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雨痕
第15章 15 ★ 雨痕
◎為他降下一場淋漓未曦的雨◎
她睫羽顫着, 輕輕搔弄他掌心,那麽孱弱羞怯,他能感受到她眼尾氤氲的淡淡潮意, 仿佛一朵在瓢潑大雨中搖搖欲墜的可憐小花。
“還要繼續嗎?”
他輕聲問她, 大手帶着她的手,往下, 速度很慢, 很慢, 方便她精準真切地感受兩人每一個細微動作。
少女紅潤飽滿的兩片唇翕動,淩亂不平穩的吐息從松動的齒間進出。
“可他想繼續。”商渡說,“你男朋友愛你愛到病态,恨不得用手铐、鐵鏈或者任何一樣道具,将你牢牢地鎖起來, 然後發了瘋地吻你,觸碰你,以及發了瘋地……”
那兩個字,他輕輕咬在齒間, 不留意根本聽不清。
她不受控制地集中注意去聽,心下一駭, 觸電般, 霎時傳遍四肢百骸。
“好在他暫且是個人,答應過不會碰你,所以他決定信守承諾, 他沒繼續下去, 起身, 離開。”
一句話, 把無限旖旎的遐想拉回來, 給恣意放縱的空間劃定界限,她劇烈跳動的心髒稍稍緩過來,一個喘氣,空氣重回胸腔。
“聽到浴室的水聲了嗎?”他仍在說着,“你猜,他是在洗手,還是在洗澡?”
“我不知道。”她喃喃。
“因為以上都不是答案。他在回味你,手上殘留着你的體香,溫度,和柔軟的觸感……這下,猜到了嗎?”
她咬着嫩紅的唇肉,不答他。
商渡也不再說話,只是附在她耳邊,一言不發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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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而輕。
潮熱的鼻息拂過她充血滾燙的耳朵,落在她的耳膜,若有似無地牽扯她全身上下每根神經。
“嗯……”
她擰眉,眼角愈發濕潤,身體暈開緋色,漫着潮熱,在他掌下微不可見地抖震。
他眯縫起眼睛,看她腰胯一點點地動,不安分地把床單蹭出褶皺,半隐在被角下的腳趾蜷起。
十七歲之後,十八歲之前。
介于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
混沌,暗昧、蠢蠢欲動。
大膽地嘗試與探索,小心地掩飾與躲藏。
不被允許,可身心發展卻已與成人無異。
禁.忌,拉扯,罪惡。
“周雨晚,我看着你呢。”
一句話,把她從幻想拉回現實。
感官神經延遲,跟不上大腦的思考,假想與現實碰撞出強烈沖擊,她牙關陡然一松,嘆出一口氣,忽然掉入無盡的虛無,起不來,沉不到底。
他把手拿開,光線重入她眼球。
他眼眸在光下是偏淺的褐色,卻浸染着深沉的欲,一往無前地跌入她濕漉雙眼,“有感覺了?”
周雨晚張嘴喘息,口腔咽喉具是幹涸。
不想回答他,反問:“你說真的?”
“什麽真的?”
