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三十一

短暫的沉默之後,臺下再次喧嘩了起來,內容和聲音,卻與片刻之前截然不同。

“這是設計師?有點漂亮呀。”

“啊,我要收回我剛剛的話,如果是這麽漂亮的小姐姐來給我講故事,不管是爛成什麽樣的故事,我都願意聽的。”

“呵,顏狗。”

“等等,我怎麽覺得臺上的人有點眼熟啊?啊……想起來了,這個牌子最開始的模特就是她吧?之前還在網上火過一陣子的。”

“嗯?有嗎?我怎麽沒有印象了。哎呀不管了,這種事情不重要,以後再說,安靜安靜,我要聽故事了。”

“呵。”

喬淩站在臺上,鞠了個躬。

“非常抱歉地告訴大家,許庭萱小姐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可能會晚一點到,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就由我來陪着大家一起度過。”

這開場白簡單得近乎平庸,卻又帶着難以言說的魔力。

剛剛才喧嘩起來的場地裏,雀躍又夾雜着暴躁的情緒,像是被什麽東西安撫了,就那樣溫和了下去。

喬淩在臺上站定,而後笑了一下,再然後,臺下一大片少女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射中了,竟然真的就專專心心地,開始聽她講述的故事。

“……我們的設計理念,就是讓每一個人,都能穿出自己的風格。簡約并不意味着簡單,平凡也絕不代表着平庸,我們衷心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從生活當中得到樂趣,也希望,所有有趣的靈魂的,都能通過我們,輕而易舉地兼顧美好的外表。”

說實話,喬淩這一段故事講得,不怎麽樣。極簡主義的概念,這幾年已經被講爛了,太多人蹭熱度,太多原創品牌,想要靠着這種簡單讨巧的方式,獲得逼格。

更何況,她的講述全程都是淡淡的,連情緒也不明确,簡直可說得上是毫無渲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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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她就那樣在臺上一站,一笑,卻讓人移不開眼。當她站在那裏的時候,無人會質疑她說話的內容。

那本就是一種讓人向往的生活狀态,被她那樣篤定地描述出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生活在那個狀态裏的人本身。

現場的氣氛就那樣靜谧了下來,身在其中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了。臺下端着攝像機的記者,甚至已經開始有了記錄着什麽的動作。

喬淩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裏,暗自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總算沒讓事情變得太糟糕。

只是……

她的目光往大門那邊望了一下,那邊依舊是空曠的一片,沒有她期待的那個影子出現。

然而要講的東西,都已經講完了,她實在也再找不出什麽可說的了,或者,就這樣直宣告活動的結束?她輕輕皺了皺眉,總覺得就這樣結束有些尴尬,又有些虎頭蛇尾。

而且,之前她剛剛上臺的時候,也只說許庭萱堵車了,會來得晚一些,可沒有說過,她不會再上臺了。

臺下的人只是短暫地被安撫了,有了等待的勇氣,可那并不代表着,她們不再有期待。

進退兩難之際,她又想起之前看過的,主持人的臺本。

之前的計劃裏,是沒有講故事這一個項目的,許庭萱走秀的時間,也沒有安排得多滿,所以本來就是有一段空缺的時間的,她們是怎麽處理的呢?

喬淩仔細回憶了一下,同時目光又有些焦灼地在臺下游走,看到層層疊疊的攝像機的時候,終于想起來了。

“接下來,大家可以自己到店裏邊逛一逛,等許庭萱到了,我們會再通知。”

她微微偏頭,回過身對着有些焦躁的主持人使了個顏色,主持人立即急急忙忙地上了臺,卻沒去拿話筒,只壓低了聲音征求她的意見。

“怎麽了?”

“許庭萱有消息沒有?什麽時候能到?”

“不知道啊,要不你給她去一個電話?”

“算了不用了,等她到了你讓她直接上臺,現在,安排人去和記者那邊接觸一下,告訴他們,接下來是采訪環節,讓他們準備好提問題。”

“怎麽了?”

“誰接受采訪?”

