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對不起

對不起

陸合予七點半就醒了一次，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很困很困，困得眼皮都睜不開，身體疲倦的讓他不能也不想做什麽事。

“喂，江路遼，嗯……對不起，我太困了，不去了，嗯，好，拜拜，有事記得聯系我。”

陸合予連電話都沒掐斷就再次睡了過去。

另一邊江路遼盯着手機有些失落，江路闊推他往前走，已經開始檢票了。

“哥，你怎麽突然心情不好了？”江路闊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智能手機，“這是我攢壓歲錢買的，哥你拿着用吧！”

江路遼沒接，“我有這個就行。”他揚了揚手裏的小靈通。

“這小靈通哪有智能手機方便啊？”江路闊撅着嘴很不高興。

江路遼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不要，你有錢自己留着，不用管我。”

“可是……”江路闊還是不情願，再次把手機盒遞在江路遼面前，“哥……”

江路遼的表情嚴肅起來，冷道：“我說了我不需要，既然你不聽我的話，以後也別叫我哥了。”

江路闊連忙道：“哥我錯了！我不敢了！”他老老實實地把手機揣進書包裏。

江路遼的确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江路闊的好，所以束手無措。

他們是沒有血緣樞紐維系的親人，是曾朝夕相處的陌生人，是關系漸行漸遠的家人。

“聽話，我不想浪費你的錢，你也要好好學習，少讓爸媽操心，是不是？”

江路遼把眼尾發紅的少年抱在懷裏，“別哭，男子漢怎麽能輕易掉眼淚？”

Advertisement

“哥……對不起，是我害得你被媽冷落，如果我當初不在媽質問我的時候說謊就好了，是我自己不想學，但是我卻撒謊說你不願意給我補課，讓媽誤會你了……”

這話在江路遼心中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他不想也不會怪江路闊，歸根結底只是因為自己不是江家人而已。養母對自己的情緒就像遲早噴發的火山口，早晚都躲不過這一劫。

“沒關系，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江路遼輕聲道。

把江路闊送到住所，江路遼并沒有多做休整就動身返程。

陸合予家門的密碼是陸合予的生日，江路遼知道自己很冒昧，不請自來很可能唐突了人，可他心裏還是放不下對陸合予的牽挂。

卧室昏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床上鼓起一個包，是陸合予還在昏睡。

江路遼打開了床頭燈，輕聲道：“陸合予？”

沒人回應他。

陸合予蒙在被子裏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被人打擾睡覺讓他心情煩躁，卻連眼睛都不願睜開，只覺得有人似乎靠近了自己，是宋文竹嗎？

一只手輕輕放在陸合予的額頭上，有些冰冷的溫度讓他往被子裏縮了縮身體。

江路遼收回手松了口氣，陸合予沒發燒。

他正要往外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陸合予睡了多久？

從自己去橡城那天他就打電話說困，現在自己已經回來了，陸合予怎麽還在睡？

現在已經下午五點了，該吃晚飯了，難道陸合予連飯都不吃了？

江路遼轉身晃了晃陸合予的身體，“陸合予，你起來。”

“宋文竹你有病啊！”陸合予眼睛都還沒睜開，氣勢洶洶地大吼道，“能不能閉嘴！睡個覺都不讓好好睡，一天來吵我兩次有完沒完！”

江路遼沒來得及說話，宋文竹的聲音卻在他背後響起，“陸陸，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還沒吵你呢。”

江路遼回頭剛好和宋文竹目光相遇，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點了點頭後退将床前的位置留給宋文竹。

“……江路遼，你怎麽在這？”陸合予怒氣沖沖地坐起來，還沒發火就看見了一旁的江路遼，氣焰已經熄了一半，“你不是剛去送你弟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已經過去兩天了。”江路遼低聲解釋道。

宋文竹把飯放在床頭，拿了一碗粥坐在床沿，“是啊陸陸，你都睡兩天了，不吃點東西可不行，來，啊。”

陸合予閉着眼睛吃下宋文竹喂來的粥，咽下之後才睜開眼睛對江路遼道：“我都睡迷糊了，不過你怎麽過來了？”

“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我有點擔心你，所以就來看看，沒經過你的允許就進你家是我不好，對不起。”

“沒事，我把密碼告訴你就是讓你随便來，你看宋文竹多自來熟，他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你也別客氣。”陸合予又閉上了眼睛。

宋文竹語氣淡淡，“陸陸，他這不是關心你嘛，要我去照顧一個我根本不在意的人比殺了我都難，所以你看江路遼把你看得多重啊。”