他這會兒倒是紳士,沒再碰她,任由涼意重歸她身體。她慢慢冷卻,他聲音卻還是啞,伸手拿過一旁的相機,鏡頭對着她,在她徹底清醒抽身前,記錄她的變化。
“Keep住我給你的感覺,否則,為了讓你進入狀态,我不敢保證不會再做出點什麽。”
周雨晚舔濕發幹的唇,手心捏着濕熱,額頭後背也都是細密密的汗,粘着發絲,貼在瓷白肌膚上。
“你很會嘛,”她把糾纏在胸口的雙手放開,自然地擺在身體兩側,穩住亂糟糟的心跳和呼吸,故作輕松的語氣調侃,“不像第一次拍私房照的樣子。”
“有時候,我也驚訝于自己的開竅。”他緩慢起身,遒勁雙手平穩地抓握相機,手臂青筋搏動,始終在捕捉她,“尤其是面對你的時候。”
情話說得婉轉動聽,動作卻是與之不符的慢條斯理,客氣疏離。
周雨晚無法判斷,該相信哪一樣。
但,潮濕纏結的兩片長睫上下一碰,幾乎是他直立在床尾的瞬間,在她頭頂上方的位置,她的注意力被鏡頭以外的東西所吸引。
修身合體的灰色運動褲。
被随手挽成一個結的兩根系帶。
還有……
他身體作出最直觀的反應。
這總不能是假的。
原來,不止她會這樣。
氣氛一時間回溯到感覺最濃烈的時候。
兩人都保持着晦澀躁動的狀态,拍攝。
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她換上他的襯衫、球服,或衛衣,直到他手機鈴聲響起。
緊繃的那根弦,“铮”一下斷裂。
“你先看着,我去接個電話。”
商渡把相機給她,從被子下方摸出震動響鈴的手機,出去外面接通。
折騰許久,周雨晚懶洋洋地趴床上,支起兩肘把弄相機,看他幫她拍攝的照片。
她習慣自拍,或者跟其他女生約拍。
商渡是在上高中之後才開始大量接觸攝影的。他有天賦在,審美特別好,很會抓光影構圖。
以前兩人關系不錯時,她拉他拍照。
他幫她拍還好,可一旦換到她拍他,他總一臉不耐煩地伸手蓋住鏡頭。
等上到高中,他好不容易開竅了,兩人關系也算降到冰點。
她知道他很會拍,偶爾也會想讓他幫她拍幾張。
可礙于兩人親密不再的關系,就一直沒開那個口。
直到,那次非洲之旅,在荒蕪空曠、寸草不生的撒哈拉沙漠,他給她拍了一組,還允許她在ins帶上攝影師Sander的ID。
她習慣鏡頭中的自己,是驕矜恣肆、充滿攻擊性的。
用粉絲的話來說,就是叛逆個性的街頭辣妹,桀骜難馴的野狐貍,甚至是又攻又欲的女Alpha。
可是,商渡鏡頭下的她,卻像荒瘠沙漠中野蠻生長的烈焰玫瑰,像……
枝頭一顆凝着晨露的水蜜桃,金燦燦的陽光下,表面柔嫩細小的絨毛一覽無餘,飽滿,香甜,又夾雜些許半生不熟的青澀和爽脆。
是她沒見過的自己。
哪怕先前她自拍純欲風寫真時,盡量收斂了身上的攻擊性,但她也絕做不到像商渡鏡頭中這樣
——未施粉黛,将露未露,卻鮮豔到叫人挪不開眼,迸發着呼之欲出的生命力。
光影朦胧中,她烏發紅唇,肌膚凝着晶瑩可見的細汗,直直睇來一個眼波,仿佛無聲地訴說動人情話,勾得人心蕩神搖,雜念橫生。
可,再多的绮念,都因她将熟未熟的稚澀而被迫打斷。
嬌嬈,禁欲。
直白,隐忍。
矛盾地糾纏着。
色而不淫,大抵如此。
她簡直愛死了他鏡頭中的自己。
晚霞燒得正烈的時候,挂斷電話。
商渡折回房間。
她還在趴着翻看照片,整個人橫在床尾,胳膊以上的部.位探出到床以外,兩只嫩藕尖似的腳勾着,一前一後慢悠悠地晃。
穿着他的衛衣,黑色的,襯得肌膚雪白。
在她身下,那件真絲睡褲充作安全褲,為防被拍到,她特意把褲腿卷得很短。
先前誰都沒注意,直到這時……
璀璨浪漫的橘紅霞光,打偌大的落地窗外斜照而入,迎面潑了床上的她,以及門口的他一身。
他眯眼,再三确認,真絲布料柔軟透氣,中間那一塊,的确存在濕淋的深色水痕。
不明顯,尤其是在暗弱的光線下,在叫人難以啓齒的地方。
她為他降下一場淋漓未曦的雨,他沒錯過痕跡。
“晚上想吃什麽?”
他問,聲音啞得不正常。
但從早上,到一整個下午都這麽過來了,他懶得再遮掩什麽。
或許,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兩小無嫌猜”。
周雨晚把相機還他,要他一定得把全部底片給她,才回答:“家裏還剩什麽,我們就吃什麽咯。”
“不在家吃。”他收好相機和鏡頭,折身進衣帽間換衣服,門沒關,對她挺放心,沒打算防着,“今晚有安排。”
“什麽安排?”
