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雨痕

第16章 16 ★ 雨痕

◎我們和好吧◎

狂歡還在繼續。

引擎聲從山下跑上來, 周遭尖叫聲不斷,周雨晚回頭,一輛經改裝的19座中巴駛入沿海公路, 正朝他們這邊而來。

車身漆成黑色, 塗鴉五顏六色、五花八門,一看便知絕非是一個人的手筆。

就連車窗都不免遭殃, 被人用白漆噴了兩只中指。

車內用星星燈和小燈泡做裝飾, 挂了不少, 整臺車一閃一閃地亮。

部分座椅被拆,騰出空間擺放桌子和冰箱。

甚至還有一個迷你的水吧區,除了冰激淩機,和一臺正翻滾着澄亮橙汁的榨汁機,各色酒水飲料填滿櫃子。

一個巨大的蛋糕盒擺在桌子正中, 周邊圍一圈香槟飲料。

一男生從車內探出半個身子,高舉胳膊,同他們打招呼。

“喔!~”大家興奮地叫出聲。

周雨晚啞然,完全無法想象, 這臺車開來的路上,能收獲多少人豔羨的目光。

反正她挺喜歡的。

“今天。”

趙丞搞到一只麥克風, 長腿一邁, 直接踩上旁邊一臺車的前蓋,再往上,高高伫立在車頂上, 風把他的頭發吹亂, 聲音經音響傳至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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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好朋友——商渡, 十八周歲的生日, 讓我們一起祝他——”

“生日快樂!!!”

麥克風往車下一遞, 所有人齊聲吶喊,響聲直沖雲霄。

年輕氣盛,驕恣輕狂。

日子總是過一天少一天,過一天多一天。

過去已經過去,未來尚未到來。

上帝不語,命運冥冥,鬼知道我們還剩多少個今天。

不如,活在當下。

他們到車上,連桌帶蛋糕一并搬下來。

旋轉燈球從車內轉移到室外,五顏六色的燈光打得很閃。

香槟盡情開,幾乎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濕了身。

商渡去拆蛋糕盒。

裏面是一個兩層高的大蛋糕,衆人幫忙插蠟燭。

插多了,趙丞“靠”一聲:“這是慶祝十八歲生日,還是慶祝八十.大壽?”

“我還真是謝謝你的祝福呢。”商渡好笑地觑他一眼。

“客咩氣,我哋咁friend(客氣什麽,我們這麽鐵)!”趙丞拍他肩膀。

大抵是今天心情好,大家準備這些也花了點心思,商渡難得沒嫌棄地拍開他的手。

點蠟燭,合唱生日快樂歌。

周雨晚湊他耳邊問:“你不閉眼許願嗎?”

“許願啊……”他一副無所謂的吊樣。

他向來是不信這些的,周雨晚知道。

但是十八歲生日,她總感覺要有些不一樣的。

他沒動靜,她不再過問,跟着其他人一起拍手唱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

最後一句,他閉上了眼。

長長的睫羽落下來,掩蓋眼中神色,他表情很淡,也沒什麽特別的動作。

周雨晚猜他在許願,也好奇他會許什麽願。

這個願望并不長,最後一個音落下,他睜眼,只象征性地吹滅幾支蠟燭。

剩下的實在太多,他懶得吹,也嫌累。

讓特別friend的趙丞代勞。

音響再次開起來,所有人繼續嗨。

突然有人喊了聲“商渡”。

他回頭,周雨晚也跟着投去一眼。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那人伸手要扣他的頭,他彎腰閃身躲避,露.出另一側的趙丞。

趙丞還跟旁邊一姑娘瞎扯淡,沒注意,等有感覺的時候,人已經被扣着腦袋,摁進塗滿奶油的蓬松蛋糕中。

“草!誰他.媽犯病!”

趙丞氣吼吼地爆粗口,聲音悶在蛋糕裏,附近一圈人聞聲紛紛看向他。

他把頭擡起,細密綿軟的奶油糊了滿頭滿臉,惹得衆人捧腹,哈哈大笑出聲。

沒看清方才是誰扣他頭,趙丞逮着一個笑得最大聲的,直接挖一手奶油砸過去,“就你是吧!”

