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因為陸淮知的左胳膊受了傷, 時綏讓他睡在床外側。

一米五的床睡下兩個人本來應該有點擠來着,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兩人都縮着胳膊,竟然神奇地從中間隔開一道分界線。

泾渭分明。

時綏緊張的心跳聲漸漸平穩下來。

黑暗将人的其他感官放大, 時綏耳邊除了窗外聒噪的蟬鳴, 電風扇的轉動聲, 還多了一個人的呼吸。

陸淮知的呼吸就跟人一樣,一起一伏,連節奏頻率都沒變化。

總不至于這麽快就睡着了吧?

時綏想将胳膊往下放,手背一不小心碰到了一處微涼的皮膚,耳邊的呼吸聲頓了頓。

陸淮知沒睡着。

時綏簌地又把胳膊擡了起來放在肚子上。

昨晚通宵, 白天樓上吵架根本沒補好覺,晚上還跟人幹了一架, 時綏已經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可他還是睡不着。

旁邊人的存在感太強了,規律的呼吸聲,偏涼的體溫,以及被風扇送來的,若有若無的薄荷味, 讓時綏腦子亂糟糟的。

“睡不着?”陸淮知突然問了一句。

兩人睡在一張床上,時綏能感受到陸淮知往他這邊偏頭。

現在,呼吸聲更明顯了,還帶着溫度。

時綏:“你把頭轉過去。”

卧室的床是靠着牆放的,牆上方有一扇窗戶, 外面偶爾閃過幾道車燈, 光影拉長,再歸入黑暗。

陸淮知借着閃過的車燈, 看清了時綏現在的樣子。

緊緊貼着牆面,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 眼睛閉上,渾身緊繃,一副無所适從的模樣。

仿佛借宿的人不是陸淮知,是時綏。

陸淮知把頭轉了過去,“睡不着的話,我們聊聊天。”

時綏:“不想聊。”

陸淮知聽話地閉上了嘴。

可時綏卻還是睡不着,幾分鐘後,坐起身,“你剛剛不是被蚊子咬了嗎?塗點花露水。”

說完一躍從陸淮知上方撐着跳下了床,沒開燈,直接從床頭櫃上面摸出一瓶花露水,遞給陸淮知。

陸淮知跟着坐起來,擡頭看了時綏一眼,不過太黑了,他只能看清大概得輪廓,看不到時綏的表情。

他接下花露水,在那幾個快消的蚊子包上象征性地倒了點。

時綏嗅了嗅,皺眉道:“太少了,多倒點。”

陸淮知表情有點微妙,他不動聲色地拉起衣服聞了聞的味道,衣服上洗衣粉的香味,身上很淺的沐浴露的味道,還有刺鼻的花露水。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時綏見他不動手,索性拿過花露水自己上手。

倒了小半瓶,直到整個房間都是花露水的味道,再沒其他,時綏才又躺回了床上。

終于聞不到陸淮知身上的味了。

不過,時綏也嫌花露水味道太大,側過身,面朝牆壁,只留給陸淮知一個清瘦的背影。

“時綏,你喜歡花露水的味道?”陸淮知覺得自己快被腌入味了。

時綏敷衍地應了聲:“嗯。”

他怕陸淮知半夜偷偷去洗,又加了一句,“挺好聞的。”

陸淮知沉默了半晌,才回道:“你喜歡就好。”

這話讓時綏覺得陸淮知在跟他玩文字游戲,反駁道:“喜歡花露水又不是喜歡你。”

“我知道。”陸淮知聲音平靜,“所以我在努力讓你喜歡我。”

時綏肩膀一下繃緊了。

在這種密閉的空間,對于陸淮知突然的剖白,他跑都跑不掉。

只能裝死。

“我運動會上的發言稿寫的很爛是嗎?”陸淮知說,“之後你都沒收過我的情書了。”

每次塞進時綏書包都會被發現。

時綏變警惕了。

時綏從側睡的姿勢變成平躺,看向旁邊的人,板着臉糾正他的說法,“我以前也沒收過。”

陸淮知:“可是你看了。”

時綏想起第一封情書上的三個字。

……

“你情書真的寫的很爛。”時綏揉了揉耳朵,語氣卻依舊冷硬,“只會從網上瞎抄句子。”

他試圖用這種方式打擊陸淮知讓他知難而退。

陸淮知怔了怔,“抄?”

“很久之前我們就見過,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忘記過你。”時綏面無表情地複述給他聽。

都說酒後吐真言,那次陸淮知喝多了,嘴裏卻沒一句實話。

他以為陸淮知被揭穿後會惱羞成怒,可對方卻問了一句。

“你沒撕,還看了?”陸淮知說完頓了頓,“對內容這麽熟悉,留着看了很多遍?”

時綏:“?”

“以前沒看出你這麽自戀。”

說完,時綏視線越過陸淮知,悄悄往床頭櫃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剛剛拿花露水沒開抽屜吧?

非常不湊巧的是,此時外面剛好駛過一輛車,車燈将室內短暫照亮。

時綏原本隐蔽的視線一下暴露。

陸淮知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床頭櫃底下的兩個抽屜,“你放在這了?”

時綏整個人都麻了。

只能抵死不認。

“你自己喝醉了在大街上背情書你忘了?”時綏繃着臉,“別亂扯。”

陸淮知沒再深究,不然時綏真的會翻臉。

他說:“情書我沒抄網上的。”

“我們的确很久之前見過,是你忘了。”

時綏瞥了他一眼,“編的挺像。”

說完轉過身,繼續面壁思過,明顯不想在聽陸淮知的胡話。

“真的。”陸淮知偏頭,只能看到時綏黑乎乎的後腦勺,可他依舊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我記得很清楚。”

“當時我想跟着你,你也要揍我。”

時綏:“是是是。”

“我兇了你之後,你對我一見鐘情,至死不渝是吧?”

