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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朱望山對于兒子輕易的猜到真相感到好奇：“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正在暧昧甜蜜階段的小情侶心裏都是飄飄忽忽的，裝着星星和月亮，不可能有這麽“喪”的念頭。

觀水道：“沒吵架，我倒想跟她吵個架試試。”

從小到大，他們兩個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如果吵起來，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

觀水心裏裝着不好的預感，趙芳草敏感的覺察到了，因為她寫給觀水的那封信“我不要你做握線的手和地面，和我一起飛吧”，得到的回複并不如想象中的熱烈和肯定。

觀水的回複如平淡的一道水，信上寫了自己的日常及學習情況，末尾是鼓勵的言語。

兩個都是聰明人，心裏揣着那一點暧昧和情感，默默的低頭學習。

原本就清淡的少年情愛依然像溪流一樣緩緩的流淌着，只是比從前少了一點糖份。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趙芳草高考結束。

趙芳草不負衆望，拿到了省城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觀水看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聰明，有堅定不移的志向，再加上勤奮，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到的。

這時候，恢複高考剛剛十年，真正能考上大學的人是鳳毛麟角，整個淺水縣都沒有幾個，更何況是這偏僻的奚山村。

趙芳草的媽媽一向低調，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想張揚一把，在縣城的館子裏擺了酒席請客。

熱熱鬧鬧的一天過去了，趙芳草從一堆人真真假假的祝福恭維聲中抽身出來，學業完全沒有問題，她正在朝着目标一步步邁進。

她得考慮她的另一個重要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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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和觀水單獨見面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候她在媽媽的診所裏幫忙做實習護士，偶爾的玩樂放松也是一群人一起。

她站在觀水家門口，王香熱情的招呼她進來坐，她笑着拒絕了，她和觀水單獨相處的時候，去的地方有固定的幾個，但絕不是在家裏。

“觀水，彈琴給我聽，好久沒聽你彈唱了。”

觀水開了個玩笑：“我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給你吹唢吶，喜慶。”

趙芳草臉上神彩飛揚，笑着吐槽：“那個好土！乖乖的把你的吉他拿出來！”

兩個人背着琴徑直去了後面的茶山，張春林遠遠的看到了，隔着一個池塘喊道：“喂，你們兩個跑那麽快幹嘛去，帶帶我啊！”

觀水喊回去：“又不是打獵，你來幹什麽！”

張春林故意搗亂：“不是打獵我就不能來了嗎？水哥忒不夠意思，我偏要來！”

觀水回敬：“你過來試試！”

趙芳草回了一句：“還不趕緊掙錢去，今日份的大鈔票都要溜走了！”

張春林不跟他們鬥嘴了，騎着摩托車在塘岸上溜過去，經過胖丫家門口的時候，朝裏面喊了一句：“趙群子！今日份的新鮮八卦要不要看？”

胖丫的頭出現在窗口：“要看要看，什麽八卦？”

“那兩個人又提着琴跑到茶山去啦！趕緊帶着瓜子去占前排呀！”

胖丫沒有去茶山，她今年滿滿十八歲了，雖然還是喜歡看熱鬧有着一顆少女心，說話做事比以前穩重了很多。

她初中畢業考了個衛生學校，地級市的一所不起眼的中專，畢業出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妥妥的是個護士。

這次趙芳草考上省城的醫科大學大辦酒席，她媽媽又在她耳朵邊上嚼了好久：“瞧瞧，人家畢業出來就是大醫院的醫生，穿着長白褂子風風光光的，你就在縣城小醫院裏弄個護士，被醫生們呼來喝去的，我看見她媽媽都不敢說話，都是一個村的，喝的一樣的井水……”

胖丫沒心沒肺的怼回去：“那就不說話呗，我看到趙芳草，我也懶得說話呀！護士怎麽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只要不在趙芳草眼皮底下當護士就行了！”

暑假太長，衛生學校的課業少，胖丫很閑，她人沒有去茶山，心卻飛過去了。

她掏出本子寫日記：“今天他們又去了茶山，她最近飛升了，這一次幽會也許是感情跟着升華，不排除分手的可能性。插個旗。”

胖丫插旗的時候，觀水和趙芳草剛剛在茶株旁坐下來，觀水展開五指讓舒緩的音樂靜靜流淌。

趙芳草輕輕的閉上眼，放松心神聆聽，學習的緊張勞累，家裏迎來送往的喧鬧，被琴聲滌蕩而去。

一個用情演繹，一個用心聆聽，過去的美妙時光一瞬間又回來了。

觀水彈了她最喜歡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車”，看着女孩安靜帶笑的面容，觀水心裏情念輕動，彈了一首古曲“繁霜”：

