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陳準踏着月色走進飯店包間時，菜已經都上齊了，何珊正在桌邊玩着手機。

“舅媽，還有誰要來嗎？”陳準放下包問道。

“沒了，就我們倆”何珊皺皺眉，瞥了眼桌上的菜，“覺得我點多了是吧，這點不算多，年輕小夥子長身體就多吃點，吃不了就打包，不會浪費的。趕緊吃吧，不然你回學校該卡門禁了。”

陳準低聲應了一句，拿起筷子悶頭吃飯。

一時，包廂裏默然無聲，能聽到的是包廂門外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服務員招待客人禮貌的吆喝聲。

陳準無意打破當下的僵局，始終一言不發，倒是何珊受不住這氣氛，先開了口。

“最近學校裏怎麽樣啊，一切都還好嗎？”

“就那樣，”陳準多少還是有些于心不忍，“舅舅怎麽樣了，沒說過什麽時候回來嗎？”

“去援建幾年不回來都正常，平時也打視頻，看着人挺精神的，就是曬黑了點，”何珊欲言又止，“那個……”

想說的話，何珊還是沒有說出口。

包廂內又回歸寂靜。

一頓飯下來，二人多少都有些食不知味。在飯店門口，何珊想要讓陳準将打包的飯菜帶回去宵夜時，被陳準以宿舍沒有冰箱，吃不掉就浪費而堅定拒絕。

目送着舅媽離去的身影，陳準摁了摁太陽穴。他感到久違的頭痛又向他襲來。

坐上公交車，他走到最後一排坐下，街邊的光影不停地往他身後退去。

他閉上眼睛，任由巴士的噪音将他吞沒。

直到公交車傳出下一站的報站音：H政法大學。

他睜開眼看着窗外濃濃的夜色，內心中也及生不出任何的情緒，說不清是煩躁還是麻木又或者是漠然。

與他一同下車的人也不約而同走進校園的大門。

校門口的樹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抖落着陣陣蟬鳴。

陳準快步朝着宿舍走去，想要把煩人的蟬聲趕走。

潮濕悶熱的空氣令他喘不過氣，正當他慌神的剎那，一輛歪歪扭扭的自行車朝他沖了過來，他閃身避開，但及騎車的人卻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宋心雅“嘶”了一聲，看着手上擦破的皮，感覺就這麽一摔渾身上下都如同散架一般，她還是趕忙爬了起來，連聲說着對不起。

借着微弱的路燈，宋心雅看清面前的人正是那日在社團招新會上見過的那位，今天穿着黑色T恤外加黑色牛仔褲，顯得整個人顯得沉郁了些。

一時各種情緒用上了她心頭，愧疚、丢臉、抱歉……

她趕緊起身将倒在路中間的自行車扶起來。

“你沒事吧？”宋心雅心虛地說道，“實在對不起，我在學車，還不太會……所以……”

“我沒事，倒是你的手……”

宋心雅低頭看手，随即将手藏到身後：“擦傷而已，不礙事的。”

宋心雅回頭想要找及答應她不會松開她自行車的周芸，卻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就這麽眨眼的工夫，人就跑到哪裏去了。

陳準瞥到宋心雅牛仔褲上沾到的塵土，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送你去醫務室看看。”

“啊？”宋心雅一時沒反應過來，立刻反應過來她的态度有些失禮，“不用麻煩，我自己去就可以，也沒有多大事。”

陳準扶過宋心雅自行車，不容對方推拒：“走吧。”

剛才還沒反應，一擡步，宋心雅感受到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痛，她立刻伸手扶住了自行車。

陳準見狀：“上車吧，載你過去。”

宋心雅本能地想要拒絕，又想到恐怕以她現在的速度，也許比蝸牛還不如，到明天早上都未必能挪到醫務室。

陳準先跨上自行車，讓宋心雅坐上後座。

宋心雅慢慢地坐上後面的座椅，小心翼翼地說：“坐好了，我們走吧。”

“抓住我，別摔下去了。”

宋心雅看着眼前的人精瘦的腰，猶豫了下，還是伸手只抓住他的襯衫，原本平整的布片被她的手一捏頓時變皺。

陳準剛要及蹬起腳踏，還是将身後人的手拽過來，放在自己的腰上。

溫熱的觸感隔着粗糙的布料傳到宋心雅的掌心，她的手無意識地握成了拳。

周圍熟悉的風景如快速放映的幻燈片從宋心雅面前閃過，晚風都變得格外溫柔，就連世界寂靜的仿佛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

待她回過神來，自行車正停在一棟外牆斑駁的小白樓前，她好像還是第一次來醫務室。

她從車上下來，此時已經沒有之前那般鑽心刺骨的疼痛，腳踝的疼痛消失許多。

趁着陳準停車的間隙，她拖着腳一步一步朝着門邊挪去，打開門口的門，向內走去。

陳準回頭見人已經走到門口也不由苦笑，這人還真是要強。

他追上宋心雅的腳步：“要扶你嗎？”

“不用不用，”宋心雅連忙擺手，“我自己可以，現在腳已經沒之前那麽痛了，謝謝你。”

