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客棧

客棧

“其實，你就是司淮吧？”

李蕭的話如同驚雷，響徹耳畔。

如今那個只存在于傳聞中的名字，和自己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聯系起來，柳知味被一種極為奇妙的心緒包裹着。

只見司徒清合了合眼，複而睜開，鎏金色的眼睛裏，已是釋懷。

“是怎麽發現的？”他的回問無異于默認。

李蕭喉嚨動了動，“你在救柳知味時所用的招式，我在千鶴門的親眼見你用過。”

“原來是這樣。”司徒清，或者說司淮，語氣冷靜，似乎不在意自己已經被識破。

事到如今，唯一令他在意的是……

司淮看向了一旁的柳知味，發現柳知味也剛好在看他。

李蕭意識到場面的微妙，很有自覺地決定先走一步：“我去找我的同門了，這一路多謝二位相助，我們有緣再會！”

一時間，剩下柳知味和司淮，相顧無言。

“我……”

“你……”

“你先說！”兩人不約而同。

出奇一致的同步，在這種時候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們的顧慮與忐忑消失了，轉變為臉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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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了你這麽久，對不起。”司淮斂去了笑容，對柳知味鄭重道。

“不比道歉。”柳知味搖搖頭，“自從你告訴我，你是隐瞞了身份才來到無華峰，我就想到了你用的也不是本名。”

“我曾經想過告訴你，可是……”司淮為難又愧疚，“我擔心，如果你知道了這個名字，就不會像從前一樣看待我了。”

他似乎望向了看不見的遠方，眉眼之間藏着憂郁，繼續道：“因為‘司淮’是一個符號，是一個不知樣貌的修士，是百年難遇的修真天才。他可以是人們所想象的、期待的一切特點的結合體，卻唯獨不能是他自己。”

“如果你發現，我并不像那個完美的司淮，又會怎麽想……”司淮說着，的聲音變得低了些。

“我不認識那個傳聞中的司淮，”柳知味道，“所以，為什麽要去想，你像不像他呢？”

聽到這樣的話，司淮怔了怔，“什麽？”

“我熟悉的人，只是你啊。”柳知味向他走近一步，“無論你是司徒還是司淮，對我來說，你就是你。盡管我所了解的你，可能并不是全部的你，但我相信，眼見為真。其他人說什麽、怎麽想，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柳知味的語氣懇切而篤定。

他們兩人之間，長期以來未曾言明的想法，仿佛要在這一次傾瀉而出。

“總之，我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即使你要以司淮的身份示人，對我而言，你和以前也沒有區別。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柳知味娓娓道來。

“應該道謝的，是我才對。”司淮直視着柳知味的眼睛，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已經下定決心的影子。

這一刻，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了起來，“之前在秘境裏，還沒來得及回答你的問題。不過，現在就由我來問吧。柳知味，你，願不願意和我結為道侶？”

司淮的聲音溫和而堅定。他用一種比水還要柔和的眼神望着柳知味，默默等待着對方的回應。

過往相處相伴的畫面轉瞬間從眼前流過，柳知味那早已确定的心意，此時更加果斷、直白。

他先是用行動做出了回答，張開雙臂，緊緊擁住了眼前的人，而後說道：

“我願意，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

弟子們将在秘境中遭遇的事，上報給了監守秘境的修士，得到了他們重視，他們會重新排查裏面的情況，避免再發生類似這次的意外。這次他們能不受重傷逃出來，已經是萬幸。

無華峰弟子們都成功通過了秘境的試煉，尤其是選擇了中級路線的柳知味等人，可謂是滿載而歸，收獲了衆多靈藥和寶物，讓那些跟着大師兄走的弟子們又後悔又羨慕。

在其他人準備返程時，柳知味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

他和司淮此行的目的地，不只是天蔭秘境。

還有充滿着未知危險的寒鈞谷，在等着他們。

離開天蔭秘境的第二天，柳知味和司淮以繼續游歷為由，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回去，任由大師兄用各種理由威懾他們，也沒有妥協。

秘境裏取得的寶物，有些是他們用不上的，他們拿去在附近的鎮子上賣了不少錢，盤纏一下就變得充足了。

這天晚上的住宿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是他們從無華峰出發以來，住過的最好的地方。

