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

他

面面相觑，簡澤尴尬地想找地方鑽進去，看着眼前甜蜜投喂的場景，他腦海裏只有一句話：

我不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底……

“我來的不是時候……”這話一說出來，簡澤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下來，生怕有人接一句：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

“進來啊，你這麽快就吃完飯了？”陸合予收回湯匙，把飯塞進自己嘴裏。

簡澤在宋文竹幽怨的目光裏差點變成同手同腳走路，硬着頭皮道：“嗯、陸哥，我怕你餓給你買了餅，等你下午餓的時候吃。”

“好，謝了。”陸合予接過餅塞進抽屜裏，“對了，宋文竹，你給簡澤轉錢。我手機又找不到了，從上回咱倆打架後，手機就一直沒找到。”

“我回去就轉。”宋文竹面色恢複自然立刻接上陸合予的話，嘲笑道：“誰知道你整天丢三落四的壞毛病怎麽養成的，不是這找不到就是那忘了，回頭我陪你去醫館檢查檢查腦子。”

陸合予切一聲，“我只是最近沒休息好，說不定是你給我打壞的，你要陪我錢。哎呦，咱倆為啥打架來着，我怎麽一點想不起來？”

簡澤在後面回答道：“陸哥，據說你是因為沒睡醒被宋文竹喊起來起床氣發作，然後就打起來了。”

“噢噢，我就說跟你脫不了幹系，你等着賠我錢吧。”陸合予放狠話的同時，不忘伸手對宋文竹比個中指。

宋文竹是真要被他氣笑了，“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總算安生吃完飯，陸合予起身閃到一旁看着宋文竹跟個老媽子一樣替自己擦桌子，戲谑道：“好好幹活，以後少不了你吃香喝辣。”他笑得沒臉沒皮。

宋文竹沒忍住啧一聲，“陸少爺，你現在身無分文還要靠我接濟呢，少給我畫大餅！我走了，你中午好好休息，下午別再上課睡覺了，天天被通報你不嫌丢人？”

“我就上周被逮的多點，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困。上午睡得差不多了，我下午肯定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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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合予說着又打個哈欠，“你記得給我再買個手機，這幾天我放學回家不是寫英語就是練琴，無聊死了。”

簡澤在陸合予後面刷題，忍不住探頭問道：“陸哥你右手不都打石膏了嗎？怎麽寫字啊？你還會琴？什麽琴？”

陸合予回頭得意地對着簡澤晃晃自己的左手，“其實我左右手都會寫字，不過我一般不告訴別人，這樣也省的老郭逼我寫作業。”

“至于什麽琴嘛，不告訴你。”

“是鋼琴。”宋文竹最後拿幹紙巾擦一遍陸合予的桌子，擡臉看着他笑得十分欠揍，“少賣關子。”

“你……滾！”陸合予踢他一腳，“拿着你的凳子快走！”

宋文竹把手裏的垃圾投籃一樣扔進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裏，一手拎起自己的凳子，走前還不忘夾着嗓子委屈地說道：“吃飯的時候怎麽不舍得趕我走？果然吃完飯看我就厭煩了，人吶……”

“滾！”陸合予終于忍不了了。

“哎呀！別生氣，我走了哈，簡澤！拜拜喽。”宋文竹笑嘻嘻地走了。

簡澤伸手輕輕拍拍陸合予的後背，“陸哥，為什麽你朋友每次找你都拿着自己的凳子？他不嫌麻煩嗎？還是他有潔癖啊？”

“他有個屁！還潔癖？用我杯子喝水可開心了。單純就是事多，随宋文竹折騰吧。”陸合予拿過一本數學練習冊翻開，盯着第一題看許久，最後又把書合上了。

睡太多确實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會了。

陸合予又重新趴回桌上，臨睡前只有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裏萌發：下午我一定好好聽課。

他言出必行，下午沒有睡覺認真聽講，但還是稀裏糊塗的不明白，下課後對着練習題看好一會兒，捏着書轉身問簡澤，“這題怎麽寫的？”

簡澤雖然武力值不如陸合予，但從開學十分認真的聽課了，所以幾句話就解釋清楚題目中的隐藏條件。

“陸哥，你上星期差的課太多了，我感覺你需要找人帶着你重新學一遍。”

陸合予皺着眉還盯着那道題，沒怎麽聽清簡澤的話，“那你就教我呗。”

“我水平不夠啊，那個宋文竹不是一班的嗎，你讓他教你。”

簡澤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又道：“不過陸哥你怎麽突然想學習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學習呢。”

“高中不學習幹嘛去？再說了，我也不是沒有上進心，前段時間确實困得沒邊，我都要懷疑我半夜當賊去了。”

