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翌日, 天朗氣清,放學的時候,橘色的晚霞灑滿天際。

時綏看着外面的晴天, 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天太熱了, 這個點溫度直逼38℃。

他只要想想要在這個溫度跟陸淮知縮在卧室挨着手腳學習, 鼻尖就忍不住冒汗。

而放學鈴聲一響,教室內的空調自動就關了,原來愛拖堂的田洪軍也不再逗留,簡單說了幾句就離開。

“時綏,你幫我看看我這檢讨能過關嗎?修了一整節課了。”汪城嘴裏咬着筆杆子, 将好幾頁的檢讨折了折,遞到時綏跟前, “鄧老頭不會還挑我刺吧?”

上次翻牆被逮個正着,被鄧為本罰了五千字手寫檢讨,他趕了兩天,才寫完。

時綏看了眼他寫的比蚊香還扭曲的字,問道:“你知道鄧老頭為什麽讓你去辦公室念檢讨嗎?”

汪城眨了眨眼:“難道是我聲音好聽?”

他忽然很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難怪老田之前還問我要不要參加朗誦比賽。”

這話一出,連原本低頭刷題的陸淮知都看了他一眼。

齊思正坐在旁邊,無情地戳破他的幻想,“班主任叫你是覺得你嗓門大,可以用氣勢壓過其他的班的人。”

“至于為什麽要念檢讨。”齊思正往他狗爬的字上瞥了一眼, “因為你的字沒人能看懂。”

時綏附和地點頭。

“草, 時綏你字比我好多少似的?”汪城氣呼呼地把檢讨書折起來放好,“咋倆大哥別笑話二弟好吧?”

汪城拉開椅子站起身, 看向後排兩個人,“我去找鄧老頭, 你們等我會一起走。”

時綏:“不等。”

陸淮知:“有事。”

幾乎異口同聲。

“不是吧?”汪城疑惑地看向兩人,“你們約好了?”

陸淮知:“嗯。”

時綏:“沒有。”

兩人給出完全相反的答案。

時綏忍不住用腳越過桌腿偷偷踢了陸淮知一下。

這小子是真一點不避諱。

“我想約時綏一塊補習。”陸淮知頓了頓,“他還沒同意。”

汪城将信将疑,不過看着陸淮知一臉淡定,勉強信了他的話,“那行吧。”

他剛想問齊思正有沒有事,卻見對方已經收拾好東西,從課桌上直接翻了出去,沒給他詢問的餘地。

看來上次排長隊買奶茶給齊思正留下了心理陰影。

汪城幽怨地拿着檢讨去找鄧為本,教室裏的其他學生也都走完,只剩下時綏跟陸淮知。

教室內空調殘餘的冷氣漸漸消耗殆盡,屋外的滾燙空氣則是順着各種縫隙侵襲進來,時綏眉頭微微擰着,餘光偏頭打量了陸淮知一眼。

在低頭認真寫題,不過可能是離窗戶太近,熱氣翻湧,陸淮知時不時就拉起衣領鼓風透氣,顯然很怕熱。

也是,畢竟城裏來的,夏天估計都沒離過空調房。

陸淮知察覺到時綏的目光,很快停筆,偏頭看過來,“走?”

簡單一個字,卻讓時綏耳朵又燒了起來。

肯定是溫度太高的原因。

時綏将視線放回手機屏幕的游戲上,“今天別去我家了,熱。”

他每次早上出門都有把窗戶打開通風的習慣,現在他家裏應該跟火爐一樣。

以前他都是去網吧避暑,現在陸淮知說要輔導學□□不能還去那裏。

時綏垂着眼皮,玩游戲都玩的有些煩躁,開心消消樂被他玩出了英雄聯盟的氣勢。

陸淮知感受着時綏的低氣壓,很輕地彎了一下嘴角。

時綏的心思真的很好懂。

時綏正想着要不散了,一擡頭,就瞥見陸淮知嘴角的笑。

他臉色更臭了。

去不了他家這人還挺高興是吧?

他嘩啦将手機扔進書包,囫囵将桌上的課本也塞了進去,剛準備起身各回各家,陸淮知卻拽住了他的胳膊。

“別走。”陸淮知說,“我有辦法。”

——

時綏看着安和小區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以及那個噴水的漂亮噴泉,表情難得地有點呆。

陸淮知說的辦法就是帶他回家?

等走到玄關,時綏腳步驀地停住,“我這樣空手上門是不是不太好?我需要去買個水果嗎?”

“不用。”陸淮知擰開門鎖,“我媽出差了,不在。”

打開門,時綏還沒來得及看清陸淮知家裏什麽樣,腳邊就撲上來一個雪白團子。

糖糖歡快地扒拉時綏的褲腳,一副向往他身上跳的架勢。

這熱烈歡迎的态度讓時綏心底最後那點緊張徹底消散,他俯身,将糖糖抱了起來。

糖糖也仰起頭十分親昵地蹭了蹭時綏的下巴。

時綏感覺被蹭了一臉毛,立馬偏頭,“你家貓怎麽這麽粘人?”