走到一樓，她也沒看見醫務室的牌子，她剛要拐向左邊，陳準叫住了她：“這邊。”

她略微有些尴尬，跟着他進了醫務室。

進門，宋心雅就看到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女老師電腦上的掃雷小游戲，看來是晚上沒有學生來打擾，才如此放松。

見宋心雅一瘸一拐進門，老師立刻關上掃雷，輕聲細語地問道：“怎麽了？”

宋心雅頗有些不好意思：“學自行車摔的。”

“手上的傷我看到了，哪個腳崴了，把鞋脫了我看看。”

宋心雅依言脫下右腳的運動鞋，腳踝處肉眼可見的有些紅腫。老師俯身輕輕捏了下她的腳踝的各處，邊問她疼不疼，她都說還好。

“看樣子問題不大，給你開個消腫的噴霧，先用一晚上觀察一下，如果明天還腫，你到醫務室開張轉診單，去醫院看看，拍個片，主要擔心會骨折。”

醫生邊說邊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酒精棉球，用鑷子取出棉球，讓宋心雅把手伸出來，替她消毒。

冰涼的棉球觸碰到傷口的那一瞬間是火辣辣的痛，宋心雅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才沒喊出聲。

“再給你開兩支藥膏塗一下，能不碰水就別碰，擔心感染。”醫生又叮囑道，并将開好的單子交到陳準手中，“好好照顧你女朋友，尤其是如果明天腳還腫的話一定要去醫院，這可拖不得。”

宋心雅還沒來得及反駁，陳準應下醫生的囑咐：“你腳還沒好，坐在這兒，我去付錢拿藥。”

陳準剛出房間門，醫生頗有感嘆地說了一句：“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不錯，挺上心的。”

本想辯解兩句的宋心雅看到醫生又打開了掃雷，解釋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陳準提着白色塑料袋回來：“都拿好了，走吧。”

宋心雅撐着桌子勉力起身，用着時痛時不痛的腳往外走去，看不下去的陳準上前扶着宋心雅的胳膊肘：“慢慢來，不急。”

“好。”口頭應下的宋心雅卻不經意地加快了步伐。

陳準無奈地搖搖頭，扶着她走到自行車邊，将手中的袋子放進車兜。

宋心雅這才後知後覺，她認識陳準，可對方未必認識她，何況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個……買藥的錢，我支付寶還是微信轉你？你哪個比較方便？”

陳準打開支付寶，又關上，還是打開微信的二維碼。

宋心雅拿出手機掃描對方的二維碼，低着頭劃着手機，狀似不在意地說：“我叫宋心雅，大一漢語言的，名字我在微信上發給你，你可以備注一下。”

“陳準，大二刑法的。”

話語剛落的同時，宋心雅的手機上彈出一條消息，正是陳準的自我介紹。

“多少錢？”

“八十九。”

宋心雅立刻将錢轉過去，陳準收下。

“上車，送你回去。”

宋心雅本想不再麻煩陳準，準備打電話或者發消息給周芸讓她來接，但既然陳準已經開口，她也私心想要和陳準多在一起待一會兒。

這一次，她大着膽子直接雙手環在陳準的腰上。

她感覺到陳準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你住幾號樓？”

“十六，你認識嗎，”宋心雅記得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似乎隔得很遠，“就是有便利店的那棟樓。”

提到十六號樓，陳準确實愣了一下，但一提到便利店，他立刻明白過來，離這裏并不遠。

短短的路上，宋心雅內心百轉千回，她好幾次都想開口問陳準是不是也參加推理社，但又擔心招他厭煩，只能沉默。

在宿舍門口，陳準将宋心雅放下來，替她鎖好車，把鑰匙還給了她。

宋心雅再一次謝過陳準，陳準看起來似乎想說什麽，卻只說出“好好休息”這四個字。

她目送着陳準離開的身影，慢悠悠地走進宿舍樓，卻沒注意到陳準回頭的那一眼。

站在寝室門口，摸出鑰匙，宋心雅看到最應該陪她的人卻在她寝室吹着空調，她氣不打一處來：“周芸！你剛跑哪裏去了？找也找不到你。”

“我這不是看你有桃花了，所以不好打擾。”周芸從她位子上起身，拉着她坐下，“趕緊讓我看看都傷到哪了。”

周芸将宋心雅全身上下檢查一遍：“還好，還好，都是些皮外傷，沒幾天就能好。”

“你聽聽你說得是人話嗎！”宋心雅無語，“哪有你這種朋友。”

“哎，等等，你這可是冤枉我，你說剛才你差點撞到的人是不是有點帥？”

雖然不想承認，宋心雅仍老實地點了點頭。

“那你加到對方微信了嗎？”

“嗯。”

“這不就結了，這可是天賜良緣，小說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你要相信我這種觀劇小達人，”明明是母胎solo，周芸卻一副戀愛老手的姿态，“大學嘛，總該談一次戀愛不是，你就好好享受就行啦。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對了，看在你受傷的份上，這幾天你就別跑來跑去了，你的早中晚飯，我給你包了。走了，晚安。”

待到周芸離開，宋心雅打開微信，看着新出現在她聊天對話列表裏的陳準，悄悄點開他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