陸淮笑了笑,“也倒不是。”

“還有,至死不渝不是這麽用的。”

他給人解釋了一下詞語的用法,時綏卻沒有回應。

反倒漸漸傳來規律綿長的呼吸聲。

睡着了。

陸淮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會,伸手,在時綏翹起來的頭發上用很輕地蹭了蹭,像是在摸他的頭。

他勾了勾唇,“時綏,晚安。”

——

夏天的天亮的很早。

時綏覺得刺眼,将臉往下埋了埋,卻還是被一陣陣連續不斷的鬧鐘吵醒,他想去摁掉,胳膊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着,怎麽都擡不起來。

時綏忍不住朝前踹了一腳。

一聲悶哼從耳邊傳來,時綏瞬間清醒了。

一睜眼,入目的是他那件黑色的骷髅衫,領口松松垮垮,露出修長的脖頸,再往上,是凸出的喉結,在時綏的目光下,很輕地滾了滾。

時綏擡頭,正好對上陸淮知黑沉的眼。

時綏:“……”

他現在正窩在陸淮知懷裏,頭枕着對方的胳膊,手搭在對方的腰上,腿翹起壓在對方身上,還踹了對方一腳。

不知道踹的是哪。

因為事情太過玄幻,時綏的表情難得有點呆,加上初醒未褪去的睡意和炸毛的頭發,整個人罕見地有點可愛。

陸淮知給了時綏充分的反應時間,見對方的眼珠子終于開始轉了,才開口:“早上好。”

聲音有點啞。

時綏立馬退出陸淮知的懷抱,緊緊靠着牆,“你半夜把我抱過去的是吧?”

趁他睡着占便宜?

時綏攥緊拳頭,“你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是你半夜說熱。”陸淮知說,“自己貼過來的。”

“手也是。”

陸淮知停頓了一下,“我把你手挪開,你拍了我一巴掌。”

他伸手,給時綏看自己的手背。

還殘留着幾根紅紅的手指印。

時綏;“……”

這事他真有可能幹得出來。

看手背上的印,他還下了狠手。

“那你不會叫醒我?”時綏皺眉,“睡着的時候誰會知道自己幹了什麽。”

“我叫了。”陸淮知抿了抿唇,“你說我再吵就把我踹下床。”

時綏:“……”

也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時綏臉上冷酷的表情有點繃不住,從床上坐起身,生硬地轉移話題:“幾點了?之前聽鬧鐘一直在響。”

陸淮知拿起手機看了眼,“六點四十五。”

說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早自習七點開始。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漱完,急急忙忙出門。

下樓的時候,時綏看到小區底下的早點攤,剎住車,跟老板說道:“給我兩份小籠包,打包,快點。”

老板知道時綏趕着去上學,手腳麻利地給人打包好了。

時綏把其中一份塞進陸淮知懷裏,“我樓下就他家的小籠包最好吃。”

陸淮知接到滾燙的小籠包,反應了半晌,才想起來他昨晚提起過一句時綏樓下早點很好吃。

時綏走了幾步,見陸淮知沒跟上來,回頭,“愣着幹嘛?周一就想遲到?”

陸淮知加快步子,“來了。”

等兩人趕到學校,已經過了七點,校門口有人站崗查遲到的人。

時綏看清是誰後,暗道一聲晦氣,“鄧老頭怎麽來了。”

要是被他查到,罰站是小,掃廁所是大。

他直接拉着陸淮知拐了個彎,“換條路。”

等時綏叼着最後一個小籠包,起跑,一躍跨過牆頭的時候,陸淮知罕見地沉默了。

時綏姿勢太熟練了,牆頭下面還墊着好幾塊磚,有些都被踩碎了,明顯有人經常從這裏翻牆進學校。

時綏坐在牆頭,朝陸淮知伸手,“上不上得來?我拉你。”

陸淮知搖頭,“我自己來。”

要是沒踩穩,容易把時綏也拉下來。

“行,你看着點。”時綏說完,就一躍從牆頭跳進了學校。

時綏落地後,拍了拍褲腿蹭上的灰,後退幾步給陸淮知讓地,仰頭說道:“你快點,動靜太大鄧老頭會發現。”

這處離學校正門不算遠。

可他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聲親切的問候:“喲,翻牆呢?”

鄧為本雙手背在身後,笑容和善,“我就說在門口就看到一熟人,怎麽突然不見了,原來是又找了條路?”

他擡頭看向已經被磨得包漿的圍牆頭,“看來翻的人還不少,現在外邊還有一個吧?”

時綏:“沒有。”

“你罰我好了,我認。”

他最後這句話聲音大了些,保證外面的人能聽到。

“挺有義氣的啊?”鄧為本眯了眯眼,“是汪城吧?”

“還是池青?你們三一直混在一起。”

時綏沒說話。

鄧為本冷笑一聲,“放心,是誰都跑不了。”

“等會升旗,陸淮知發言,你們就站在升旗臺罰站,看你們害不害臊!”

時綏低頭看腳尖。

鄧為本念叨起來比田洪軍還啰嗦。

“你跟陸淮知是同桌吧?”鄧為本喋喋不休,“你怎麽就學不到點好呢?”

時綏:“……”

剛好這時候,牆頭穿來動靜,鄧為本擡眼,“讓我看看,逮到誰了——”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

陸淮知從牆上跳了下來,站到時綏身旁,“老師早上好,我是高二三班的陸淮知。”

鄧為本:“?”

鄧為本:“……”

你還挺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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