“我。”

主持人啊了一聲,想再說什麽,卻又覺得站在臺上的感覺有些尴尬,如踩荊棘,想想這也和她無關,也就沒再繼續勸說什麽,自己下了臺。

喬淩看着她倉促下臺的背影,微微挑了一下眉。

她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那位主持人實在青澀,還沒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竟然就那樣把擔憂寫在了臉上。

那些記者都是沖着許庭萱來的,你想讓他們采訪,他們還不一定願意呢。

喬淩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下首一掃而過,或許是因為居高臨下的角度,給了她些微的安全感,也或許,是因為覺得事情已經到了如此的境地,緊張也沒有什麽用了,反而有了一種奇異的淡定。

即使看到那些人确切的不懷好意,和明目張膽窺探的眼神,她也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甚至……隐約有一點慶幸。

還好,她從前的經歷,算得上有八卦的價值,在這樣的時候,竟然還能用這樣奇異的方式用上。

八卦不是什麽好事,可用來炒熱氣氛的時候,卻是很好用的工具。

“網傳您與林家少爺離婚,是因為搭上了楊君瀾,并且又另有傳言稱,您和林亦楚的婚事,也是因為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針對這些傳言、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傳言裏你恬不知恥,你現在竟然還敢在鏡頭前出現,是想要借着這個事情繼續炒作嗎?

“喬小姐,您為了和楊君瀾的合作,而與林亦楚離婚,是否有沖動的成分在?”

畢竟在林家,還算是明媒正娶,在楊家,你可是拿不到名分的。當時你為了攀上更高的枝頭而抛棄了林家,現在可有後悔?

“我們也看到了,喬小姐的設計十分出彩,可為什麽,之前從未聽過您做相關的事情呢?”

你在林家的時候尚且做着自己的少奶奶,現在出來了,反而要自謀生路了,是否是生活所迫?

如喬淩所料,那些記者對這個提議一點沒覺得不滿,反而十分興奮。

尖銳的問題立即便鋪面而來,除了記者,還有看熱鬧的人在旁邊環繞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林亦楚被擠得很難受。

在聽到工作人員說,接下來是采訪環節的時候,他就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本來,他以為接受采訪的會是其他的什麽人,可竟然還是喬淩。他立即意識到,這情景不會太好看,一邊心急如焚,一邊又奇跡敗壞。

你不是很聰明嗎?怎麽在這個時候,犯起傻來了?你以為那些記者對你會多仁慈?他們什麽都不會理會的!只是想要新聞而已。

你之前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就學不會安分一點嗎?為什麽還要自己到鏡頭面前來,自曝其短?

楊君瀾呢?他不是很喜歡你嗎?不是還在你遇到車禍的時候,第一個到了你面前嗎?不是還因為周芷月對你的冒犯,讓周家陷入那樣的境地了嗎?為什麽這種時候、他卻要讓你獨自承擔?

你千辛萬苦,把我都放棄了,也要脫離林家,就是為了去過這樣的日子嗎?

心中的情緒濃郁得無從宣洩,他幾乎覺得自己有些茫然。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會特意喬裝打扮,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躺在醫院裏,他許多次想去看她,卻都沒有真的鼓起勇氣。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他知道的,所以好像,這種時候,他就應該安安靜靜,就這樣消失,再不出現在她面前。

他已經隐約知道了當年的事,可又無法真的做出選擇。

在她和家庭之間,他還能怎麽辦?

自小到大,他被人稱為天才,可他也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林家的資源之下。

她走了,并且,他再也無法讓她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他痛苦不堪,偏又無從做些什麽。

那天晚上,她昏昏沉沉地倒在他懷中的時候,他也想過,是不是,她還愛着他,是不是,她也在等着什麽,等着他接她回家。

可那念想只是一閃而過,他終究什麽也沒有做。

有的真相,如果永遠沒有被揭開,或許大家還能安安靜靜地,維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可現在,已經晚了。

她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而林家的人,也已經知道了,她起了異心。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他把她綁在身邊,即使她對他還有眷戀,她也再不會,獲得真正的幸福和安寧。

已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又怎麽可能,再繼續粉飾太平?

他本來覺得,這是最好的結局。

她就這樣走了,再也不回來。

可偏偏,即使她已經走了,已經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他也無法真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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