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觀水覺得自己是條好漢子，為了将來能夠養家糊口，他用功讀書，為了哄女人開心，他用心學樂器唱情歌。

物質上和精神上同時最大限度的滿足那位未來的家裏人，他小小年紀就立下志向，現在的努力就是為将來的美好生活做準備，他要做一個真正的漢子。

他的日子過得很快活，自從幹媽進了門，家裏每天都收拾的幹幹淨淨，每頓飯都吃得香甜可口，幹媽還是那個幹媽，親爸也沒有變成後爸，家裏沒有添弟弟，過着一家三口簡單溫馨的日子。

他在學校依然是風雲人物，大考小考永遠是第一，文娛活動沖在最前頭，一個吉他一把小嗓子收獲掌聲無數，風靡奚山村小學。

苦練吉他一年之後，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和爸爸用同一把吉他，彈奏同一首曲子，感覺卻有微妙的不同，總覺得爸爸彈得好聽些。

朱望山告訴他：“傻小子！你連歌詞的意思都沒弄懂，感情沒有投入，彈出來當然幹巴巴的啦。”

“我懂啊，不就是情歌嗎？談情說愛呗。”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沒談過戀愛，不見得就不懂情愛。

“可是你心裏沒有情愛這種東西，所以只有技巧沒有感情。”

朱望山鼓勵他：“能發現區別，說明你已經很厲害了，等你長大了談戀愛了，自然可以彈出感情充沛的曲子來。”

“爸爸的意思是，只有談戀愛了，才能彈出好聽的曲子？”

“爸爸覺得就是這樣子的，等你談戀愛了，自然就明白了。”

觀水虛心求教：“爸爸能不能先傳授我一些經驗？免得我到時候走彎路。”

朱望山既羞澀又忍不住得意，正準備說點什麽，王香聽不下去了：“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說這些情情愛愛的，觀水才多大，這是要叫他早戀嗎？把書讀好了最要緊。我是沒讀過什麽書，但是我知道有句話，叫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朱望山渾不在意：“早戀晚戀，早晚要戀，随他開心。”

随着兒子年齡增長，他對兒子的教育越來越放松，因為他對兒子的能力和心智很有信心，另外一個方面，也是怕管得太多引起青春期的逆反，畢竟兒子的反骨他真真切切領教過，差點被掀下龍椅。

Advertisement

趙芳草比觀水高一個年級，觀水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升初中一年級，淺水鎮上有一所中學，距離奚山村三組有十幾裏路程，奚山村的學生升了初中就住校了，一周回來一次，洗澡，拿換洗的衣服和生活費。

觀水在小村裏覺得無聊，閑暇的時候自己一路走到鎮上，有時候騎自行車，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順便給家裏買些菜地裏沒有的蔬菜，再到淺水中學校園裏看看，提前熟悉自己的校園。

鎮上中學的校園比村裏小學氣派多了，桌子整齊，有平房，也有兩層的樓房，操場開闊平整，外面有圍牆将教學樓和宿舍嚴密的圍起來，門口有門衛大爺守着，出入登記。

觀水告訴門房大爺，自己是奚山村的，過來這裏看姐姐，就順利的進去了。

他手上提着幾個雞蛋糕香水梨等着趙芳草下課，有時候趙芳草把他帶進自己的教室，上課了也不走，老師發現陌生的孩子也不驅趕，他就安靜乖巧地蹭一節課。

如果是周末，兩人就在校園裏轉轉，再到鎮上轉轉，然後一起回村。

山路十八彎，有坡有窪，半路上有一座長長的石頭橋，下面是綠幽幽的深潭，來的時候觀水一路沖過去，回來的時候跟在趙芳草身邊，走得不緊不慢。

趙芳草跟他說過一句俗語，“緊走搭石慢過橋”，因為臨時搭在一起的石頭搖搖晃晃不穩定，所以走在上面的時候速度一定要快，避免掉下去的風險。

走在堅固的橋上就沒有這種不穩定的風險了，可以緩步行走，欣賞周圍的水光山色。

這話蘊含着人生的智慧，也透着一種鄉土氣息的浪漫。

趙芳草無疑是一個浪漫的人，觀水恰巧也是，這座石橋他們走過了無數遍，風景一成不變，他們在橋上行走的速度與姿态也是一成不變。

***

三年的鬥轉星移，水泥公路修進山，這座石頭橋也跟着變了模樣，施工隊在潭水下面築基，橋直接變成了水泥路。

三年後的胖丫十六歲，身材抽條了，變得細細瘦瘦的，穿着雪白的的确良上衣，黑色的開花喇叭褲，依舊梳着兩條不長不短的羊角辮子。

依舊喜歡八卦，對趙芳草和觀水的“神秘”關系保持着執着的探究心。

跟張春林不再打打鬧鬧，卻扯着他去“捉奸”。

“春林哥，來呀，我帶你去看熱鬧去！”胖丫對着張春林擠眉弄眼。

“啥熱鬧呀，我這忙着掙錢呢！”張春林騎着一輛嶄新的摩托，發動起來就是一陣震天的噪音。

“趙芳草和觀水呀，他們兩個又躲到後面茶山上去了！”