他沒說。
也可能是說了,她沒聽清楚。
他換一身克萊因藍薄衛衣和黑色沖鋒衣出來,褲子則換成黑色工裝褲。
說實話,這穿搭挺低調普通的,出去逛一圈,十個男生裏,起碼有八個這麽穿。
可他天生有一股旁人難以企及的勁兒在,很獨特,很抓人,硬是把再普通不過的衣服,變成獨屬于他一人的高定。
如果他不是那麽讨厭拍照入鏡的性格,周雨晚真的很想問問他,要不要趕在他步入十八歲之前,在他們“戀愛”的這一天,合拍幾張情侶照。
她沒再換衣服,裏面穿着吊帶和睡褲,外面就套着他的衛衣,頂多在腰間加一條腰帶,勾勒出纖細窈窕的腰線,顯得腿愈發纖長。
晚餐吃得很随意,周雨晚不是會浪費時間糾結吃什麽的人,她點一盤沙拉潦草果腹。
商渡吃的是牛排。
吃飽喝足,兩人出餐廳,網約車正好在路邊等候。
目的地定在臨海的一處山腳。
車子沿依山傍海的濱海大道向前行駛。
距目的地尚有幾百米,周雨晚便見前方三三兩兩聚了一群人,還停了幾輛車。
男男女女都有,都是很年輕的面孔,衣着打扮無一不新潮別致,氣質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他們在衣服和皮膚上,塗抹了大量惹眼的熒光色,還穿戴熒光棒折成的手環、頸環和發箍,手握爆亮小鋼炮,光束穿透性極強,射出極遠的範圍。
四下胡亂掃射間,周雨晚不慎被晃了一眼,條件反射地偏頭躲開。
商渡坐她旁邊,在用手機跟人聊着。
突然,車子被人攔住,司機降車窗,那人過來,說是已經封路,禁止繼續前行。
商渡叫上周雨晚下車。
網約車掉頭離開。
攔路的男生一見是他,吊兒郎當的态度登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堆起滿臉笑容,用粵語膩歪歪地說:
“渡哥,大家等咗你好耐,仲以為你今晚有事,要放我哋飛機喎(大家等了你很久,還以為你今晚有事,要放我們飛機)。”
“嗯。”商渡不鹹不淡地應,手機息屏揣兜裏,發覺周雨晚沒跟在身旁,眼內閃過一絲慌亂,緊忙放眼找一圈。
終于在公路護欄邊找到她身影。
入秋後,風是涼的,夾雜沿海特有的鹹腥味,和山林特有的草木清香,味道挺複雜。
周雨晚的發絲在風裏飄着,面朝大海的方向,舉目遠眺。
看星河高懸,看燈塔長亮,看海面波濤洶湧,只一艘船只亮着燈,還未停工。
看護欄外的斜坡,蘆葦叢生,和狗尾巴草一起,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
“差點以為你不見了。”
商渡跟過來,拉過她環抱身前的一只手,用一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熒光棒,給她當手環套上。
熒光黃,算是熒光棒裏最亮眼的顏色了。
“才一根?”她嫌太單調。
“阿志,”他叫那男生,“你去拿一筒熒光棒過來。”
阿志應聲,立馬從某輛車大開的後備箱裏拿出一筒熒光棒,給商渡送來。
商渡遞給周雨晚。
她打開,一把倒出好幾根“咔咔”掰碎,任其産生化學反應,發出亮光,然後用連接器做成手環和頸環。
“他們是來飙車的?”周雨晚問。
剛剛粗略過一眼,發現靠邊那幾臺車,不是邁凱倫,就是法拉利,車型一輛比一輛炫酷吸睛。
這裏俨然是二代們出來飙車炫富的場子。
她一下往左右兩只手腕套了好幾個手環。
做多了的,就抓過商渡的手,她幫他戴上。
指腹擦過他無名指根的銀戒,她眸光有一瞬暗淡。
“是我們。”商渡說。
周雨晚愣了下,對他的固有印象又刷新了一遍。
她沒再說話,低頭繼續擺弄那些熒光棒。
狠抓一把全部掰碎,聲音零碎,卻解壓。晃一晃,讓它們反應得更徹底,光線更亮。
“我去,商渡竟然把你給帶來了。”
這道浮誇的男聲略有些耳熟。
周雨晚擡眼,跟前那張招搖過市、招蜂引蝶的臉,不是趙丞是誰?
