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做人

做人

葉堇沒想到，僅僅只過去一個小時，她也跟着進局子裏了，罪名：盜竊。

此時她捂着紙巾噗噗吐血，不顧自己變成了個噴泉制造機，正竭力跟對面的民警解釋：“我真的沒有盜竊，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她被逮捕到這個地方是因為一個小時前她憑借不怎麽明朗的記憶回了家，結果發現自己身上沒帶鑰匙，就打了開鎖匠的電話讓其來開鎖，眼見着就要破門成功了，一名婦人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憤怒質問他們在幹嘛。

“說，你們開我家門是不是想偷東西？”

“前幾天我家門上的标記是不是你們這幫人踩點弄上的？”

不顧葉堇的解釋，婦人一通報警電話，葉堇被捕了。

開鎖匠見情況不對，溜了。

葉堇沒掙紮，因為她覺得民警會還她清白，順便送她回家。

那不可就是她家麽！

但一個小時過去，葉堇察覺情況有異，民警似乎認為她腦子不清醒。

“警察同志，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葉堇沒有憋着，直接說出來了。

對面的民警長嘆一口氣，好脾氣地說：“葉小姐，我已經聯系了你的家人來處理這件事，你看起來身體不太好，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葉堇眨眼，家人？

哪個家人？

她不是個孤兒嗎？

葉堇正疑惑着，被忙碌的民警同志轉送進了一間關押室，關押室裏不止她一個，隔壁就住着個老熟人，正是那花臂大哥。

一股令人不悅的臭味撲鼻而來，葉堇被熏得差點背過氣去，顧不上疑惑了，趕緊縮到關押室的角落，離那花臂遠遠的。

花臂大哥是醒着的，他垂着腦袋弓着背，彎曲的脊背一抽一抽的，姿勢原因看不清他的表情。

民警對花臂這種尋釁鬥毆的老常客關注有限，顯然并沒有聽進葉堇的話多看他一眼，打算把他關個十天半月就放了。

葉堇嗅着從這人身上傳來的越發濃烈的臭味，臉都皺巴了。

葉堇被扔進關押室前民警曾經告訴她，她的家人很快就會來，可等警察叔叔們都下班只剩值班警察了，那所謂的家人還沒上場，葉堇覺得很正常，她本來也沒有什麽家人。

夜深人靜，葉堇睡不着，睜着清明大眼觀看隔壁的花臂。

那大哥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魇，終于露出的臉青筋扭曲，像蟲子一樣誇張。

呃咯——

一聲呻|吟，花臂突然睜開眼，雙眼血紅。

他劇烈地喘氣，好似自己剛剛溺水了似的。

他呆在原地平複了好一會兒，眼神逐漸失去光感變得呆滞。

他機械地站起，拖着僵硬至極的步伐走向關押室的鐵欄，一直走一直走，等碰到鐵欄了也沒停下一秒，他仿佛看不見面前攔住他的鐵柱子們一般，腳步不停。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當他的身體觸碰到那些鐵柱子，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像橡皮泥一樣柔軟變形，鐵欄攔不住他，他像液體貓一樣直接走出了關押室，不久便消失在葉堇的視線中。

從頭到尾，葉堇只是冷眼看着，并不覺得驚奇，好似這一幕相當正常。

她甚至無聊得打了個哈欠。

臭味的源頭消失了，她靠着牆，滿足地小睡了一會兒。

葉堇是被一陣吵鬧給吵醒的，上班的警察們發現了花臂的消失，震驚不已，齊聚在關押室，熱議紛紛。

“這不可能，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無故消失！”

“不是無故消失！關押室的監控壞了，但看守所外面的監控好好的，監控顯示，他是大搖大擺走出去的！”

“關押室還鎖着，他到底怎麽出去的？他練了縮骨功？”

民警們相當不能理解這種情況，葉堇在旁邊看着他們，睡眼惺忪。

她昨晚被臭得沒睡好，準備等這些民警離開了再睡個回籠覺，這時，一名民警将目光投向了她，遲疑片刻，朝她走來。

“葉小姐，昨晚……”

“他直接走出去的。”葉堇知道他想問什麽，配合地回答道。

民警：“……”

“你确定？”民警仍然不敢相信。

葉堇感覺自己的喉頭不太舒服，清了清嗓子才答：“我親眼看着呢。”