陸淮知看着在時綏懷裏歡快撲騰的貓,伸手接了過來,“它現在正掉毛,別理它。”

他給時綏拆了一雙新的拖鞋,換上後,帶人去自己卧室。

時綏邊走邊看。

陸淮知家裏是标準的三室一廳。

一個客廳就比他家要大,牆上貼着白色的牆紙,家具很新,地上的瓷磚也亮得反光,很幹淨,卻看不出什麽人氣。

陸淮知路過沙發的時候,伸手将上面的枕頭挪了一下位置。

他擺弄了一下後,兩個枕頭剛好一左一右,格外對稱。

時綏嘴角抽了抽。

陸淮知是有強迫症?

不過進了陸淮知卧室,那種規矩又死板的感覺不複存在。

卧室只有床,書桌,和一個衣櫃,擺放得也很整齊,不過窗臺上放了幾盆多肉,長勢很好,瞧着郁郁蔥蔥,終于有了家的感覺。

時綏将書包放在書桌上,剛好看到陸淮知關門,還恰巧将貓關在了外面。

很快,門上傳來了撓門聲。

時綏挑了挑眉:“你不讓它進來?”

“不讓。”陸淮知看了眼時綏身上沾着的貓毛,“它太鬧人。”

時綏對這樣的說辭不置可否。

畢竟,每次視頻,這只貓都是堂而皇之進出陸淮知卧室的,也沒見陸淮知多抗拒。

他拉開書桌旁的椅子,跨坐上去,将下巴擱在靠背上,饒有興致地看着陸淮知跟糖糖鬥智鬥勇。

跟自家的貓吃醋,時綏還真第一次見。

糖糖撓得很起勁,還不斷在門外喵喵叫,就跟陸淮知虐待了它似的。

“唉,你上次不是說糖糖會翻跟鬥,這次不給我看了?”時綏不嫌事多地拱火。

陸淮知黑眸凝着他,“你上次說喜歡看我翻,變心了?”

時綏:“……”

陸淮知将空調打開,然後在手機上操作了一下,門外的撓門聲瞬間停了。

時綏問:“你幹嘛了?”

陸淮知:“給它用自動喂食器加了點貓糧。”

時綏:“……”

這小東西也太不争氣了。

陸淮知将手機跟書包放在桌上,然後,将另一個椅子挪到時綏旁邊,才坐下來。

時綏看了眼将近兩米的長桌,皺眉:“這麽寬敞你非擠我?”

他都聽到凳子腿撞一塊的聲音了。

陸淮知頓了頓,“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說完,象征性地往旁邊挪了挪,“這樣的距離行嗎?”

時綏看着寬敞了不到0.1cm的空隙,沉默下來。

算了,貼着就貼着,又不會少塊肉。

時綏忽然想起什麽,“你偏過來,我看看你右胳膊。”

上課的時候,陸淮知坐在他右手邊,他看不到,只有現在才能光明正大地看。

“結痂了。”時綏拽着陸淮知的胳膊,“今天再上一次藥就行了。”

陸淮知的傷口只是昨晚看着嚴重,現在結痂這麽快,代表只是磨破了一層皮。

時綏給人用棉簽上藥。

下午的晚霞從窗口傾瀉進來,将時綏的側臉照的紅潤潤的,他表情很認真,微垂着眼,頰邊散落下一縷頭發,在臉上落下淡淡的陰影。

陸淮知擡起左手,将那縷頭發順到時綏耳後,“不上藥的話,你明天還來嗎?”

“來幹嘛?”時綏順口回道,“看你翻跟鬥?”

陸淮知一時語塞。

時綏現在會用他的話怼人了。

他垂下眼睑,在時綏碰到他一個還沒結痂的傷口時,陸淮知縮了縮胳膊,“還是很痛。”

陸淮知低聲道:“我覺得我的傷口可能暫時好不了。”

時綏擡眼,陸淮知也認真地回望過來,“真的,明天我給你看。”

時綏:“陸淮知,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

“之前的牙印是我第一次接觸那種傷,不了解才上了你的道。”時綏冷冷看着他,“這種擦傷我以前幾乎每周都有一次,你覺得我會不清楚?”

陸淮知抿了抿唇,沒說話。

“還有。”時綏用碘伏棉簽在他手肘最嚴重的地方用力點了一下,“要是被我發現你再幹之前一樣的蠢事——”

可說完,他忽然卡了殼。

他好像沒什麽能威脅陸淮知的。

“你就完了!”

撂下最後一句氣勢很足的話,時綏将棉簽扔進垃圾桶,手動将陸淮知的椅子推遠了,還将垃圾桶橫在兩人中間。

然後,一腳踩在椅子上,臭着臉玩開心消消樂。

陸淮知沒想到時綏會突然生氣,其實那個念頭只是剛剛冒了個頭,他什麽都沒說,時綏就察覺到了。

“時綏,我不會再傷害自己。”陸淮知語氣認真,“我只是怕你明天不來了。”

時綏瞥了他一眼,“有什麽好怕的?”