腦子突然空了一下,是被熟人撞破的尴尬和慌亂。
她緊了緊手裏的熒光棒,沒吭聲,用連接器把熒光棒一根根連起來,做成一個圓球。
這幅對人愛答不理的樣,很符合趙丞對她的印象。
他挨到商渡身旁,折着一胳膊靠在他肩頭,語氣還挺驕傲:
“我就說你倆肯定有點什麽吧,你喜歡的那件衣服都跑人家身上了。”
商渡沒對此做出解釋。
常言道,進攻是最好的防守。
他拍掉他胳膊,專戳他痛點:“香槟帶了沒?別忘了零點過後,慶祝爺喜提新車。”
“丢!”趙丞爆粗,“比賽都還沒開始,你就知道你會贏?”
周雨晚在旁邊聽着,“你們賽車?”
“嗯啊,”趙丞說,“不止我們倆,還有幾個人進賽道。不過我跟阿渡打了個賭。我贏了,他那塊百達翡麗歸我。他贏了,我那臺限量大牛歸他。”
“豪賭。”周雨晚簡短評價。
趙丞:“诶,我倆之間,你押一個?”
周雨晚興致缺缺:“……我押對了,又能怎樣?”
商渡莞爾,挺大方:“你押對了,我那塊表歸你。”
趙丞不樂意:“你那表不就一只?給她了,那我的獎品呢?”
商大少爺無所謂地聳聳肩,“所以我會贏,而她只會押我贏。”
“那就加賭注。”周雨晚渾水摸魚,既然被莫名其妙拉進這場賭局了,她當然要撈一票大的,“趙少,要是押你贏,押對了,我又能得到什麽?”
“我那臺車給你。”趙丞撂這話眼都不帶眨的,十分爽利。
“行。”商渡單手抄兜裏,額頭朝趙丞一斜,對周雨晚說,“這局你押他。”
“怎麽?”趙丞樂了,“知道玩不過我,認慫了?”
“風刮來的錢不撿,傻不傻。”
商渡輕嗤一聲,多的懶得說,深怕這傻子腦筋轉過來。
那邊有人叫他,他過去跟人聊兩句。
他不說,周雨晚也不說。
她在網上挺有名,又是二代圈裏的,這裏認識她的人不少。
有兩個關注她IG的女生過來搭讪,周雨晚閑得無聊,這會兒挺好說話,一來二去,彼此加了聯系方式。
“那個,我們還是第一次見渡爺帶女生過來,”一女生說,偷瞥商渡的眼神帶點怯,“你是他女朋友嗎?”
這是一個好問題。
是又不是。
目前在周雨晚心裏,值得和“薛定谔的貓”這個千載難題相提并論。
趙丞的智商直到這時才充值成功:“靠!差點忘了你倆一塊兒的!”