那是相當确認。

民警默聲。

葉堇的回籠覺沒睡成，關押室始終鬧哄哄的，容不得她睡。等民警們終于要走了，葉堇的家人也來了，姍姍來遲。

這一下吃驚的變成了葉堇。

嘶，真有家人啊？

不久後，葉堇見到了她所謂的家人，那是一名保養得像三十的貴夫人，氣質很好，與破舊的看守所格格不入。

貴夫人看到葉堇沉默了半晌才嘆息着說：“回家吧。”

說着，站起了身，不看她，似乎對她頗有些失望。

葉堇：“？？？”

旁邊的民警跟她解釋了一下，說她的家人已經跟報警者協商好了，對方已經撤銷了對她的控訴。

葉堇一頭霧水地走出看守所，目光只在看守所外的那輛加長豪車上停留了一下下就繞道離開。

沒走遠，豪車開了車窗，那名貴夫人一臉忍耐地看着她：“你還想去哪兒？”

葉堇聞聲回頭，看看那夫人，眨巴眼：“我們認識？”

貴夫人一噎。

葉堇就要離開，貴夫人忍無可忍下了車，拽着她的手腕就把她拉上了車。

“開車。”

貴夫人吩咐司機，豪車發動。

貴夫人似乎不想面對葉堇，一直側着臉背着她，看着車窗外的風景。葉堇忍了一會兒，沒忍住，拿手指戳戳那夫人的手臂：“朋友——”

剛出聲，被貴夫人側頭瞪了。

葉堇：“……”

“你如果不想叫我媽媽，就喊我阿姨，随你。”貴夫人的語氣失望至極。

葉堇大驚。

媽媽？！

貴夫人又道：“你對我不滿，對你爸不滿，埋怨我和你爸當年弄丢了你，你想怎麽對我們都行，但別對玖玖那樣，如果沒有玖玖，這麽多年來我不一定撐得住。”

葉堇眼睛睜大了一些。

貴夫人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還有你的身體不好，別出去亂跑，要是出了意外……”

葉堇：“……”

貴夫人見她不給回應，眉眼間的疲憊又多了幾分。

她再一次側過臉去。

葉堇恍恍惚惚，這時一道陽光打過來，落在車窗上，反照出她的側影。

她注意到了，緩慢又緩慢地扭頭去看，然後定住。

在車窗上，她看見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陌生是因為這并非她印象中自己的面孔，熟悉是因為她看過這張臉。

名門葉家尋回失蹤多年的千金是這兩個月來最熱門的新聞，那可憐娃剛剛回家那會兒，媒體對這件事大肆報道，而最開始媒體根本沒給那姑娘打碼，對方驚豔的長相還一度掀起了一番高潮，雖然很快就有網友譴責媒體不該不給對方打碼，而媒體也順勢删了那姑娘的□□照片。

葉堇對這姑娘也是有印象的。

這張臉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臉上，葉堇心想。

她這是……莫名其妙地穿了？

像某些小說裏描述的那樣？

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葉堇：“……”

