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Episode12
Episode 12
三十過後的幾天,溫理跟着自己的父親走街串巷地去給各種世交拜年,順便進一步疏通或者梳理生意上一些必要的關系。但考慮到上門拜訪自家的人也絕不會在少數,所以溫銳行就派溫哲留守在家中——畢竟小兒子生意上沒怎麽管事兒,但應酬的本事還是可以的。
于是溫哲成天就呆在家裏,負責收禮寒暄吹牛打屁一類的禮儀性工作。荀彥飛對此毫無興趣,也懶得看他在人面前變臉裝13的樣子,索性就抽了一天空閑,去了醫院。
他一路上買了不少東西,大包小包地就來到了哥哥荀彥雲的病房。
病房雖大,但像他這樣長久紮根在這裏的病號畢竟是少數。所以過這個時候過春節,人也差不多走幹淨了。整個病房,連同整個醫院都給人空空蕩蕩的感覺。除了值班的幾個年輕醫生護士來回走動一下,也鮮少能看到什麽人煙。
荀彥飛進去的時候,荀彥雲還在睡覺。他身子微微向後傾斜,腦袋深陷進柔軟的靠枕裏,臉色有些蒼白,但面容很是平靜溫和。此時此刻人睡着了,手上還松松地握着紙和筆,可見似乎是寫到一般支持不住睡去的。
荀彥飛不聲不響地搬了凳子在他旁邊坐下,又輕輕地擡起他的手,抽走了手中的筆和壓在手下面的文稿紙。
把文稿紙放在眼前看了看,上面是荀彥雲很清秀的字跡。但也許是墊着被子不方便,也許是手上的力氣不足,那字跡很輕微,甚至連骨架都略略顯得有些散漫,似乎難以支撐住一個字的站立。
荀彥飛默默地看完了文稿紙上的內容,然後他輕手輕腳地拉開了床邊櫃子的第二格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袋。文件袋裏面滿是同樣的文稿紙,而文稿紙上也滿是同樣的字跡。
荀彥飛把裏面的稿紙抽出來放到自己的腿上,把新的寫滿的那幾張放到最下面,然後握住稿紙的邊緣将它們豎起來攏了攏,才重新放回文件袋裏面。
這個時候荀彥雲已經醒了,正睜着眼看着他。
荀彥飛趕緊把文件袋放回抽屜裏,擡起頭看着他輕笑了一下,說:“哥,你醒了。”
“彥飛,你怎麽今天到我這裏來了?”荀彥雲把身子朝上坐了坐,靠在床頭,面色裏閃過些許訝異。
荀彥飛看着他,忽然心裏有點難受,便只是笑了笑說:“大過年的,這裏本來就沒什麽人。我都不來,豈不是更冷清了,哪裏還像是在過年的?”
荀彥雲聽了只是淡淡地笑笑,又有些過意不去地說:“我以為你會陪着溫家一起的。”
荀彥飛搖搖頭,刻意笑道:“他們走家串戶去了,不幹我的事。再說,我還也懶得去咧!”
