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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蘇傾若像是沒聽懂他們說什麽，狀若無事地取了羽箭。

隔壁的穆澤帕爾恰好射了一箭，蘇傾若的視線跟随着箭矢……落到了靶外。

蘇傾若：“……”

原以為是什麽狠角，竟也就這點兒本事，怎敢口出狂言？

天色漸暗，靶場的人逐漸離去，霎時間安靜了不少，也就在這時，一聲輕蔑的笑響起：“嗤。”

衆人紛紛扭頭。

且末女王阿依妮薩從後方走上前來，獨身一人，沒有帶任何侍衛。阿依妮薩朝蘇傾若一行人颔首示意，全程沒有看穆澤帕爾和凱賽爾一眼。

莫爾提曾在阿依妮薩争奪王位時幫過她，且末和若羌語言相通，二人輕聲交談了幾句。

被晾在一旁的敦煌皇子忍不住開口道：“女王方才是什麽意思？”

“什麽？”被人打斷了聊天的阿依妮薩語氣不善，像是才想起來，阿依妮薩驚訝道，“嘲笑，沒聽出來？”

蘇傾若以手掩唇，偷偷笑了笑。

凱賽爾怒道：“你……”

“就這點能耐，也敢嘲女子不行？”阿依妮薩望向遠處掉落在沙地上的箭，毫不客氣道。

穆澤帕爾不似凱賽爾那般暴跳如雷，面前的人是且末的女王，即便心裏瞧不起，但為了兩國邦交，該做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近日懈怠，在女王陛下跟前獻醜了。”穆澤帕爾道，“聽聞女王陛下的箭術在且末是數一數二的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見到女王陛下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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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妮薩彎唇一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故作遺憾道：“女子不該出現在靶場，小王又怎能碰弓箭，六皇子說笑了。”

“……”穆澤帕爾被噎了一下，沒料到阿依妮薩竟是将他先前說的話聽了進去，這麽說來，方才的嘲笑怕不只是因為他的失誤。

“在下的意思是那些深閨女子還是不來這些地方為好，畢竟刀劍無眼，若是磕着碰着了多叫人心疼。”穆澤帕爾急忙解釋，眼神狀若不經意地往蘇傾若的方向瞥了一眼，再繼續谄媚道，“像女王陛下這樣的女中豪傑，自是不能與她們相提并論。”

“呵，這樣啊。”

阿依妮薩的語氣聽不出好壞，穆澤帕爾也不知道那番話糊弄過去沒有。

倒是蘇傾若忽然上前一步，不多客套，直接問道：“六皇子究竟是擔心她們受傷，還是害怕女子能力太強，讓六皇子失了男子氣概？”

被自己最瞧不上的柔弱女子戳破了心思，穆澤帕爾驟然握緊了拳頭，但礙于阿依妮薩在場，硬是忍了下來。

蘇傾若：“方才見六皇子箭術不錯……”

在場衆人：“………………”

“不如比試一場？”蘇傾若将餘下的話說完。

“什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穆澤帕爾放聲大笑，眼裏的輕蔑更甚，“楚世子妃這是何意？我同世子妃比試，傳出去豈不是我欺負人？”

“六皇子多慮了。”蘇傾若轉身走回桌前拿起長弓，“不過一個比試還如此推脫，莫不是不敢？”

穆澤帕爾一向自命不凡，打量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道：“既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傾若客氣道：“六皇子先請吧。”

“還是世子妃先吧，在下讓三箭也無妨。”

蘇傾若語氣不變：“不必，三局定勝負，六皇子，請。”

先前叫人看了笑話，這一回定要讨回面子，穆澤帕爾不再多說，拉弓搭箭，随後羽箭射出。

比方才好多了，穩當地射在八環，算是個不錯的成績。

穆澤帕爾得意地看向蘇傾若。

蘇傾若目不斜視，泰然自若地拉開弓，本已瞄準靶心，忽又将持弓的手往下挪了毫厘，随即指尖一松，下一秒箭矢直直紮在九環之上。

落點位置同穆澤帕爾在同一方向，卻更近靶心。

穆澤帕爾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朝蘇傾若看了一眼，反應過來她原是扮豬吃老虎，想讓自己出醜，卻偏偏中了她的激将法。

周遭還有人駐足觀戰，若是此番無法勝過她，以後怕是在人前都擡不起頭來。

凱賽爾嗤道：“不過是運氣使然，下一把定叫你好看。”

穆澤帕爾略顯無言地瞥了他一眼：“少說點話。”

凱賽爾悻悻然閉了嘴。

第二箭射出，此次穆澤帕爾射中靶心區域，只是偏了一些，并未在正中。

蘇傾若略一挑眉，愈發熟練地将箭射出，直擊靶心！

“既然都在靶心，那便算平局吧。”凱賽爾道。

“什麽平局？”阿依妮薩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屑道，“世子妃正中靶子中心，六皇子不過是堪堪擦過，怎敢說是平局？”

“……”凱賽爾被堵得無話可說，又不敢在其面前造次，只能忍下這口氣。

結果已然明了，圍觀之人的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穆澤帕爾臉色愈發難看，又因着自身身份，在人前還要擺出一副豁然大方的樣子，強扯出一個笑。

