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
三十二
先是周芷月搞出的車禍。
他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心髒幾乎從胸腔裏跳出來。
後來又知道,楊君瀾以雷霆手段,把這件事情處理了。
最後他終于知道了,自己其實保護不好她。也知道了,她在他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他十二萬分的不情願,可也不得不承認,楊君瀾比他更适合她。
大概也只有楊君瀾,能真的護她周全。
可終究是意難平,終究是放心不下。聽到她要開店的消息,他還是來了。
他沒有想怎麽樣,只是想遠遠地看着她。甚至還特意做了喬裝,試圖把自己當做一個徹徹底底的透明人。
可明明心底裏,又還是有其他的期待的。
——她愛了他那麽多年,會被服裝和氣質迷惑嗎?她會不會,遠遠地認出他來?
林亦楚無法描述,自己站在人群裏,聽到那些細細碎碎的聲音,說起她的從前時,自己是什麽樣的情緒。
大概一半是心疼,一半是自得。
看,你千辛萬苦走了出去,可是在他們的眼裏,你還是林家的兒媳婦,還是永永遠遠,和我的名字捆綁在一起。
你那麽辛苦才有了新的生活,那麽努力,終于設計出這麽多的東西,有了一點點的成績,可是那些人說起你,還是只關心你的臉,和你背後的故事。
無人知你心酸,無人關心你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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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走,我可以放你走,可是、這就是你想要的嗎?這就是……你千辛萬苦,也要追尋的嗎?
這樣的糾結情緒,在聽到那些記者的問題的時候,彙聚到了頂端。
耳邊還有人笑嘻嘻的讨論。
“哎呀她就是那個喬淩啊,你之前說我還不相信,居然真的是她。”
“臉盲還自豪了是吧?這種事情,自己知道自己犯錯了就好了,就不要說出來了嘛,多丢臉。”
“喂喂,說什麽呢,你那麽說話,誰能想的起來嘛,你就這直接說是林亦楚的前妻就好了呀。”
“哦,這個還是我的錯了是吧?自己記性差還不承認,你是老年人嗎?”
“本來就是嘛,這種事情,你當然要說她最最具有标志性的事件,我才能想得起來啊。”
嬉笑聲裏,藏着對窺探他人生活的隐秘渴望。
林亦楚本能地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又真切地知道,她們已經說得算是含蓄了。
畢竟還在大庭廣衆之下,畢竟,還是對着自己的親朋好友。
網絡上披着馬甲的人,說得比這難聽的,還有許許多多。
他忽而生出一種無力感,而後又忽而想起從前。
從前的許多次,他和喬淩的婚姻關系還存續着的時候,她還沒有發現那些事的時候。
她那樣聰明,又那樣安靜美好,從來跟在他的身後,小心謹慎。即使圈子裏有那些傳言,也從未真的影響到她。
她沒有在乎過。
圈子裏的人也沒有媒體和網絡那樣無情,即使私底下說些什麽,也絕不會過火。
那是單純又美好的時間,被她親手毀掉的時間。
何必呢?你明明舍不得,為什麽非要走?你明明知道,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麽用,又為什麽非要說出來?這對你有什麽好處?除了把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裏去,這又有什麽用?你為什麽非要……
那一瞬間,求而不得和失去交織在一起,幾乎成了一種怨恨。
林亦楚無法分辨那情緒是從何而來,卻已漸漸失了控。
他幾乎想要仰頭叫住那些媒體,告訴他們,他就在這裏,關于那段婚姻,他們有什麽疑問,可以直接來問他。
不要再纏着她了,不要再去逼迫她了。
那樣的沖動十分劇烈,可那情緒在心中糾結了許久,最後卻依然沒有爆發出來。
他依舊什麽也沒有做,只是在人潮裏繼續地擁擠着。
然後,他就真的什麽也不必做了,因為他聽到了,來自喬淩自己的聲音。
“既然你也說了是傳言,我當然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不過提醒大家一下,看事情要用自己的眼,不要以訛傳訛,被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沖動?啊……這個問題,我得想想怎麽去說。是這樣的,在我看來,所有的感情都是沖動的,尤其是愛情。所以理所當然,基于愛情的所有決定,當然也是沖動的。愛的時候不顧一切,不愛了就好好說再見,你若說這是沖動,那就是吧。”
“至于設計嘛,說來慚愧,之前一直耽于情愛,實在也沒有多少精力去做這些東西,可偏偏這些東西,是沒有捷徑的,必須得自己一點一點去練習才行。也不是沒有做啦,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做出來的東西實在是不怎麽好看,所以沒有展示出來給大家看而已。”