他又不會憑空消失。

陸淮知頓了頓,“怕時間一過,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只是我的幻覺。”

聲音很輕,說完,定定看着時綏,像是在等時綏的回答。

時綏怔了怔,低頭胡亂地在手機點了幾下,“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次數用完,滿屏的冰塊。

時綏面無表情的消耗五點精力再來了一次。

陸淮知在等他說什麽?說昨晚那些不是幻覺,他就是将人壓在床上,還卑劣地用陸淮知遲到的事作為要挾,占人便宜嗎?

要是可以,時綏也覺得昨晚的事是幻覺。

不對,是幻覺的話他到底為什麽來這裏?

草!更不對了,難不成他是打着占人便宜的心思來的?

時綏腦子越想越混亂,連陸淮知什麽時候把椅子搬回來的都不知道。

“先喝點水。”陸淮知給他倒了杯水。

時綏都沒看,直接抓起杯子灌了一口。

等意識到什麽,低頭一看,腦子停轉了——

是陸淮知的杯子。

“你別急。”陸淮知緩聲道,“我沒逼着讓你負責。”

時綏:“……”

越說越離譜。

“不是補習嗎?”時綏僵硬地轉移話題,一股腦将書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我記得今天作業有點多。”

包裏最裏邊的棒棒糖都倒出來了。

時綏順勢遞給他,“吃嗎?”

把嘴堵住就消停了。

陸淮知接過棒棒糖,沒再逼時綏表态。

兩人似乎真的回到了之前每天晚上學習的狀态。

不過細看,就會發現不同。

時綏眉頭皺的能夾死一只蒼蠅,卷子上都是一些無意義的線條,一題都沒寫進去。

陸淮知也是,姿态散漫,手裏拿着筆,慢慢地轉着,餘光一直落在時綏臉上。

耳朵好像又紅了。

時綏本來想借着作業讓自己冷靜下來,可他忽略了現在的環境。

因為在陸淮知的卧室,他感覺鼻尖都是對方的味道,幹淨又強勢,無孔不入。

兩人坐的又近,他偶爾動一動腿,都會碰到陸淮知。

在氣溫略低的空調屋,兩人的體溫十分明顯,時綏被突如其來的溫度驚了一跳。

陸淮知卻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坐姿依舊規矩,看起來比平時還放松。

甚至還往腿的重力一點點往他這邊傾斜,像是把他當成了借力的工具。

時綏下意識就想把腿收回來,可一咬牙,又停住了。

他為什麽要躲?反倒襯得他心虛。

桌上也是,寫字間偶爾胳膊很輕地蹭一下,又錯開,來來回回。

時綏形容不出那種感覺,被蹭過的皮膚像是過電一樣,電流瞬間竄遍四肢百骸,讓他頭皮發麻。

關鍵是這種感覺斷斷續續。

時綏正好在看一道電路題。

他想,自己好像也成了其中的一個小組件,結局只有兩種。

短路,或者過載。

他每次打架的時候,也會心跳加快,腎上腺素飙升,那種刺激的感覺像是轉嫁到了他跟陸淮知的肢體接觸上。

可這跟打架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産生的化學反應劇烈了無數倍。

時綏想象不出,要是再深入一點,他會怎麽樣。

參考打架後那種頭暈目眩的脫力感,再翻倍……

時綏得出一個結論,他會死。

盡管時綏腦海裏天馬行空,他卻半分沒有後退,也不知道在堅持什麽,努力繃着臉,裝作認真地寫試卷。

這種奇怪的狀态被時綏桌上手機的震動聲打破。

時綏立馬丢掉筆拿起手機,腿也“自然”地收了回來。

他打開手機,竟然是錢浩通過了他的微信好友申請。

可能是之前心虛加害怕,錢浩沒敢直接拒絕,現在幾天過去,覺得時綏心情好了,才同意。

【錢浩:有事嗎?】

要是以前,時綏肯定會直接發消息約錢浩出來打一架。

畢竟加人好友就事這個目的。

可現在,時綏卻半分沒有這個念頭。

跟錢浩這個菜雞打架還不如陸淮知胳膊肘蹭他一下來得刺激。

這是時綏最真實的感覺。

之前對打架隐隐的渴望在昨晚之後悄無聲息地變了。

時綏放下手機,擡頭,正好對上陸淮知的眼,微涼,在他看過來後,拿起桌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淺色的唇被水染得濕漉漉的,有些撩人。

時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陸淮知察覺到,擡手,把唇上的水擦幹淨了。

時綏:“……”

陸淮知問:“誰找你?”

時綏被他這冷淡的語氣弄得有些莫名,“你生什麽氣?”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兩人離得近,陸淮知可能看到是錢浩的消息了。

這人是醋壇子轉世?

時綏拿起手機,當着陸淮知的面打開微信,将錢浩删了,動作幹脆利落,“這樣行了嗎?”

不過,陸淮知的視線卻往時綏列表下面挪了半寸,忽然沉默下來。

時綏順着看過去,他短短的列表名稱裏有一個很長的備注,顯眼又突兀。

[高二三班陸淮知]

時綏:“……”

很好,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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