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馬甲

馬甲

不過就是随手采了一把草藥，居然就要以身相許了？

楚延心下愕然。略微錯開面前少女的眼神，咳嗽一聲：“救姑娘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以身相許。”

封皎皎鐵了心要賴上楚延，聽到楚延拒絕後，頓時兩眼汪汪，我見猶憐。

“可是公子若不娶我，回去我也是要被爹爹關進豬圈，日日與豬相伴，生不如死。”

魔君大人謊話連篇。

楚延不知如何應對。他向來孤獨慣了，不需要有人陪伴。唯一與他親近之人也背叛了他，讓他償受穿心之苦。一顆赤誠之心慘遭踐踏，他是不敢再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封皎皎看出楚延糾結之色，放棄步步緊逼，她了解楚延，若是逼的太緊，只會被對方看出端倪：“若是公子有什麽難言之隐，倒也不必非得娶我，只是家我是萬萬不能回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公子帶我回家吧？”

楚延想起千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少女，要拜他為師，跟他回家。

但其實，他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封皎皎以為自己勢在必得，憑師父至純至善的心性，定會收留自己。

“我四為家，居無定所，不知什麽時候便會身首異處，姑娘還是自行離去吧。”楚延揮了揮衣袖，毅然決然轉身。

封皎皎看着師父離去的背影，不帶任何留戀。良久，封皎皎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拒絕了。

她居然，判斷出錯了？

*

楚延先前便發覺來到凡間金銀為重，于是打算下山觀察下行情，最好能夠賺些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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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也想不到他會成為市集大嬸讨論的焦點。

“看啊，就在你左前方，那白衣公子，噢喲，真俊。”紅衣大嬸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綠衣大嬸。

“這麽俊可別被那折柔公主瞧見了，不然的話必定帶回宮裏關起來。”

“都城離這遠着呢，先下手為強，誰先得到誰先把他關起來，叫他不要出去亂走不就行了。”紅衣大嬸頗有山匪頭子的風範。

“去去去，你別亂說，還關起來，你怎麽不說給你當壓寨夫君？”

“你還別說，老娘二十年前就在浮屠山上做寨主，只是……”紅衣大嬸低頭掰掰手指，底氣不足：“只是近些年來身手大不如前了。”

“你看他只在攤位面前轉悠，但是并不買。”綠衣大嬸一邊聽着紅衣大嬸講話，一邊默默觀察着楚延：“要不我們去套套話？”

“行。”

楚延停在肉攤面前，正想詢問價錢時，卻被打斷了。

“這位公子，我看你相貌不凡，不是本地人吧？”綠意大嬸率先發話。

楚延不明所以，卻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兩位大嬸面面相觑，認為楚延怕生，所以降低了音調繼續打探：“那公子家住何方？可有婚配？”

“在浮屠山上，未曾有過婚配。”楚延老老實實回答。

“那公子貴姓呀？我有一……”紅衣大嬸剛要推銷自己的女兒，被綠衣大嬸生生打斷：“公子可是要買肉？”

“只是看看。”

綠衣大嬸不以為然，将手中的肉籃子勾上楚延手臂，“那這個就送給你了，算是見面禮。”

紅衣大嬸不甘落後，也将手中的菜籃子送了出去：“對對，見面禮，公子明日還來嗎？”

楚延看了看手中的食物，應該夠吃好幾天了，浮屠山下的人這麽熱情麽？

“明日大抵是不來了，多謝二位。”楚延長睫微動，思稱着白拿別人的東西似乎不怎麽好，雖然他并不清楚她們送他東西的真正原由，心想總要送些東西給他們。

他看到面前綠衣大嬸的簪子似乎掉漆了，于是叫綠衣大嬸把簪子取下來給他。大嬸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

只見簪子被楚延在手掌中捂了一會，等再次見到的時候，已經煥然一新，還鑲了一只飛蝶上去。

綠衣大嬸驚呼：“公子這是戲法嗎？”

楚延報以淺笑：“算是吧。”

紅衣大嬸取下她的一對耳環，遞到楚延手中：“公子公子，還有我！”

楚延将原本不在有光澤的耳環變得閃閃發亮。

二人激動不已，直呼楚延是神仙下凡。

看着他們二人激動的神情，楚延深知多說無用，便尋了個機會偷偷溜了。

*

魔宮內的封皎皎顯得異常地煩躁。

兩位護法彙報完畢後也不知封皎皎聽沒聽進去，便都相顧無言沉默不語。就在他們暗暗松一口氣時，座上的人突然詢問：“星霜，你給本君說，本君之前拜師時的衣服都放在哪裏了？”

星霜不知道魔君陛下突然這麽問是什麽意思，只好如實回答：“回陛下，您拜師時的衣物早就燒了。”

“燒了？”封皎皎震驚，從座上大步踱至星霜面前：“誰讓你燒的？”

