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觀水愁眉苦臉的吹着唢吶，敏感的王香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對勁。

這把唢吶放在箱子裏很多年了，相當于入了冷宮，居然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光是這一點就有些不可思議。

而且昨天觀水是被趙芳草叫出去的，歡歡喜喜拎着吉他跑出去，回來的時候卻是和胖丫一起，換人換的也太快了。

人換了，表情換了，就連樂器也換了。這情形要說沒一點大事，真說不過去。

王香隐約猜到了“大事”是什麽，只是不敢肯定。

“觀水，怎麽吹起唢吶來了？你的吉他呢？還彈不彈了？”

觀水悶聲回答：“我需要沾沾喜氣，幹媽，我吹的還好吧？”

“這聲音倒是喜慶，只是你這表情看着不搭呀！”

“怎麽會不搭？”

“你去照照鏡子，對着鏡子吹吹就知道了。”

觀水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懶得照鏡子了，把唢吶一放，回屋裏拿出高三的課本開始預習，做筆記。

一連多少天他都沒有出門，偶爾胖丫過來串門說幾句話，把唢吶拿出來吹上幾個調調，等串門的客人一走又一頭紮在書本上。

朱望山也看出了不對，問他：“馬上就開學了，抓緊時間出去轉轉，高三這一年就跟打仗一樣，你這是要把自己悶死嗎？”

觀水憋了多少天，終于忍不住倒了苦水：“爸爸，我失戀了！”

朱望山一驚一乍：“啊？噢！”

Advertisement

王香跟他說過，他兒子“疑似失戀”，他留心兒子近日種種行為，覺得八九不離十。

他覺得這不是個好事，也不算是壞事，少年人還沒有自己的事業，日子過得搖搖晃晃，得先把自己的根紮穩了，再談情愛就穩妥得多。

不過，失戀對于年輕人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得安慰安慰才行。

他自己沒有失戀的經驗，體會不到失戀的感覺，所以說起安慰的話來也是輕飄飄的。

“咱們過去不是有句話嘛，叫做天涯何處無芳草……”

觀水立即截斷：“爸爸，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當然是啊！”

“那你說她的名字幹什麽呀？”

朱望山無語了，這小子真難伺候，失戀之後更是不得了。

“算了，你還是好好看書吧，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話你聽說過吧？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将來要什麽就有什麽。”

開學前一天，胖丫終于把作業寫完了，到觀水家裏來讨債。

“觀水，你答應過吹曲子給我聽的呢？”

觀水言而有信，把唢吶拿出來吹了一曲“小螺號”，胖丫道：“怎麽還是小螺號，我要聽的那兩首呢？”

“現在還不會，你先記着，等寒假的時候再吹給你聽。”

“不如這樣，你給我打個欠條吧！”

觀水目瞪口呆：“這個還要打欠條嗎？我欠你銀子了？”

“當然要打欠條了，一個學期一過去，你一頭紮進書裏，等你寒假回來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我找你你就不認賬了！”

王香在旁邊聽着好笑：“這丫頭就是個鬼精靈，我幫你記着，他忘了我提醒他。”

胖丫不同意：“水哥不要這麽小氣嘛！不就寫幾個字？”

觀水一臉嚴肅的寫下了一行字：“今欠趙群子兩首歌曲，朱觀水。”

胖丫接過來看了，又提了個小小的要求：“在趙群子後面加上小姐兩個字。”

觀水蹬着她：“有必要嗎？知道你是個丫頭還不行嗎？”

“不行，要不寫女士也可以噠。”

所以這張欠條就變成了“今欠趙群子女士兩首歌曲，朱觀水。”

趙群子女士拿着欠條高興的走了。

觀水就讀的高中和胖丫的中專都在淺水縣旁邊的地級市，第二天他們帶着行李一起乘班車出發去學校。

高三這一年的上學期，班級出現了一點動蕩，當時全國各地刮起了一陣當兵的熱潮，政策鼓勵年滿十八周歲的年輕人踴躍報名，據說部隊的生活豐富多彩，義務兵表現良好可以轉志願兵，升士官，然後是尉官、校官。

義務兵服滿兵役退役可以得到國家的一次性補助，或者優先安排工作。

無論是精神口號還是物質條件，都令很多年輕人動心，許多農村的小夥子，城裏的年輕職工紛紛加入義務兵的隊伍，然後這種風潮又刮到了學校。

觀水高一的時候班上有二十九個同學，高二的時候就只剩二十六個了，到高三來報名的時候又少了兩個。

開學兩個月之後，班上三個同學相邀一起去當兵，三個同學兩個成績中游，一個墊底。

班主任老師很發愁，攔都攔不住，思想工作做了一大通不管用。

老師并不反對年輕人去當兵，只是生源流失的太厲害了。

當時的高考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全國的高等院校就那麽幾所，錄取的比例非常小，高考的難度跟範進中舉差不了多少，過不了橋的人不願意回家務農，就只有走當兵這條道。

成績墊底的同學跟觀水有幾分交情，游說觀水跟他一起去當兵，同學們嘻嘻哈哈說笑：你一個墊底子的，拉着全班第一的跟你一起去當兵，老師不削死你！

墊底的那個同學受了奚落也滿不在乎：“你們懂個屁！我爸認識部隊裏的幹部，人家說了，當兵要趁早，越年輕越好！等老了就沒人要了。”

“得了吧，當兵是當兵，又不是女人出嫁！”

觀水沒有動搖，埋頭啃課本，另一個同學又動了心思，這下班上就走了四個人。

班主任得了消息，問觀水的想法，觀水表示自己沒有當兵的打算，他的目标是考大學。

班主任放了心，又問起他的志願，觀水坦誠的告訴老師，他準備報考農學院，學習農作物培育以及養殖技術，畢業後回農村建設家鄉。

班主任有點吃驚，像觀水這麽拔尖的學生，志向一般來說都是很遠大的，要麽是搞科研，要麽是軍工領域，或者機械重工制造，沒想到這麽優秀的學生居然有回農村的想法。

班主任象征性的表揚了他：“很好，又紅又專的想法，加油哦！”

同學們知道了反應就不一樣了，農業是第一産業，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但是當時人們普遍推崇第二産業——工業制造業，崇尚科學技術，對人們賴以生存的根本——農業有些歧視。

有人問他：“觀水，你是從農村出來的，畢業了真的要回農村去？你這麽辛苦的讀書是為了什麽？”

“朱觀水你傻不傻？你要回去做鄉巴佬嗎？”

觀水意志堅定，他要回農村幹大事，只要是條龍，到哪裏都能撲騰出水花。

他看得出來老師給他的表揚“又紅又專”有些勉強，同學們更是直截了當的表示回農村不好，是個錯誤的選擇。

他沒有動搖，但心裏不痛快，寒假回到家就跟爸爸吐槽：“爸爸，他們說我是鄉巴佬！”

朱望山沒招，只能言語上安慰他，放了個嘴炮：“別聽他們胡說八道，你是鳳子龍孫天上紫微星，繼承大統做皇帝的人。”

王香插嘴：“你們爺兒倆在說啥呢？”

朱望山解釋：“沒說啥，演戲。”

說起演戲，王香想起收拾屋子時翻到的東西，她從裏屋拿出一大一小兩件金閃閃的黃袍子。

“多少年了，這戲服還這麽新，簡直就是織女用天錦裁出來的東西，不拿出來曬曬嗎？”

觀水看着自己的小袍子：“不用曬，賣了也行。”

朱望山反對：“不曬，也不賣。”

王香問道：“你們爺兒倆，以後還打算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