那男生冷不防被砸一.大塊奶油,罵一聲“丢你老母”,也要掏奶油丢回去。

趙丞這回有經驗了,屈膝彎腰,雙手護頭,躲得飛快。

那人沒砸中他,倒是有別的小倒黴蛋遭了殃。

一場無厘頭的鬧戰就這麽拉開序幕。

人體彩繪顏料還剩不少。

不知是哪個小聰明的主意,估計是嫌太難擠進內圈挖奶油砸人,直接從後備箱裏搬出所有顏料。

撈了滿手撲人身上還不夠,甚至把紙巾丢進去,浸飽水性顏料後,“啪”一下摔出去,顏料四下飛濺,弄得人皮膚衣服到處都是。

周雨晚好不容易從槍林彈雨中殺出重圍,手裏還護着最開始切的一小塊蛋糕。

奶油上邊躺着一小塊黑巧克力牌。

原本是用粉色草莓醬,寫着“商渡18歲快樂”這一行字的。

但那塊巧克力差不多有男人兩個巴掌大,她嫌不方便,只掰下“商渡”二字。

中巴停在比較靠邊的位置,裏面的人都下車了,現下顯得空曠又安靜。

但她分明看到有一抹亮光若隐若現。

端着蛋糕,走上車。

眼內映入商渡的身影的同時,他也聽到動靜擡頭看向她。

他看起來還挺整潔,當然,這是對比起其他正在狂歡慶祝的人而言。

兩條長腿敞着,大喇喇地坐在水吧區的木凳上,他一條胳膊往後搭靠臺沿,另只手拿手機。

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讀消息的動作被迫打斷,小臂落到腿上,長指捏着手機,屏幕朝下。

“找了一圈沒見到你,果然是躲這兒了。”

周雨晚沒半點打擾到他的覺悟,端着蛋糕過去,擺臺上。

“你好像還沒吃蛋糕吧?”

商渡瞥一眼,“還以為早被糟蹋完了。”

“好在我比較有先見之明,幫你存了一塊,壽星公嘛,多少還是得吃點的吧。”

周雨晚漫不經心地說,在中巴裏閑庭信步走一圈,看看這個,碰碰那個,越看越覺得喜歡。

“難怪最近PartyBus這麽火,的确很拉風顯眼。”

繞一圈回來,在靠窗的一個座位,找到一個款式複古、厚重脫漆的紅色臺式收音機。

周雨晚屈膝蹲在椅子邊,逐一查看按鍵,拉起天線,“啪嗒”兩下按下去。

收音機響起信號不好的白噪音,“沙沙——沙沙——”

有點鬧耳朵,她調頻道,勉強找到一個能聽的。

“That's my shit that's my wave

Do it like that and I'll repay it……①”

富有節奏感的旋律,和拽酷傲慢的歌詞,都是周雨晚熟悉的。

她忍不住跟着搖頭晃腦地哼唱。

起初還收着,大概是氣氛太嗨,燈光打得炫彩夢幻,她搖擺的幅度漸大,起身,扭腰擺胯,身體随音樂律動。

黑亮長發還留有奶油和酒水的痕跡,她随手用一支筆挽起,經過先前一番玩鬧,發髻松動,幾縷發絲漏下來,末尾打着慵懶妩.媚的卷。

他的黑衛衣套在她身上實在寬大,一擡手,袖子就順着細瘦手腕滑落,露.出一塊被她戴得不倫不類的天價腕表。

腰帶箍出不盈一握小蠻腰,衣下兩條腿生得勻稱筆直,白花.花地暴露在空氣中,膝蓋擦擦碰碰,晃得人心蕩漾。

她唱着,轉身,看見他,有過那麽零點幾秒的僵硬遲疑。

很快,又被音樂感染着,變得大膽性感迷人。

扭着軟腰走過來,轉了個方向,蜜桃臀挨靠吧臺,似坐非坐,随手撚走蛋糕上的巧克力咬一口,邊問:

“不吃嗎?”

“咯嘣。”巧克力在她口中碎裂。

她騰出右手,指腹沾了奶油,送到他面前,“嘗嘗?”