她的就是商渡的,商渡的就是她的。
商渡要是贏了,車是他的,表送給妹子,人妹子是他的,表當然也是他的。
他要是輸了,沒道理他贏走商渡一塊表,還得轉手還一臺車給他們。
啧,失策了。
人到得差不多,山路賽道也封閉,禁止無關人員和車輛進入。
幾臺造價不菲,改裝價更是驚為天人的跑車,停在線前,只等一聲令下,奔騰而出。
“你跟誰車?”趙丞開的就是那輛限量大牛,頭從車裏探出來,問她。
意思明了,她押誰,就跟誰的車。
橫豎她都不虧,周雨晚有點糾結。
就她個人而言,蘭博基尼比雙面腕表實用些。
車麽,有駕駛證就能開。
可商渡的表,适合裝逼,但未必适合她戴,使用率不高。
不過……
她不知道趙丞實力如何。
但商渡從小就開始玩卡丁車,參加過大大小小無數場比賽,成績喜人。
她覺得他有基礎在,按理來說,勝率會高些。
她眼睛在賽道那幾臺車上打轉。
趙丞的大牛旁邊,就是商渡的車。
不知他從哪兒弄來一臺法拉利,車窗降着,他胳膊肘搭在那兒,手往車窗外自然下垂,指間夾一支煙。
猩紅火光在風中明滅不定,煙霧缭着骨節分明的長指。
MEVIUS梅比烏斯藍莓爆珠。
這是他抽的煙。
周雨晚在他床頭櫃上看到了煙盒。
他把袖子卷上去,她才注意到他腕上原來戴了一塊表。
兩人都是來真的,當場定輸贏,當場給東西。
“周雨晚,來不來?”趙丞催促了。
商渡由始至終沒說話,只是心慵意懶地抽着煙,煙氣袅袅騰空,把他面容模糊。
那雙眼卻很亮,直勾勾地盯着她,帶點居高倨傲的審視和志在必得,篤定她一定會跟他。
OK,她選大牛。
擡腳往那臺車走。
還沒到,經過火焰般豔紅的法拉利,車燈乍亮,閃着她肉眼的同時,“嘟嘟——”喇叭聲刺得她耳朵疼。
周雨晚捂着耳朵,想隔着車前窗剜他一眼,可燈光實在太亮眼。
要命的是,那些沒參加比賽的人也在鬧,手中電筒的光束在空中亂搖。
煩躁。
轉身,中途改道,她到法拉利的副駕。
他開車門,周雨晚坐進去。
“混.蛋。”嗔他。
他不以為意地努了下嘴,抽完最後一口煙,熄了,稍微散散味兒,關車窗。
“周雨晚,我告你,別後悔啊你!”趙丞沖她喊話。
周雨晚冷冷淡淡“哦”一聲。
那些沒參加比賽,但是加入了賭局的人,都在路邊觀望着,大聲給自己支持的車手加油。
她聽了一耳朵,發現喊商渡的人挺多。
盲猜他應該沒少來,而且勝率應是挺高的。
阿志手拿對講機和紅色令旗,走到賽道中間,身上的熒光色被車燈照得粉豔,手舉高,令旗矚目。
所有跑車進入狀态,引擎聲轟得震耳欲聾,仿佛一群夜色中蓄勢待發的兇獸,鈎爪鋸牙,氣勢洶洶。
中控臺上的一只對講機傳出阿志的聲音:
“預備!——”
令旗打下來的瞬間,兇獸呼嘯而出。
周雨晚只倉惶聽到商渡一聲“坐好”,大腦和身體都沒反應過來,車子便如離弦的箭矢飛射出去。
她被慣性一帶,整個人砸向椅背,手胡亂摸到車門邊的把手,像抓住一根救生稻草,用力握緊。
那瞬間感覺如瀕死,她瞳孔驟然放大,心髒狂跳,腎上腺素直飙。
等緩過來了,血液在身體游走一遭,驟降的體溫漸漸回升,開始有點享受這種速度與激.情。
“現在遙遙領先的,是關嘉祯的布加迪,趙丞的大牛,還有藺明達的阿斯頓馬丁——我去!前方急轉彎,法拉利馬力全開,一個極限操作趕超阿斯頓馬丁!”
對講機播報着比賽情況。
周雨晚坐在副駕,很安靜,連點小動作都沒有,左手抓着安全帶,右手握車把手。
沒路燈,車內也是昏暗,只她頸部和手腕的熒光棒在幽幽地亮,依稀照出她冷凝的面色,和手背因過于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車子碾過路面零星碎石,軋出悶鈍的碎裂聲,車身輕微晃動。
她呼吸凝在胸口,大腦像是缺氧,竟生出魂魄離體般的眩暈感。
尤其是在他一腳油門踩到底,貼內線高速入彎,在狹窄賽道,擠迫前方一輛阿斯頓馬丁歪向外側車道,速度不得不降下來時,周雨晚感覺自己連頭發絲都在戰栗。
太刺.激了。
這是她不曾有過的體驗,因為過于震撼而全身僵直,精神緊繃。
側頭,看一眼比賽狀态中的商渡。
他似乎習以為常,又或者說,他自身實力擺在那兒,無論做什麽,總是游刃有餘,駕輕就熟。
千鈞一發的緊張時刻,他竟還有餘裕問她:
“要不要放首歌聽聽?”
“聽什麽?”