星霜卻也并不害怕，多年來陪伴魔君陛下，知曉她的喜怒無常。

“陛下呀，之前離鎖閣整理了您早些時候穿了幾次便不穿的衣物，堆在閣中不是辦法，便問您如何處置，您說燒了，您忘記了嗎？”

封皎皎仔細想來，好像确實是有這麽回事。

頓時又惱羞成怒：“你怎麽不阻止我？”

星霜：“……”

星霜忽而又似想起什麽便說道：“當時是暗塵護法來知會您的。”

封皎皎又面向暗塵。

暗塵本來還在看好戲，沒想到鍋又輪到了自己頭上，關鍵這鍋确實他甩不掉。

“當時情況确實如星霜護法所言，可若是我說了陛下會聽我的嗎？”暗塵真誠發問。

“并不會。”封皎皎回答地理直氣壯，一個小卒，敢跟我叫板？

“所以臣便依陛下所言辦事。”暗塵忽而唯唯諾諾起來，叫封皎皎有些不适應。

封皎皎盤問無果，便只好打發他們下去。

瞧瞧自己幹的好事。

如今她想尋個物件回憶往事，卻沒有任何機會。

好在封皎皎并不是個怕事的主，越是碰壁，越喜歡迎難而上。

雖是如此，她一門心思鋪在如何接近楚延，因此許多事物便荒廢了。

她本想循着水鏡看看自家美若天仙的師父，卻被暗塵生生打斷。

“恭喜陛下昨日見到了所思所想之人，只是今日宮內的事物還需要陛下來處理，陛下切莫忘記。”暗塵原本覺得封皎皎今日心情甚美，卻在見到高座上愁雲滿滿的魔君陛下後，又疑惑了。

“日後宮內的小事便交由你們二位護法代為處理，碰到較為棘手的事再來尋我。”封皎皎伸了個懶腰，頗為惬意。

好啊，想當甩手掌櫃。

暗塵心裏是不樂意的，每個月的銀錢才那麽點，現在又憑白多出許多公務，暗塵頓時臉黑了。

封皎皎也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緩緩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給你們加銀錢，趁我沒改變主意，謝恩吧。”

暗塵表面畢恭畢敬，內心不情不願：“多謝陛下看得起臣。”

封皎皎暗暗嘆了口氣，神思已然飄遠。

若是自己不曾弑師，她就不用僞裝成另一個人。若是不曾弑師，她就能享受無邊寵愛。

可是曾經終究只是曾經。

回不去的。

*

封皎皎依舊不死心，每日偷偷更在楚延身後，總想着尋個機會接近楚延。

楚延也發現了有個小丫頭在偷偷地跟着他，似乎是他前幾日救下的。

他微微地嘆了口氣。

封皎皎随着楚延翻過山林，見他站至溪旁轉過身子，定定地朝她看過來。

她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于是她緩慢走了出去，站至楚延身前。她橫掃妖界的時候，衆人圍攻她一人時從未怕過。

此時她卻在楚延的目光下，緊張地近乎手心冒汗。

她可是堂堂魔界至尊。

她好怕楚延說出，別再跟着我。

縱然貴為至尊，也有天底下令她懼怕之事。

比如楚延。

封皎皎瞧出楚延心中的疑慮，她知道自己一定被懷疑了，于是老老實實開口解釋。

“其實我……不是凡人。”

楚延看着她，不做聲。

“我是別處來的小妖，剛剛修煉成形沒多久，來到浮屠山，不懂規矩，才被這裏的大妖追殺。”封皎皎想了好幾天的措辭，沒想到這麽快便用上了。

“浮屠山，有大妖嗎？”楚延終是開口，擡眉問道。

怎麽他來了這麽久，沒看到呢。

“自然是有的，哥哥不知道而已。”

她看着楚延的墨發随風而動，長發及腰，青絲柔軟，一絲一絲的，撥動着她的心弦。

此時也會感到慶幸，還好上天待她不薄，她沒有徹底失去他。

“我和你略微有些不同的是，”楚延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長發：“我是個略通法術的小仙。”

封皎皎點點頭，不揭穿，畢竟她也在演。

“哥哥居然是神仙？我們妖界最神往神仙了，我能拜師嗎？”

“不可。”楚延拒絕很快，不帶任何的思考。

“為什麽？”

“我本就是個無名小仙，自己都學藝不精，沒什麽可教你。而且，我曾答應過我徒弟，不會再收第二個。”

他是萬萬不敢再收徒了。

這師父誰愛當誰便去當吧，死過一回，終究比較惜命。

封皎皎知道楚延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彼時天帝想将自己的幺女拜楚延為師，楚延沒答應也沒拒絕，自己生了師父三天的氣，最後還是楚延妥協答應她不再收徒。她沒想到師父還記得，一時間又是開心，又是酸澀，她沒想到她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當時的師父，是帶着怎樣的心境赴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