“世子妃箭術高明，在下佩服不已。”

即使穆澤帕爾表面功夫做的到位，蘇傾若瞥一眼他緊握着弓、用力到青筋凸起的手背，便知曉他心裏是何等不忿。

蘇傾若的臉上依舊是沉着平靜，放下長弓，上前走了幾步，用着敦煌話對穆澤帕爾他們說：“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從來不是女子，而是無能卻狂妄之人。”

凱賽爾反駁道：“世間女子多是弱不禁風，本就無法與男子相提并論。”

“眼界如此狹隘，九皇子竟還覺得自豪？”蘇傾若眼中閃過一抹冷厲，道，“世人常說男子胸襟開闊，卻不願意承認女子同樣優秀，此等短淺目光，又有何顏面批判女子？”

凱賽爾拂然不悅，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若不是穆澤帕爾攔着他，只怕是會不顧兩國友好，直起沖突。

“既已有結果，天色也暗了，那在下便先告辭了。”穆澤帕爾保持着禮儀同衆人說道，拉着不服氣的凱賽爾離開了。

沒有好戲可看，周遭的人也慢慢散了。

晚間光線不佳，衆人也沒了興致，便也各自回營帳休息，為明日的狩獵做準備。

*

次日清早，楚淮之已換好狩獵的騎裝，坐在桌邊等蘇傾若醒來。

蘇傾若醒後如往常一般洗漱，卻在換衣時頓了頓。

見她站在屏風前一動不動，楚淮之問道：“怎麽了？”

蘇傾若回過頭看他，有些猶豫。

雖說二人已互通心意，但在別院時依舊是分房睡，在蘇傾若未梳洗打扮好前，楚淮之不會進到卧房。以為是自己待在屋內讓她不自在了，楚淮之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出去等你。”

“楚淮之，”蘇傾若知道他誤會了，連忙喊住他，慢吞吞将心裏訴求說出，“我也想穿騎裝。”

“？”楚淮之腳步一滞，扭頭看向她，蘇傾若眼神躲閃地側過身。

楚淮之懂了她的小心思，道：“先前來時約定過，來這裏是休養的，還記得嗎？”

“我記得，”蘇傾若揪着屏風架子上的常服，嘟哝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想狩獵，先前在樓蘭都不曾狩獵過。”

楚淮之走過去，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若實在想，待你好全了，長安亦有獵場，我再帶你去可好？”

“楚淮之……”蘇傾若還想再争取，甚至墊腳親了下他的嘴唇，想讓他松口。

楚淮之卻不為所動，一句話便斷送了她的的念頭：“沒有備你的騎裝。”

蘇傾若：“……”

高陵獵苑由幾座高山環繞而成，平野遼闊，營地四周插滿了北齊國旗，正迎着大風獵獵飛揚，猶如烈火一般。

皇帝先是站在高臺上鼓舞士氣，而後翻身上馬，走到最前方。

一聲令下，駿馬奔騰，不消一刻便消失在了蘇傾若眼前。

獵苑風景确實不錯，蘇傾若坐在位子上，想起來前楚淮之說的話，确實不假，果真無聊了。

留在營地的多是随行女眷，蘇傾若與她們不甚熟悉，有人同她搭話時才會應上幾句，其餘時刻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着。

忽然身側位子坐下一人，蘇傾若一怔，偏過頭，竟是齊曼。

她忙要起身行禮，又被齊曼按着坐下，齊曼柔聲道：“不必拘禮。”

蘇傾若拘謹道：“昭儀娘娘可是有事吩咐？”

“非也，”齊曼道，“适才見世子妃望着他們駕馬離去時，似乎有些惆悵，可是也想去狩獵？”

不知她是如何看穿自己的心思的，又不知為何要同自己說這番話，蘇傾若只點點頭，沒有說話。

“恰好本宮也想去跑跑馬，世子妃可願一起？”

“啊？”

“恰好本宮營帳裏有備用的騎裝，你我身形相似，想來也是合身的。”

“昭儀娘娘……”

齊曼不待她拒絕，拉着她起身：“走吧。”

蘇傾若就這麽被她帶回營帳，由宮女服侍着換上騎裝，又将滿頭珠釵取下，頭發高高束起，幹淨飒爽。

侍從已經牽了兩匹馬在外頭候着。

此番不為狩獵拔頭籌，二人接過缰繩，上了馬并沒有急着禦馬飛馳，慢慢往林間走去。

深秋的山間草木蕭疏，不似春夏時一碧萬頃，獵物的藏身之處也少了許多。

入眼空曠，只有她們二人，蘇傾若随口問道：“昭儀娘娘不帶人跟着嗎？若是林中遇到危險怎麽辦？”

她有自保的本事，但齊曼武力如何她并不清楚，再者齊曼身份尊貴，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證齊曼毫發無傷。

“帶着呢，都藏在暗處，真有危險時便會出現，不必擔心。”齊曼輕笑一聲，微微側頭盯着她，“倒是你……還喊我昭儀娘娘呢？”

蘇傾若有些不解：“嗯？”

齊曼喚道：“清玥？”

風過林間，枯葉紛紛從樹上掉落，蘇傾若驟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