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恨

恨

眼藥水滴進眼裏，陸合予仰面閉着眼睛。

江路遼看着他的臉，開口勸道：“你好好學習，我們以後去一個地方上大學。”

他喜歡陸合予，陸合予也喜歡他，但他現在還不能和陸合予在一起，倒不是江路遼擔心自己成績後退，而是擔心對方無法安心學習。

“啊？為什麽？”陸合予勉強睜開眼睛看着江路遼。

“我們是朋友。”江路遼伸手擦掉陸合予臉上的眼淚，“你之前說的，我們是朋友。”

陸合予想了想，認同地點了點頭，“那好，不過我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江路遼心中緊張，擔心陸合予懷疑自己的用意。

“你說宋文竹是不是有事瞞着我？”陸合予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宋文竹最近很奇怪。

江路遼真想敲開陸合予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忍了又忍才沒說出吐槽的話，“或許他有自己的事要忙吧，你也會有想瞞住別人的事情。”

“可是我什麽都不瞞着他啊，他怎麽好意思瞞着我啊？”陸合予有點不高興，立刻坐到離江路遼遠遠的地方。

“他總不會害你吧？畢竟你們是朋友。”江路遼原以為陸合予會看在“朋友”的份上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卻聽到對方輕輕嘆了口氣。

“他當然沒害過我，但我有時能感覺得到他讨厭我，而且是那種隐忍的恨，好像我做過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陸合予目光平靜，“可我根本不記得我做過什麽，也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或者說——我失憶過。”

江路遼忍不住咋舌，并不能理解陸合予的淡然，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樣，他知道宋文竹恨他，卻還能和對方有這樣密切的往來，這太匪夷所思了。

“你不生氣嗎？明明他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卻可能在心裏恨你。如果他真的恨你，為什麽還要和你裝得那麽要好？如果他不恨你，為什麽要讓你産生這樣的錯覺？”

陸合予茫然地與江路遼對視，搖頭道：“我不生氣啊，我只是有些好奇他會這樣對我的原因，如果真的是我忘記了我犯過的錯，我可以道歉并補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記得，就算我想到頭疼也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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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種恨被宋文竹自以為隐藏得很好，所以，既然他沒有明面上表露出來，我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沒必要撕破臉。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他對我還是很不錯的，現在這樣相安無事就很好。”

“你對事情的感知，和常人不太一樣呢……”江路遼說不出來心裏什麽滋味，他以為陸合予樂觀開朗，是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可那是離遠了看。

離近了看才發現他身上處處有裂紋，只消一陣清風就能推倒摔在地上涅滅成為灰燼。

“你是在損我嗎？”陸合予擡臉對江路遼皺皺眉，“我和你們都一樣啊，我也有高興和不高興，只不過可能就像簡澤說的那樣，我對朋友的容忍度比較高？”

“……是嗎？”江路遼有些陰暗地想，那是不是自己強吻陸合予，他也會看在朋友的份上原諒自己？

陸合予哼了一聲，“不過呢，我的拳頭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是較量起來，宋文竹絕對打不過我，你想不想跟我碰碰？”

“……”被迫光明磊落、謹小慎微的江路遼，“我為什麽要跟你碰碰？難道你覺得我和宋文竹一樣對你有不知名的恨嗎？”

“那倒沒有，就是有時候你的眼神很怪，我形容不出來。”陸合予想了想道：“眼睛冒綠光那種，可是你的眼鏡也不是綠光的啊。”

江路遼往後退了一步，與陸合予拉開距離，“可能燈光照的吧，太陽光能折射七種顏色呢。”

“好吧，你今晚還睡客房吧，我給那屋也添了個書桌，晚上咱們可以一起學習，我這個桌子太亂了，坐不下咱倆，除非我坐你腿上。”

“我都行。”江路遼其實有些渴望他能坐自己身上，但是有些事不能細想，細想勒得慌。

正月十三，江路闊從老家回來，雖說江母極力想送他，江父卻道：“路闊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過了天是大日子，不能不在老家。”

所以江路遼只接到了江路闊。

“哥，你這些天沒餓着自己吧？”“沒有，我很好。”江路遼接過江路闊手上的包裹背在身上。

“那就好，哥，咱們明天一早就走，到了橡城我帶你去逛逛我們畫室，然後第二天再回來，或者你多留幾天也行的。”

“我也快開學了，後天就回來吧。”

