是疼的：“然後呢？”

“最後實在沒辦法，我們又不敢去借高利貸，我就給葉濠辰說……說我要買名牌去追一個學長，他不樂意，軟磨硬泡從他那兒借了十萬，到現在都沒還完。

“她過得一點兒都不好，恢複沒多久就到處找兼職攢錢還錢，她自己也要生活，我們都給她說不着急，可她就是急着要還。

“六年了王寧澈，你就讓她這麽等着你就好了，一個六年忘不了，兩個三個六年總能忘了吧。你馬上就要接任萬檸總裁，跟我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早就不想着你能回來，你放過她吧。”

江绮窈流着淚說完這麽一段話，抹了把淚起身。

王寧澈還站在那兒，随着她離開。

是啊，六年了。

放過她？

是他該放過他自己。

喬以湘在醫院住了一周視力才逐漸恢複，這一周她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是王寧澈在照顧她。

這天醒來，她側頭就看到王寧澈趴在病床邊睡着的模樣。

他睡得也不好，一直皺着眉頭。

喬以湘緩緩擡手，指尖撫過他的眉間，卻不慎将他吵醒。

王寧澈擡頭和她對上視線，愣了一會兒才猛地握住她的手問道：“看見我了嗎？”

喬以湘點點頭。

王寧澈狠狠松了口氣，叫了醫生進來。

醫生檢查過後說：“這次是突發性病情複發，能恢複就已經是萬幸了。以後一定要保持好的作息飲食和心情，不能再複發了。”

喬以湘點頭：“謝謝醫生。”

其實她不是突然就恢複的。

之前就隐約能看見王寧澈的輪廓，可她不敢讓王寧澈知道，想清楚地看到他最後一眼。

醫生出去後，王寧澈坐在病床邊看她。

二人相視無言，過了一會兒喬以湘淡淡笑了笑，對他說：“王寧澈，對不起。”

王寧澈愣了下，問：“什麽？”

“那天我喝了點兒酒，不知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喬以湘淡然地說着那天在酒店門口的事，王寧澈抿抿唇，又解釋道：“不是。”

喬以湘沒太搞懂他的意思。

王寧澈接着道：“不是女朋友。歐陽舒是我在那邊學校的師妹，她喜歡何筠羨。”

“……哦。”

許是經歷的起伏太多，喬以湘聽到解釋，居然也沒了什麽情緒。

她又擡眸看了眼坐在那兒的王寧澈，他還穿着西裝，這麽一細看，他身上已經沒了以前肆意潇灑的模樣了。

王寧澈似乎也在看她，視線又好像沒有在她臉上停留。

喬以湘愣了下，順着他的視線垂眸，才發覺原來他是在看她脖子上的項鏈。

這個項鏈她一帶就是六年，不管和衣服搭不搭，她都沒有取下來過。

現在王寧澈看它，她才忽然笑了笑，擡手取下放在王寧澈的手心。

“對不起。”她又說了一遍。

王寧澈不想聽她這個，一點兒都不想。

是他對不起她。

就像江绮窈說的那樣，她因為他經歷了那些事，她是應該恨他的。

可現在，她醒過來後，已經說了兩次對不起。

為什麽呢？

王寧澈當初就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才一聲不響地出國，他以為自己能做到無所畏懼了，所以他回來了。

可當他再次面對喬以湘，心裏還是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舍。

于是他握住她的項鏈，緩緩站起捧上她的臉頰，在她茫然的目光下靠近吻上了她的雙唇。

極具思念的味道在唇間輾轉，對比上次喬以湘踮起腳輕輕碰的那一下，這次王寧澈卻是不自覺用上了力，把所有想說的話彙集在這裏，組成萬般深情。

喬以湘沒有推開他，而是閉上了眼，任由他貼近吻舐。

……

喬以湘在王寧澈的安排下準備出院，臨走前還不忘給江绮窈打了個電話。

“你恢複了？唉真好，放心啊湘湘，我幫你打探過了，那天王寧澈帶去的就是他一個師妹而已，人家喜歡何筠羨，那天王寧澈帶你去醫院把她撂在了KTV，最後就是何筠羨去接的人。”

喬以湘也不知道江绮窈到底是從王寧澈這兒還是葉濠辰那兒聽說的這些，反正跟王寧澈告訴她的大差不差。

“嗯我知道，不給你說了我先回家了。”

“嗯嗯好，你注意安全。”

挂斷電話，喬以湘站在病床邊看着在那兒收拾東西的王寧澈。

除了江绮窈幫她帶來的衣服，其他都是王寧澈讓人送來的。

王寧澈收拾了一包，拎起看了看喬以湘：“走吧，送你回家。”

喬以湘點頭跟上。

他那個助理不在，應該是在公司忙，開車都是王寧澈親自開：“你搬家了嗎？”

喬以湘“啊”了一聲，把新家的位置告訴他。

王寧澈跟着導航往那邊去，兩人一路無言。

本以為他送到就算了，到門口時喬以湘忽然鬼使神差地問他：“王寧澈，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從早上喬以湘醒來，別說王寧澈，連她自己都沒吃。

王寧澈沒接話，喬以湘就側身請他進門：“家裏應該還有點兒吃的，你進來吧。”

王寧澈猶豫了下，還是邁進了她的家門。

喬以湘把衣服什麽的放進卧室就又出來去到廚房，她看了看冰箱裏的東西，問他：“雞蛋面可以嗎？”

“可以。”王寧澈不挑，緩步過來倚在廚房門口看她。

喬以湘随意系上皮筋，洗洗手開始下面。

她做飯的動作很熟練，兩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很快出鍋。

給王寧澈的那碗多些，喬以湘想端出去一摸碗卻不小心燙到，急忙縮回手摸摸耳垂。

王寧澈直起身走近：“我來吧。”

他也不怕熱，端起兩碗面出去。

喬以湘又從冰箱裏拿出兩瓶果汁跟上。

她都已經記不清，上次和王寧澈這麽面對面吃飯是什麽時候了。

兩人吃飯也很安靜，喬以湘找不到什麽适合他們現在閑暇時可以聊聊的話題，王寧澈也一直沉默。

以前總是王寧澈話比較多的。

王寧澈吃得很快，他放下筷子時，喬以湘才吃了半碗。

見他放下筷子，喬以湘咬斷夾起的面條擡眸囫囵吞下後問他：“要走了嗎？”

她當然不會以為在醫院王寧澈那麽吻過她後兩人就恢複以前的關系了。

只是她留他來吃飯，還是想多和他相處一會兒而已。

不說話也沒關系。

王寧澈看了眼手機：“不着急，你慢慢吃。”

喬以湘舔去唇上的湯汁，“哦”了一聲又埋頭重新夾面。

她明顯就加快了速度，好不容易吃完後剛拿紙擦了擦嘴就看到王寧澈起身拿走了他們的碗筷進到廚房。

意識到他是要洗碗，喬以湘連忙起身過去：“沒關系放着就好了。”

王寧澈已經打開水龍頭動手了。

他洗碗的動作也不算生疏，喬以湘猜，在國外那幾年，他應該是有自己做過飯的。

王寧澈洗幹淨了碗放回櫃裏，連漫不經心擦手的動作都顯着矜貴氣質。

他從廚房出來，在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喬以湘知道，他該走了。

她沒再多問什麽，只是淡淡地笑着送他，一直等他上了電梯再消失，她還愣愣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