“黃昏風蕭蕭，落葉戀枝條，心中愛慕意，未與君知曉。”

趙芳草睜開眼睛，凝視觀水幹淨俊逸的臉：“這是什麽歌，為什麽格外的好聽呢？”

觀水停下琴音：“想知道歌詞嗎？”

趙芳草不傻，就算不知道具體的歌詞，也該明白詞中大意了。

她的臉上有明顯的羞澀，這首歌的詞句一定很美麗動人，是她向往已久的夢。

然而她是一個理智的人，羞澀褪去，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觀水，我要跟你說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觀水聽到這句話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不妙的感覺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心中的旖旎瞬間消失。

“我跟家裏已經商量過了，我大學畢業之後會留在省城，也許會進醫院工作，也許會繼續讀研究生，等我穩定下來就把他們一起接到城裏去住，觀水，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考上省城的大學，我在那裏等你。”

“我也許會考上省城的大學，我想上農學院，畢業之後回縣城，我的父母年紀大了，我不想離開他們。”

趙芳草不理解了：“沒有關系，到時候你可以把他們接到城裏去啊，為什麽要回縣城？這裏只是個縣級城市啊？”

觀水解釋：“他們離不開土地，他們習慣在農村裏呆着。”

“你為了你的父母，耽誤自己的事業？”趙芳草覺得他的想法不可思議。

觀水反問：“父母難道不是最大的嗎？”

在他的觀念裏，有一句話叫做“父母在，不遠游。”

觀水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趙芳草震驚了，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這個人聰明、有趣、上進、陽光……

可是，這麽古樸的觀念，真的是他嘴裏說出來的嗎？

“你的父母難道不支持你做更大的事業？”

“他們不會幹涉我，但是我知道，他們不希望我走得太遠，而我自己也不想走得太遠，我喜歡這裏。”

趙芳草絕望了：“為什麽呢，這是為什麽呢？”

觀水也沒有想明白，唯一合理的答案大概就是：因為他出身于地主階級，土地才是他的命根子，農業才是一切的根本，就算他要拼個大事業，也會在這個領域裏翻騰。

他不喜歡那些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他喜歡山川田園，他要陪着父母，他要安穩的紮下自己的根，不想到老年才開始思鄉弄得熱淚盈腮……

一個屬于天空，一個屬于大地，他們沒有辦法擁有彼此。

趙芳草再度合起眼，掩住将要溢出的淚，用盡量平靜的語聲說道：“觀水，再給我彈一曲吧。”

曲終人散，趙芳草起身：“觀水，我的好弟弟，我會永遠記得你！”

她轉身離開，觀水坐着沒有動，慢慢的平複心情。

現在這個情況下，兩個人再并肩同行就太尴尬了，趙芳草獨自走回來，頭略略垂着，被池塘邊洗衣服的胖丫看到了。

胖丫很驚奇，向來是成雙入對的兩個人，為什麽突然落了單？

而且趙芳草走路一向是昂首挺胸，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因為考上省城的重點大學，她的臉上一直都是神采飛揚的，可是現在的趙芳草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

胖丫遠遠的叫了一聲：“趙芳草，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你把觀水弄丢了嗎？”

趙芳草心情不好沒理她，心裏暗道：是我們弄丢了彼此。

胖丫受了冷落不高興：“跟你說話呢，怎麽都不理人呀！”

趙芳草對着她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對，弄丢了，你去找呀！”

她原本只是說的氣話，胖丫卻聽出了真實的味道，她不傻，看趙芳草的沮喪表情，十有八九是鬧了別扭。

她把一件衣服捶完了，還沒看見觀水回來，心裏隐約覺得不對，這是吵了多大的架呀，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山上沒有野獸啊！

她把衣服往竹竿上一晾就往茶山去了，去尋找可能被野獸叼走或是心情不好摔一跤爬不起來的觀水。

走到山腳就聽到琴音，是她聽着“不爽”的吉他聲，還有觀水低沉的歌聲：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多少次我回頭看看走過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多少次我回頭看看走過的路

，你站在小河旁…”

這一首“小芳”火遍大江南北，胖丫聽過許多人哼唱過無數遍，要麽是寡淡如水沒有感情，要麽帶着無病呻吟的造作。

這會兒，她真真切切聽出了這首歌的精髓：分手的惆悵和無奈。

觀水的聲音已經過了少年的變聲期，清亮幹淨，因為情緒的原因略微低沉，和着沉緩的琴音，有一種纏綿悱恻的味道。

胖丫呆呆的聽着，忍不住鼻酸心喜。

她默默地吐了個槽：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