“切，又不是你跟蘇佳期你侬我侬的時候了。”陸合予語調懶懶散散，要不是懶得睜眼，非把白眼翻天上去。

“是啊，我很蘇佳期什麽關系，你們又是什麽關系。”宋文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陸合予狐疑地睜開眼看着對方，語氣有些冷，“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随口一說，陸陸你不會要生我的氣吧？”宋文竹臉上還是噙着笑。

江路遼覺得自己像被宋文竹解開了遮羞布，渾身□□的站在舞臺聚光燈下，生硬地丢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別走。”陸合予喊住了江路遼，“你先等等，我有話問你。”

宋文竹笑得更開心了，挑了挑眉頭盯着江路遼的背影幸災樂禍。

陸合予心亂如麻，腦子裏也亂作一團，從江路遼的背影上移回眼神，看着宋文竹笑得這樣開心，他突然很生氣。

他覺得自己和江路遼之間遇到了問題，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那麽身為自己朋友的宋文竹為什麽可以這麽開心呢？

于是他擡手掀了粥碗，把粥全扣在了宋文竹身上。

宋文竹突遭橫禍，臉上的笑還沒收起來嘴裏就吼道：“陸合予你有病啊？”怎麽他們兄妹倆都愛把東西往自己身上招呼！

“你說的對，我還真有病呢。”陸合予從另一側下床，靜靜地看着宋文竹手忙腳亂地擦拭身上的粥，沒忍住評價道：“好像誰吐你身上了一樣。”

“真惡心！”宋文竹實在繃不住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陸合予，連擦衣服的手都不想要了，一把推開站在門口的江路遼走了出去。

宋文竹走了，房間裏只剩下江路遼和陸合予。

陸合予喚了一聲江路遼的名字，才發覺自己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他有一種預感，自己和江路遼的友誼似乎要到此為止了。

江路遼僵硬地轉過身看着陸合予，神情不自然地問道：“怎麽了？”

陸合予不會想跟自己表白吧？就算自己喜歡陸合予，但是高中生一定要以學業為重，自己不能被美□□惑！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人的一生很短暫，能遇到兩情相悅的人也不容易，多少人猶豫錯失了心愛的人懊惱悔恨，自己也要日後扼腕嘆息嗎？

“江路遼，你是喜歡男生嗎？”陸合予清了清嗓子，沒有問出埋在心底的真正疑問：你喜歡的人，是我嗎？

江路遼注意力高度集中，心道不成功便成仁，一咬牙準備來個深情告白：“是的，我喜歡——”

那個“你”字卡在嘴邊，被陸合予的幹嘔聲打斷了。

他捂住嘴連忙跑去了廁所，對着馬桶吐了個稀裏嘩啦。

江路遼見過挂在太陽下炙烤的肉幹，老家過年時家家戶戶都曬那種肉，以便儲藏。

現在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太陽下曬酥了的肉，風幹成渣，陸合予就是把他烤幹的太陽。

他腳步僵硬，茫然地走進了衛生間，想幫陸合予拍背順氣，剛俯下身就被對方怒目而視：“你別碰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江路遼哽住了，他早就聽陸合予說過恐同，卻沒把這件事當回事，甚至沾沾自喜幻想陸合予喜歡自己，是自己的錯。

“對不起……我不該故意隐瞞你，真的對不起。”江路遼後退了一步，“地上涼，你先起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陸合予撐着地站起身，看着江路遼的目光十分冰冷，“我說過我讨厭同性戀，往後你還是別來找我了，謝謝你上學期對我的幫助，以後不用了。”

陸合予的話說得很公事公辦，江路遼讨厭他這樣陌生疏離的語氣，讨厭到眼眶發酸。

陸合予走到洗臉池旁邊掬了一把水漱口，洗臉的時候看見鏡子裏江路遼的背影還站在原地，想開口趕對方走，卻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好在江路遼沒有愣在原地太久，他轉身面朝陸合予，俨然壓抑不住哭腔，“陸、陸合予，我能兌現你當初的承諾嗎？”

陸合予從鏡子裏看着他，“你說吧。”

江路遼張開了手臂，“你能抱我一下嗎？”

沉默。

空氣中的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壓得江路遼幾乎要喘不過氣，他将舉起的手臂放下，苦笑着點了點頭，“對不起，是我欺騙你在先，所以你不願意也正常。”

“你走吧。”陸合予徑直走出了衛生間，站在客廳窗前冷冷地盯着對面八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