荀彥雲依舊只是淡淡的笑,二人之間稍稍有些沉默。
而事實上,除了溫哲之外,溫家并不知道荀彥飛還有個哥哥的存在。這也是荀彥飛的意思。可是,即便是從來心高氣傲的他,也不得不依靠溫哲的經濟實力,去挽救這個人的性命。
因為在失去父母之後,在陰暗的角落和肮髒的街巷裏,這個人曾經是自己依靠和仰仗的一切。那個時候的自己還太過年幼和弱小,也是這個人,不惜一切代價将自己扶持長大。
這個人曾經是目中無人,是張狂不羁,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人承擔着兄弟二人的苦難沒有被壓倒,最終卻倒在了病魔的攻勢之下。而如今,這雙眼睛裏早已沒有昔年的神色,有的只是極致的平淡和無奈。
荀彥飛總覺得過去那段黑暗的時光本該是他和荀彥雲共同承擔的,而正因為哥哥把一切都攬過去了,才導致了現在的病症。
這是自己欠他的。
所以萬不得已之下,荀彥飛向溫哲開了口。但他想要的其實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挽救這個自己最親的人,只是他此時此刻所能做的還太少而已。所以,他盡量把醫院的所有花銷降到最低,一方面好為□□的到來做好資金準備,另一方面,這些錢,他是有意以後還給溫哲的。
當然,這要等到自己什麽時候真的在演藝圈混出點名堂的時候。
可是跨進演藝圈,卻絕非為了這個原因。荀彥飛始終覺得,自己是可以做點什麽,以自己的方式做點什麽,來完成荀彥雲所渴望和希冀的事情。這也是,他現在發奮努力的全部動力。
想到這裏,他笑了笑,再度開口打破沉默說:“哥,我剛看到你新寫的部分了,比現在電視裏播的那些爛劇情要好看多了。”
“是麽。”荀彥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整天躺在這裏閑着沒事,随便寫寫而已,成不了大氣。”
荀彥飛沒有拆穿他這個掩飾的謊言,只是繼續微笑着說:“哥你繼續寫,沒準以後真能讓人看上,拍成電視劇也說不定。”
荀彥雲也沒有拆穿他這個顯而易見的安慰之辭,只是微笑了一下,說:“但願吧。”頓了頓又打趣道,“你現在不是在做演員麽?幹脆你來做主演好了。”
“當然好啊!主演讓給別人我還不答應呢!”荀彥飛立刻笑道,說完之後忽然又想起什麽,坐在椅子上向前坐起了身子說,“哥,最近賀歲檔的那幾個片子你知道吧?我在裏面跑了幾個小龍套,要不今天我帶你去看看?”對自己哥哥,荀彥飛倒不像在溫哲面前那樣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這個時候看着荀彥雲的表情,倒有點像個邀功的小孩子了。
荀彥雲想了想,感覺自己今天精神狀況也還可以,加上荀彥飛帶着倒也挺放心,于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提議。
*****
溫哲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看了看表,都八點鐘了。老爺子和大哥估計正在吃酒席,沒回,但荀彥飛這小子怎麽也不見影子?
他略為不爽地打了個電話,發現居然沒人接,于是這更加加重了他不爽的程度。放下了電話,一看這大過年的,房間裏空空蕩蕩的就他一個人,真是有點凄涼。于是他很悲情地嘆了口氣,走進廚房給自己煮泡面去了。
十分鐘後,等他剛剛端出泡面走進客廳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溫哲手忙腳亂地放下了泡面,打開一看,發現屏幕上顯示的是荀彥飛。他立馬接了,聽那頭有點嘈雜,正準備開口表達一下自己憤懑的心情,不料對方卻搶先開了口說:“溫哲,我剛剛和哥在看電影,手機靜音沒聽見。你打給我幹什麽?”
“哦……”溫哲覺得自己要問的好像已經被荀彥飛搶先答了,只能愣了一下說,“你和你哥一起是吧。”低頭又看了一下表,“完了差不多就該會了吧?”
“沒呢。這一場才結束,下一場半個小時之後。”
“啊?你看什麽,還看這麽多遍?”溫哲比剛才更厲害地愣了一下,轉念一想又挑眉一笑,“不會是你自己跑龍套的片子吧?看不出來,小樣兒挺自戀?”
“滾你的。”荀彥飛本能地罵了一句,意識到荀彥雲正在不遠處看電影的宣傳板,便輕輕咳了一下繼續解釋道,“他好不容易出來,我帶他都看一遍而已。”
溫哲故意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笑道:“連那個演神經病的都讓你哥看?”