客棧位于臨蘭鎮的中心最繁華的位置，他們房間所在的二樓，可以看到窗外的燈火與遠處的人家。

之前只有一張床的窘迫狀況，沒有再出現。但現在他們面對着兩張床，氣氛又在另一層面上變得微妙了。

柳知味自從走進這個房間之後，就不知道腳該站在哪裏，手要往哪裏放。單身多年第一次有了交往的對象，兩人還住一個房間……

他和司淮到底應該睡幾張床？

“要睡哪張床？”

司淮詢問的聲音傳來，聲音低沉而溫柔，讓柳知味聽了心裏一動。

但是，司淮緊接着又道：“你先選吧，我睡另一張就好，我都可以的。”

“啊，好，那我就睡那張吧。”柳知味臉上的熱度退去，慌亂之中随手指了床邊的那張床。他差點以為司淮在問，他們兩人要一起睡哪張床……好險！

不知道是不是柳知味的錯覺，他總覺得來到這裏之前，他和司淮之間的氛圍還是旖旎的，兩個人都表現出了對于對方的親昵，手也拉了，走路都快要貼在一起。

可是就在進入客棧，尤其是來道這個房間以後，司淮好像冷靜了不少，就像是暗自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柳知味雖察覺到不對勁，卻又說不出緣由。大概是司淮也在緊張吧，畢竟是和心愛之人同處一室這種事情。

燭火熄滅之後，窗外仍有燈光與月光照進來。

柳知味聽到司淮在另一張床上睡下後，由于內心太激動，過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入眠。

睡不着的時間裏，和司淮從初次相見到現在的種種回憶，都在他的腦海裏過了一遍。如今無事可回憶，他不由得想起睡前司淮那若即若離的态度。

司淮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他？

就在這時，柳知味聽到身後的方向，司淮的床的位置，發出掀起被子的聲音。

輕功出神入化的司淮，走路沒有腳步聲，但直覺告訴柳知味，司淮是要朝他這裏走來。

于是柳知味閉上了眼，裝作已經睡着了。

床的兩邊陷下去一些，随後急促的呼吸聲出現在上方。

柳知味能感覺到，司淮現在正撐在上方，端詳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司淮的呼吸變得平靜，沙啞又悲怆的聲音傳來：“不能再讓你牽扯進來了，對不起……”

就在司淮的手即将碰到的前一瞬，柳知味猛地睜開眼，将對方推開。

在面對任何敵人都能守得住的司淮，也許是因為毫無防備地面對睡着的愛人，竟被推得跌坐在床的另一邊。

錯愕寫在司淮的臉上：“你……沒睡？”然後他想到了什麽，又自責道：“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柳知味感到鼻子酸酸的。他過去緊緊抱住司淮，“你是不是又想一個人去寒鈞谷了。”

“……”司淮以沉默作答。

“之前商量的時候我不同意，所以現在打算趁我睡着，用點無害的功法讓我暫時失去意識，然後送到還沒走遠的同門那裏。我猜的對嗎？”柳知味頭靠着司淮的肩膀，聲音悶悶的。

司淮無奈，一聲輕笑，道：“都被你看穿了啊。”

柳知味：“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何況我們現在是道侶了，有什麽事情，都要一起面對。”

“但是，那裏太危險了，就連我都無法保證……不能讓你也涉險。”

“我知道我修為太低，可能會拖後腿。但是如果你一個人在途中毒發了怎麽辦？”柳知味擔憂道。

“不，不是這樣的。我并不認為你拖後腿。”司淮認真地說，“相反，每次在我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時，都是你給了我最大的幫助。我只是……”

“不說了，我懂的。加入我是你，之前或許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決定吧。但是現在不同了。”柳知味聲音忽然變得輕快了些，“因為你已經被我發現了，來不及了！”

司淮抱着他的雙臂收緊了些：“敗給你了。”

“只有我們兩個人去，不太現實。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比如，之前吃飯的時候聽千鶴門的人說過，他們有很厲害的前輩要去寒鈞谷。你認識他提到的人嗎？我們說不定能與那些人一道同去。”

“你是說……蔣弘時？”

“應該是這個名字吧？我也不記得了，聽他們那樣說，是很厲害的人。”

司淮的眼眸暗了下來：“是他的話……我們要從長計議。”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睡吧，明天再讨論也來得及。”遲來的困意席卷了柳知味。

“嗯。”司淮放開了懷抱。

“那個，你不困嗎？”柳知味見司淮還坐在他的床上沒動，問道。

“不是。”

柳知味意識到什麽，艱難地吞咽了下，“要……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