簡澤忍不住笑兩聲，猜測道：“那你晚自習還逃嗎？不早退了吧？老郭晚自習看見你肯定很驚訝。”

陸合予搖搖頭，“不逃，你也別想早走，晚上給我講題。”

上課又下課，過了晚飯時間。

以往這個時候陸合予已經趁着老師下班出校溜回家睡覺去了，緩這麽三四天，他總算沒那麽困了，就想快點把進度趕上來。

簡澤看着陸合予這樣有志氣，真想替老郭去拜一拜孔夫子，簡直是菩薩顯靈，我陸哥竟然想好好學習了！

然而事情就是這麽巧，今晚突然停電了。

燈光熄滅的瞬間，遠處樓房的燈也接連熄滅。

教室裏的學生頓時沸騰，有人裝模作樣鬼哭狼嚎，也有人被眼前突然出現的黑暗吓到尖叫。

“安靜！”班長黎寧文用黑板擦敲了敲講臺，“都閉嘴！再亂喊記名了啊！”

教室安靜一瞬，很快底下同學就開始小聲交頭接耳。

“今天還能來電嗎？”

“不知道啊，不過看樣子這附近都停電了呢。”

“要是一直不來電，咱們都提前放學吧？”

“那又怎麽樣，回宿舍也是黑漆漆的。”

“總比待在教室好啊。”

班長沒理會這些小聲的說話聲音，畢竟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再不讓說話，真把學生當成只會出氣的木頭嗎？

大約過兩三分鐘，郭光明接到通知就上來告訴學生可以走了。

“附近的變壓器壞了，搶修要好幾個小時，所以大家先回去吧。”不等學生興奮尖叫，郭光明笑呵呵地又說：“希望咱們學到電壓的時候，你們也和今天一樣高興，都走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高興壞了，要家長接回家的學生跟着郭光明借手機打電話，住校的撒丫子往宿舍跑，走讀生三三兩兩結伴走出校門。

簡澤回到宿舍突然想起來剛才一直沒聽見陸合予的聲音，摸黑找到杜姜的宿舍問陸合予什麽時候走的。

“不知道啊，燈一黑他好像就不見了，跟風一樣消失，不愧是一挑三的人。”

簡澤點頭深以為然：“那倒也是，我陸哥可厲害了。”

陸合予因為長得好看剛開學的時候就在他們這一層有名，真正讓他全校聞名的是他在放學回家路上救了一個被無賴攔路的女生。

那女生也是高中生，因為放學時間太晚，所以被三個不懷好意的混混盯上了，多虧陸合予及時出現打跑那三個人。

因為他沒收住手，有個混混被打破頭，事情鬧大就在學校傳開了。

不過陸合予從沒對旁人說起那個女生是誰，一是這種事影響不好，二是他有些回憶不起來那天發生的事了，只記得自己的左手一下又一下砸在其中一個混混臉上。

現在他的左手緊緊握住桌腿，全身蜷縮在課桌下方，椅子幾乎是貼在他懷裏的。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陸合予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空氣中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捏住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呼吸。

好可怕……有沒有人，來救救我，救命啊，救命啊！他在心裏吶喊，恐懼令他無法開口求助。

怯懦的、膽小的，慌張的、迷茫的。

他不知所措，只能安靜地更加捏緊手指，企圖用冰冷的凳子安撫自己慌亂的情緒。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方才還熱鬧的校園突然靜匿的像墳墓，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膽怯讓他錯失了求助的最好時機，所以他只能被遺忘在這間空曠的教室。

不能再逗留下去了，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他對時間的流逝沒有概念，但他清楚地意識到沒有人能救自己脫離這片黑暗，只有他自己。

他在心裏鼓勵自己，試着放開桌子、推開椅子，站起來像往常一樣走到樓下，然後離開學校。

這對你來說很簡單，快呀，放手啊，難道要一直縮在這桌子下面直到天亮嗎？快點放手！

不，不要急，慢慢來，相信你，你可以的，閉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黑暗，那麽沒有光亮等同于閉上眼睛，你不會懼怕閉眼的，所以戰勝黑暗也十分簡單。

終于，他緩緩推動懷中的凳子，凳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很難聽，但這反而讓他松口氣，噪音提醒着他，他還是活的。

走廊裏的應急照明燈亮着，綠幽幽的燈光有些瘆人，他鼓足勇氣向樓梯口跑去。

“咚——咚——”他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心髒猛烈地跳動，緊張得雙腿發軟卻不敢停下，憑借生存的本能麻木邁動雙腿，跑快些，再跑快些！

“哎喲！”他撞到一個人，連同那人溫熱的身體一起倒向地面。

在觸到同樣溫熱身體的一瞬間，陸合予松口氣，得救了，他得救了。

“嘶！”江路遼被撞的七葷八素，暗道胳膊一定擦破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