荀彥飛反擊似的短短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道:“神經病怎麽了?那才體現老子演技。”
溫哲還想繼續還嘴,結果聽那頭荀彥飛又搶着說:“我哥叫我了,先挂了。”
溫哲聽那頭一下子掐斷,只剩下“嘟”“嘟”的聲音,便也只好放下了手機,坐回桌子邊上吃面。
結果還沒吃兩口,大門就被打開了。溫哲含着半口面條,就看見溫老爺子和自己大哥帶着一身寒氣,風塵仆仆地走進了門。
“爸,大哥,你們回了。”溫哲趕緊咽下面條,打了招呼之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地上堆着的大小禮品,想着要不要立刻彙報一下今天的情況。
溫理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愁。但溫銳行在溫理的幫助之下脫了外套,卻在沖溫哲點了點頭之後,回頭朝大兒子一示意,也沒說什麽,二人就匆匆地進了房間。
溫哲在原地傻站了一會兒,覺得挺奇怪的。于是他在解決完所有泡面之後,決定去敲敲老爹的房門,探探究竟。
結果走到門口的時候,剛準備伸手叩門,卻聽見裏面隐約傳出說話的聲音,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就停在半空,然後徐徐地收回。
“爸,我覺得,這件事我們還是應該樂觀一點。”溫理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但似乎是有意地壓低了聲音說話,“咱們手下的股東都是跟着您一起打江山的,不會那麽容易就給人收買走的。”
“什麽打不打江山?”緊接着卻是溫銳行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是有句話說‘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麽!這年頭,利益最大,誰還管你交情不交情啊?”
“爸您別太悲觀了,我們……”溫理的話說到一半斷掉了,因為這個時候溫哲已經推門進來了。
“爸,大哥,公司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雖然他對自己家裏的産業幾乎很少過問,但聽了剛才一來二去的對話,也差不多明白了是個怎麽回事。至少,絕不是好事情。
溫銳行本來打算和溫理盡自己所能把這件事擺平的,所以也就沒想讓溫哲和荀彥飛知道,因為畢竟不管知不知道,他是幫不上忙的。這個時候見溫哲貿然闖進,顯然已經是聽到了風聲,心想這孩子作為家裏的一員,也是有權力知道的。便只能嘆了口氣,然後朝他伸伸手說:“哲兒,你過來吧。”
于是一個小時之後,溫哲總算是明白了公司現在的情況,但事實上,他着實是幫不上什麽忙。事情本來并不算大,只是有人爆出溫氏集團存在嚴重的財務問題,而這樣利用造謠抹黑來打擊對手的行為,溫銳行在商場上也見得太多,所以并不以為然,只是采取各種辦法及時消除謠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事情不僅沒有好轉,公司反而有一個大股東宣布要抛售手中的股票。這件事一出來,幾乎成了“財務問題”最有利的證明。畢竟你自己的股東如果對公司的股票看漲,又怎麽會急于賣掉股票?而與此同時,自己一家最大的競争對手,突然對自己的大股東發出了收購的邀約,承諾以高價收購他們手中的股票。如此一來,如果得逞,則自己公司的控制權就會落入競争對手手中。這根本就是惡意地擠兌行為。
後來溫銳行在發現那個率先抛售股票的大股東,已經轉而成為競争對手的董事會成員,他才意識到這根本就是裏應外合的一場連環陰謀。可是,公司內部的很多股東卻真的動搖,一方面對公司內部的財務情況不信任,另一方面也收了高價收購的誘惑。
溫銳行是在今天下午知道大股東們當真有抛售股票的心思的,所以他堅持着見完了該見的人,回到家裏,才迫不及待地跟大兒子商量解決辦法。
“罷了哲兒,這件事別放在心上。天無絕人之路,我會有辦法的。”見溫哲聽完了之後也有傻掉的趨勢,溫銳行抓了他的手,嘆了嘆安慰道,“不過,我和你哥哥可能不能在這裏久待了。我們得提早回美國了。這件事拖延不得。”
溫哲雖然着急,但着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只能點點頭,說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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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