“哦，他們在彈琴。”

“我覺得他們是在談情！”胖丫把“情”字重重的咬了一下。

“管他們幹嘛呢，我跟你說，你別去打擾他們，他們會不高興的。”張春林認真勸告。

“我就不信他們除了彈琴不幹點別的，你就不好奇嗎？”

“好奇個屁，我就好奇今天能掙到多少錢。你最好不要去煩他們。”張春林最近又開發了新的副業，“事業”蒸蒸日上。

“怎麽就是煩他們了，茶山被他們買了嗎？只有他們兩個去得，我就去不得？”

胖丫實在閑得無聊，她沒別的事幹，家裏交代她的事就是打豬草，輕輕松松就可以做完。

她不愛讀書，成績中下游，勉勉強強不用留級。豬草挖夠了就摸小手指，指頭都摸細了，然後就是心裏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十分放飛。

張春林騎着摩托“轟隆隆”的走了，胖丫提着籃子去茶山挖豬草，籃子裏放着一些零食。

村子後面的茶山上，茶樹發了新芽，綠油油的一大片，茶株一年比一年高壯，一個成年人蹲下身子可以藏個嚴嚴實實。

胖丫從小道上去，看了半天不見人影，低頭蹲身老實地用小鏟子挖豬草。

過了一會兒，胖丫幾乎忘記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低頭找豬草正歡的時候，茶林深處傳來悠揚的琴聲。

胖丫心神一震，凝神細聽，彈的是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滿大街都在唱的一首流行歌曲。

這首情歌曲調舒緩，旋律簡單，胖丫聽無數人唱過，自己也會哼上幾句，并沒有特別的感覺。

這會兒她蹲在茶株後面，竟聽出了別樣的韻味，也許是觀水的技巧高超，也許是他感情充沛，遠遠傳來的樂聲悠揚纏綿，撩人心弦。

胖丫聽出了甜蜜憂傷，聽得心裏酸酸澀澀，每一聲弦響都仿佛拂過她的心瓣。

一曲終了，又換了一首“高山青”，這首曲子略歡快，胖丫又聽出了纏綿的溫柔味道。

她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有點濕潤了，她想起了他的唢吶，當他吹起唢吶的時候，歡樂又吵鬧的聲音和鼓勁賣力的表情令她心情高飛，現在他的唢吶也許已經被厚厚的灰塵糊住了。

她原本就喜歡聽他吹唢吶，吹的和聽的都高高興興，多好啊！

她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水漬，果然吉他就是讨厭，盡管她聽得癡迷。

琴聲停了，過了一會兒，一男一女跨過一行行茶株朝外邊走過來，他們發現了正在發呆的胖丫，同時停了下來。

女孩正是趙芳草，她今年十八歲，在縣城一中高中部讀一年級，面容清秀，身形亭亭，發育良好，穿着時下最時髦的荷葉邊裙，頭發中長，沒有編麻花辮，直直的披在背後。

她的旁邊站着十六歲的觀水，少年人五官剛剛長開，殘存着一點青澀的輪廓，精致的眉目變得立體深邃，因為心智成熟的緣故，少年的面孔帶着成熟的味道。

觀水個子長得快，比趙芳草高了大半個頭，身形修颀勻稱，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就是一道活生生的風景。

胖丫可沒有心情欣賞這道“風景”，她的眼淚剛擦幹，情緒還沒有收攏。

趙芳草看見她蹲在這裏表情就立即變得不好看了，剛剛被琴聲帶到天上的心情立即還原。

不是趙芳草小氣多疑，胖丫是有“前科”的人，從小到大喜歡到老師跟前打小報告，偷偷觀察他們，散布流言說他們早戀……如此種種不勝枚舉，趙芳草煩她，從小煩到大。

“趙群子，你在這幹嘛？”趙芳草懷疑她又在不懷好意的偷窺他們。

胖丫利索的翻了個白眼：“還能幹嘛？沒看見我的籃子鏟子？”

趙芳草被她的态度氣到了，懷疑加深：“打豬草打到茶山上了？別人都是去竹林裏頭，要不就是菜園外圍，前邊的河溝旁邊，這裏幹幹淨淨的，你才挖了幾棵？”

胖丫的籃子裏只裝了一底子綠油油的植物，還有一把沾了泥的鏟子，一袋圓曲奇餅幹，幾顆奶糖。

在趙芳草看來，就差一包瓜子了。

胖丫幹脆撕破臉：“你想對了，我就是來瞧瞧熱鬧，看你們在幹嘛的。”

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瓜子開始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