“随便咯。”邊說着話,他保持速度過掉一個發卡彎。
這段路離海特別近,周雨晚斜眼瞥向車窗外奔湧的海浪,耳邊仿佛能聽到跑車轟鳴聲浪,和浪花拍擊礁石的喧聲。
做一個深呼吸。
她動動僵硬的手指,手機連上車內音響,調出一個歌單,播放。
“Dale sin miedo
(給他吧,別害怕)
Arriésgate y sígueme el juego
(投下賭注和我一起參加游戲)①”
《Hey Ma》西班牙語版,電影《速度與激.情8》插曲。
車內氣氛似乎因此而有所緩和,她冷直的脊背漸漸放松,緊抓車把不放的手慢慢松開,落回到腿側。
“勸你不要。”他冷不丁說。
“什麽?”
不等她想明白,前方又一道發卡彎,他速度不減,她不設防,被帶着身形一晃,歪向他那邊,她趕緊把住頭頂的車把。
“靠!”她不爽爆粗,“你不說一聲?”
“路在前面,你不看?”他駁回。
“哇,法拉利高速過彎後,超越布加迪,趕上前方蘭博,現在兩車并駕齊驅,難分高下。距離終點只剩最後三公裏直線路段,冠軍最終将花落誰家——”
周雨晚轉頭看隔壁并列的那輛大牛,“想不到趙丞還挺厲害。”
“你這是默認我也厲害。”商渡說。
“我一直知道你厲害。”
“那我們玩點更厲害的,怎樣?”
“Got my back to the sun, when I rise
I'm the one, chosen for the day proud……②”
商渡的聲音合着勁.爆帶感的旋律一并出現,說不清哪個更嚣張狂妄些。
車速很快很快。
心跳也很快很快。
每根神經都跳動着興奮。
周雨晚眯起眼,嘴角輕勾:“玩什麽?”
“打個賭,明天我生日結束前,你會收到消息,被安排住進我的公寓。”
他語氣一如既往地随性,落在周雨晚耳朵裏,卻是一聲驚雷轟然炸開,摧枯拉朽,毀天滅地。
臉上笑容瞬間僵硬,她轉頭看他。
臨近終點,那些人搖晃爆亮手電,數道光束打眼球一晃而過,刺得她眼睛疼。
而他卻渾不在意,任由那些白激光群魔亂舞,掃過他眉眼、喉結、鎖骨,和緊握方向盤的、青筋暴突的有力大手。
狀态仍是松弛,可他一改先前懶散模樣,目光尖銳如冷刃,筆直落在前方終點,仿佛比賽進行到這裏,才讓他開始有了興奮刺.激的感覺。
她在這一秒,洞悉了一個偏執病态的瘋子的靈魂。
“敢不敢?”他問。
不達目的不罷休。
周雨晚知道他的。
當初怎麽會以為,答應做他一日女友,他就會放棄讓她搬他那兒住的想法。
兩年多的時間,他變得比以前更令人抓狂、瘋魔,也更富有狠勁,和……魅力。
如果她說不敢,不想打這個賭,那不相當于直接認輸?
所以,她不能這麽說。
“怎麽不說話?”他噙着一絲笑,眼裏是對勝利的狂熱和篤信,“因為預見到我會贏。”
這話挺有意思。
一下牽扯到兩個賭約。
他和趙丞的,他和她的。
周雨晚咬唇,抓握把手和安全帶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指甲掐得掌心刺痛。
距終點愈近,那些人的搖旗吶喊聲愈高亢嘹亮,音樂沖上鼓點最嗨的部分,兩車猛力一莽。
一束光直直射入她眼睛,她閉眼。
就在輪胎碾過終點的短暫瞬間,開了口:“好。”
她就陪他打這個賭。
今夜,誰都是瘋子。
彩帶亮片爆開,從天而降。歡呼聲高漲,尖哨聲四起。煙氣被風吹得缭亂,燈光打得愈發地閃。
大量泡沫在劇烈震蕩下,“噗!”一聲巨響噴湧而出,瓶塞沖天發射,特制的十升香槟噴成瀑布,四面八方無差別掃射。
商渡扣上沖鋒衣兜帽,見周雨晚小心翼翼地躲避,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跟前護着,順手把她衛衣帽子撩上。
哪知她突然轉身,手一晃,他沒來得及躲,臉上肌膚劃過一抹她指尖的溫熱。
而後,才看清她手上是熒光藍的人體彩繪顏料。
在她臉上,也不知道是誰,給她抹了兩筆熒光粉。
“好玩?”他問她,嗓音浸着笑意,剛剛跟他們鬧過一番,又抽了點煙,聽着有點啞。
周雨晚縮着肩,躲在他懷裏,避免被冰涼的酒水噴濺,“你帶我出來,不就是來玩的?”