難怪民警和這貴夫人對她的态度奇奇怪怪的，還總說些讓人費解的話，而且她還總吐血，她印象中自己是非常強壯的！

葉堇是個孤兒，沒父沒母，眼下她這一穿，不僅有爹有媽，連妹妹都有了！

媒體報道過，葉家是有一名名叫葉玖玖的養女的。

葉堇不太開心，因為她穿戴的這具身體雖然跟她同名，但身體素質與自己相差太遠，總是噗噗吐血，太弱了。

她還是更喜歡強壯的自己。

得回自己的身體裏去才行。

說起來，她印象中的家怎麽會變成別人的家呢？就算她穿成了別人，不可能連自己的家都易主了啊。

葉堇心裏裝了事，并不清楚旁邊的貴夫人一路打量着她。

她沉默地抵達了葉家，也沒注意怎麽進的家門，等回過神來，手裏多了一張銀|行|卡。

葉母給她的。

“缺錢就跟家裏說，別出去……惹麻煩。”葉母這樣對她說。

葉堇相信，這位貴夫人心裏想的肯定是：缺錢就跟家裏說，別出去偷雞摸狗。

葉堇委屈。

“前幾天你說喜歡玖玖身上的裙子，非要她脫給你，那簡直胡鬧，你要是真喜歡的話拿這張卡去商場買吧。”葉母道。

她看似挺關心自己分別多年的女兒的，但如果真正關心，是不會扔卡給她，叫她自己去買。

葉堇不是真的葉堇，這位貴夫人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她并不關心。

為了不必要的糾纏，她收了卡。

然後一刻也沒停留，又出門了，身後的葉母一直用複雜的目光看着她。

葉堇出門的目的當然不是去什麽商場，她是要去她工作的公司瞧瞧，看能不能看到她的身體。

她在一家小gg公司做設計師，工資不高，工作也不順心，但總歸能茍活。

出了門，她發起了呆，不認路。

她察覺到了，或許是因為發生了離奇的穿越事件，她的記憶有些混亂，總覺得這個世界跟她隔了一層似的，有時候對接不上。

葉堇最終打車去的公司。

她的公司位于商業街旁邊，因為司機沒找到她的公司，所以她是在更具标志性的商業街下的車。

正值周末，商業街人來人往，廣場邊上的商場正在大搞促銷活動。

葉堇正在觀察環境，被路過的行人撞了一下，看對方一臉歉意，便想擺手說沒事，剛張口，嘴角溢出一絲血絲。

路人大駭：“對不住對不住，要我幫你撥打120嗎？”

葉堇淡定地拿出先前自己買的那包紙巾，展開摁在自己的臉嘴巴上：“不用。”

路人驚疑不定，久久沒敢放任她一個人待在這裏。

葉堇：“……”

兩人正目光交流着，不遠處傳來幾道驚呼，人群四散，原來是一莽漢直接硬幹，試圖搶奪停靠在銀行外的押鈔車，被持槍押運員拿槍一怼，不僅不跑路，還撈了個人質執着于搶劫。

不怕死的跟拿槍的對上了，人群呼啦呼啦跑得精光，葉堇沒跑，她要去公司，就算她要去公司就要經過那“槍戰”現場她也要去。

而且，憑借她良好的視線，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搶劫的莽漢就是她昨晚的室友花臂大哥。

她還有些話想對那大哥說。

順路嘛。

人滿為患的商業街很快變得空蕩蕩，持槍押運員正在勸誡花臂放了人質回頭是岸，花臂不聽不聽，表示我就是要錢不要命。

“給我錢！我要一億！”

“快一點，不然我割破這娘們的喉嚨！”

“一億現金，不連號！”

花臂的志向十分高遠。

四名持槍押運員已經聯系了後援，此時只想穩住這莽漢，因為劫匪手裏有人質，押運員沒敢鳴槍示警，怕刺激到劫匪徒傷性命，這會兒只能曉之以情，試圖和平解決。

花臂有些焦躁，額角青筋突突地跳：“都特麽的聽不懂人話嗎？給我錢！不然我叫這娘們血濺當場！”

為了展示自己的決心，他拿刀的手往人質的脖頸送了送，那刀很利，血絲一下子就浸了出來。

押運員持槍的手擡了擡，厲聲喝止。

“住手！你想要錢沒必要害人性命，一億現金不是少數，我們只是做安保工作的，沒有這個權利，需要報備，這都需要時間……”

“行了，銀行那邊也不想看到人質受傷，答應了幫忙！但現在銀行沒有高層在，你再等等，不要妄動……”

押運員第一次松口說給錢，但對面的花臂卻突然沒了聲響。

花臂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人質脖頸上的那抹紅血絲，臉上沒有表情，臉頰上的肉卻神經質的抽動着。

他用熱烈至極的目光盯着那血絲，押運員口中的一億現金也沒觸動到他。

一名押運員本能地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舉槍的手動了動，心中有股聲音在告訴他，他必須得扣槍了……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花臂突然發狠，手上肌肉暴動！

碰——

子彈出膛擊中了花臂身後的一棵樹，花臂本人卻在子彈襲來之前莫名受力飛了出去，砸在了一旁的地上，人質……人質被一名纖弱的姑娘護着以下腰的姿勢躲開了子彈,而那憑空出現的姑娘正伏在人質身上。

押運員：？？？

發生什麽事了？

正一臉懵的時候，伏在人質身上的姑娘動了，她緩慢地擡起頭，然後——噗地噴出好大一口血。

押運員：！！！

口吐鮮血的姑娘柳眉輕蹙，眉間仿佛籠罩着春湖青煙一樣的愁緒。

她看着那正撐着地準備爬起的花臂，嘆息一聲：“朋友——”

“昨晚你走得匆忙，而我又有點困了，因此忘了告訴你——”

“要好好做人吶。”

這正是葉堇想要跟花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