她的聲音那樣溫和,似乎還帶着一點笑意,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因為那些記者口不擇言的問話,而有什麽不舒服一樣。
那聲音并不十分大,可又分明,帶着一股安靜篤定的力量,越過喧嘩,穿越到林亦楚的心上。
那樣柔和,仿佛春風拂面,又那樣果斷而堅決,毫無感情地提示着他,她可以應對所有的事情。
林亦楚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咧了咧嘴,那似乎是一個笑容,卻無比僵硬,簡直像是在哭。
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在微微發酸,一時之間,他所有的糾結,都成了笑話。
她不需要他,至少現在。
不需要他的同情,也不需要他站出來解圍,她可以自己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就像從前一樣。
他忽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她站在爺爺的面前,說自己想要嫁給他。
那個時候,他拒絕了。
後來,她甚至沒給他半點尴尬的餘地,那個暑假完了之後,她就直接出國了,而後杳無音訊。
甚至,從那之後,她連家裏的資助都沒有要。
如果不是後來,周芷月把那件事情說了出來,或許那會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他不得不開始假設,如果當時,周芷月沒有恰好站在書房門口,沒有聽到她的願望,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那個時候,他們的關系鬧得沒有那麽僵,如果那個時候,喬淩沒有陷圈子裏的輿論風暴,她會不會,就不出去了?又或者,即使她還是出去了,又會不會,繼續和家裏保持着聯系。
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表現得那樣堅決,或許爺爺不會産生不該有的懷疑。
如果那個時候,她只是被拒絕之後,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也不會有後來,爺爺讓兩人結婚的事情。
如果他們兩個人的感情,能在正常的情況下開展,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他有些茫然無措地想。
耳邊是喧嘩,難以忽略的嘈雜,心卻在無盡的絕望裏沉浮。
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已經走了。
她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爺爺和父親,也已經把事情做得這樣清楚明白。
他們再回不到從前。
甚至,她已經開始堅強起來了,再一次的。
就像當年,她被拒絕之後,義無反顧地出了國一樣,這一次,她再也不願意糾結了,她也再沒有糾結。
這些年她跟在他身邊,也是太安靜了。他竟然忘記了,她之前,是那樣淩厲又鮮活的性格。
小的時候,院子裏的小孩欺負她,就從來無法從她身上讨到什麽好處。
現在她長大了,更聰明了,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找到了自己真心想要走的路,又還有誰能傷害她,又還有誰能阻礙她?
從前他那樣根深蒂固地相信,她不會離開他。
不過是因為,她還不願意離開他。
可是現在……
他忽然覺得自己從頭至尾,都只是個笑話。
片刻之前還那樣糾結,現在卻在一瞬間想通了所有,所以連糾結也沒有了意義。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他轉過身去,從人群中出去了,而後出了門。
店鋪很熱鬧,人來人往,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一點愉悅的笑,也包括那臺上的人。
可這一切與他無關,他再這裏,已經是多餘。
他深吸了一口氣,跨步出門,臨走之前還是沒能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心中的不舍仍在,他下意識地想要給自己的荒唐畫上一個句號,卻連這也沒能成功。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喬淩被圍繞在那當中,看不分明。
他愣了片刻,而後自嘲地一笑,搖了搖頭,再沒做什麽,轉身走了。
喬淩和記者你來我往許多個回合之後,許庭萱終于姍姍來遲。
本來已經開始有些疲憊的記者,立即又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再次興奮了起來。
音響重新響起,上臺的主持人宣布許庭萱的個人秀即将開始的時候,店鋪裏的氣氛再次熱烈了起來,又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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