她還要把手上的顏料往他鼻頭抹,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反剪到身後。
“友情提醒你,”他不疾不徐地說,低頭,略帶涼意的額頭抵着她的,眼底笑意未消,迸着危險光芒,灼灼地盯住她,“我已經贏了一局。”
“至于下一局……”
他身體微俯,距離愈發逼近,她感覺他鼻尖擦着她的鼻尖,鼻息交錯,唇與唇只隔着短短一公分的距離,她不自在地抿緊唇,凝住呼吸,總懷疑下一秒他就要吻過來。
“爺勢在必得。”
話就撂這兒了。
她聽到身後傳來金屬搭扣的輕響,他摘了表,往她手裏放。
沉甸甸的,帶着他的溫度。
這是她的獎品。
一只價值千萬、工藝精湛的百達翡麗雙面腕表。
她緊了緊手指,抓穩了。
“喂!不拍張照嗎?”
“拍個屁的照片,錄像啊,傻閪!”
“哇哦,你今日真系Chok到爆。”
“唔講笑,俾我睇下啦。”
他們一群人嬉嬉笑笑,吵吵鬧鬧。
氣氛那麽嗨。
“拍張照吧。”周雨晚輕聲說,“或者我們也錄個像?”
畢竟是他十七歲的最後一天。
零點一過,他将踏入另一個世界,屬于成年人的世界,所獲權力愈多,責任愈大。
他沒說話,點頭。
她難得見他沒有抗拒鏡頭。
起初是讓趙丞幫他們合影。
拍了幾張,趙丞把手機轉交給別人,讓那人幫他們仨拍一張。
隊伍就這樣一點一點擴大。
最後演變成,用手機殼自帶的支架撐住手機,橫放在跑車引擎蓋上,所有人擠在一起,拍一張大合影。
“是這樣吧?”
“差不多就行啦,快點快點,過來,等下就拍了。”
“诶,等下……這引擎蓋是不是不平啊,手機好像滑下來了。”
“喂喂喂,你別動,不動它還能撐一會兒,趕緊拍啊!”
“啊啊啊!倒了倒了——”
他們亂成一團,手機在流線型的車身上搖搖欲墜,設置的倒計時進入最後幾秒。
周雨晚被逗得哈哈大笑,扭頭看一眼身側的商渡。
他單手插兜裏,露在衣外的肩頸拉出利落線條。
膚色冷白,臉上是她抹下兩筆熒光藍。
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點弧度,懶懶的,帶點不正經的痞氣和壞勁兒,一身蓬勃不可擋的少年氣,帥得不成樣子。
“三——”
他們倒計時,那兩個負責弄手機的,趕緊往回跑,找位置把自己塞進來。
“二——”
察覺到她的注視,商渡的頭偏轉過來,目光“咔”一下鎖定她,在光下呈淺褐色的眼瞳,倒映出她驕矜秾麗的模樣。
“一——”
最後一秒,所有鐘表從11月21日59:59′59″,刷新至11月22日00:00′00″。
閃光燈打亮每個人的身影面容。
“砰砰砰!——”
數發煙花競相升空綻放,點燃整片夜空,映入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落進無數雙眼眸。
“Raise up a cup up for all my day once
(高舉酒杯敬送那些美好的曾經)③”
音響分貝開到最大,衆人跟着哼唱。
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摸.摸地,探向身旁他的手。
觸碰到他無名指的銀戒,她沒停下,勾着他的指,一根,兩根……徹底抓握住。
在新一輪狂歡到來之前,周雨晚輕輕說:
“商渡,十八歲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①Pitbull、J Balvin、Camila Cabello《Hey Ma》
②Bassnectar、Lafa Taylor《Speakerbox》
③G-Eazy、Kehlani《Good Life》
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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