江路闊眼巴巴地看着江路遼，垂頭喪氣嘆了口氣，“好吧。”

看着江路闊這個可憐巴巴的樣子，江路遼想到了陸合予，今天他走的時候對方也是這樣的不情願。

吃過簡單的晚飯後，江路遼回到房間拿出小靈通給陸合予發消息。

“吃飯了嗎？”江路遼不說自己想他。

“吃過了，看回電視準備學習，你呢？”陸合予回的很快。

江路遼神情放松，目光溫和，“我也是。”

下一秒陸合予打電話過來。

只要不問江路遼方不方便，他就沒辦法拒絕自己，這是陸合予總結出的規律。

一開始陸合予還耐着性子詢問，江路遼總是推辭不方便，可還是會接電話，漸漸地陸合予也就不問了，想他就給他打電話。

這正是江路遼想要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你想給我打電話就打，不用格外詢問”，只好這樣委婉地以行動證明：哪怕我嘴上在拒絕你，但我還是會答應你的請求。

他就是一個這樣別扭、不善言辭的人。

偏偏陸合予又是一個傻愣愣、聽不懂潛臺詞的笨蛋。

“喂，江路遼，你在幹嘛？為什麽非要回家啊，對了你弟在哪裏上學啊？”

江路遼不能順着他的話回答，因為陸合予的思維非常發散，上一秒說起這個，下一秒南轅北轍拐到了別的地方。

“他在橡城學畫畫，明天一早出發。”

陸合予的頭輕微疼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擠出了軀殼，屬于他的聲音說着陌生的話：“橡城？幾點？我也去。”

“你也要去嗎？”江路遼有些不确定。

“是的，我一定要去。”

等陸合予回過神的時候，話題已經轉到了明天幾點起床。

“八點半到車站啊？好，那明天見。”

陸合予給宋文竹發了消息，讓他給自己訂張車票。

只是說着說着，他突然變得很困，連電話都沒挂就睡着。

宋文竹突然聽不到聲音，屏息以待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忍冬揉了揉眉心，“宋文竹，是我。”

“忍冬啊。”宋文竹松了口氣，“你要去橡城？為什麽。”

“我有事非去不可。”“我沒有要攔你的意思，只是想給你提供一些幫助。”

忍冬直切要點，“為了讓我和蘇佳期聊一聊？她的狀況怎麽樣。”

宋文竹輕笑一聲，“有時候我真的挺害怕面對你的，感覺什麽都瞞不過你，你上次就猜到了吧。”

“宋文竹，我實話說，陸合予和蘇佳期有心理疾病，但你的心理問題也不小。”

“難道喜歡一個人也算得上有病，我所有的偏執也只是對着佳期而已。”宋文竹看着門口鬼鬼祟祟的人影，故意壓低了聲音。

“所以你能和佳期聊聊嗎？她的心結很嚴重，不是陸合予解不開，但是我擔心他聽到佳期的聲音發怒，這會傷害到你們。”

忍冬無意處理這些小事，但他需要宋文竹的幫助，“可以，不過你要派人去橡城幫我找一個人。”

“一言為定。”宋文竹答應得很爽快。

随後，宋文竹招呼蘇佳期進來，把手機塞給了她，感受到她的輕微顫抖連忙把人抱在懷裏。

忍冬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佳期，是我。”

蘇佳期屏住了呼吸，“哥……”

忍冬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想陸合予說話時的語調，“最近過得怎麽樣，有好好吃飯嗎？”

“天冷了記得及時加衣，不要因為追求漂亮讓自己着涼了。”

“你和宋文竹在一起我很放心，你們還好嗎？最近有沒有吵架？我相信他會照顧好你，但我還是要說，不要過于依賴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了，或許我們可以忘卻那些不好的記憶，好嗎，佳期？”

宋文竹默默聽着，伸手搓捏蘇佳期有些冰冷的右手。

“哥、我會的，我會的！你還恨我嗎？”

回應蘇佳期的是沉默，宋文竹奪過手機挂斷電話，連忙抱緊她親了親懷中人的額頭，“看着我，佳期，不要想別人，你面前只有我。”

“……我哥是不是還恨我？”蘇佳期身體顫抖，宋文竹連忙撫摸她的後背，“沒關系，他不重要、他不重要的，你有我就可以了，佳期，別哭。”

電話挂斷，陸合予才像游魂一樣從沙發上起來，迷迷糊糊地躺床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