他垂眼。

就這麽一會兒,周雨晚手一晃,反手把奶油抹到了他幹淨的那邊臉上。

他眨了下眼,周雨晚咧嘴笑出聲,“你怎麽這麽好騙。”

話落,他擡眼,下巴也擡起,明明是坐在低位,可那倨傲眼神卻把她氣焰生生壓下去。

她突然有點笑不出來了,歪着頭,占據高地斜睨他。

巧克力和寫成“商渡”字樣的草莓醬,融化在她口腔的濕熱中。

“我想了下,零點還沒到,你所說的消息也沒到,我還沒輸,你也沒贏。”

邊說着,她邊俯身向他,一張被染上各種色彩卻難掩明豔的漂亮臉蛋,在他眼瞳中放大。

“所以……不要高興得太早,前、男、友。”

那首歌還在繼續,她跟着唱,目露挑釁地看他,凹凸有致的身體搖晃着不羁放.蕩,危險又迷人。

“Don't be scared I ain't afraid

(別害怕,我都沒在怕)

Just like thate my way

(就那樣到我這裏來)——①”

她唱歌時的聲音不太一樣,懶懶的,帶着股黏糊勁兒,細聽之下,還夾雜一絲撒嬌般的奶音。

尾音尚沒落下,原本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盯視她的少年倏地起身欺近,她猝不及防被吓一跳,本能往後躲。

他沒停下進攻,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上身向前傾。

她被逼得節節敗退,坐上吧臺,後腦貼上車窗,鼻間嗅到的,是雄性極富攻擊性的荷.爾蒙氣息,兩腿一合,會觸碰到他身體,可就這麽張開,又格外別扭。

他停下,被她反應取悅到,笑意在眼底彌漫,擡手揩掉頰上那一抹甜軟,兩根長指惡劣地将其壓.在她柔軟唇.瓣。

輕易接下她的挑釁:“Well, we'll see.”

窗外紅光搖搖晃晃掃進來,印着車窗上兩只惡魔犄角的塗鴉,把他身影投在對面,活像一只來自煉獄的惡魔。

“還去不去玩?”他問。

周雨晚回過神來,伸舌舔唇,全然不在意會吃到他指尖,“去哪兒?”

他眼神微暗,沒答她。

不喜甜食的一個人,端起蛋糕囫囵吃兩口,算是給她個面子。

然後帶她下車,問趙丞兌現賭約,拿了車鑰匙,讓她上副駕,兩人開車離開。

沒去太遠的地方,就在封閉路段往下一點,那裏離海最近,翻過欄杆走下去,是一片野灘。

這邊風不大,浪聽着挺兇,可到了岸邊,動力不足,也就那樣。

走一段路,鞋裏全是沙,磨得腳疼。

周雨晚直接脫了鞋,到海邊踩水。

“我被他們弄了好多顏料。”

邊說,她邊用濕紙巾擦臉,低頭想就着海水看看弄幹淨沒,可真這麽做了,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

回頭看一眼那個幹淨清爽的少年,越想越郁悶,趁他走近的時候,她直接撩一把海水潑向他。

他躲了,但沒完全躲掉,頭發沾了濕,額發耷拉下來,“草。”低聲爆粗,商渡好整以暇看回她,“你非得鬧我是吧?”

“誰叫你讓我感覺不爽?”她振振有詞,揚手又往他那兒潑了一抔水。

商渡沒慣着她,俯身,随手把水潑回去。

他這樣,周雨晚更來勁了。

兩人就這麽鬧着,鬧得累了,渾身也濕得差不多了。

從沙灘走到有礁石的那一片區域,商渡手長腿長,動作敏捷,三兩下就翻上去,回身想拉她,卻見她腳下一滑,直接跌坐進沁涼的海水裏。

“怎麽我一轉身,你就摔了?”商渡皺眉,想下去看她。

“沒事。”她擺擺手,站起來,衛衣下擺和褲子“啪嗒啪嗒”滴着水,有點懊惱,“完蛋,我下面濕透了。”

“……”商渡眉毛一挑,沒接這話,伸手拉她上來,脫下沖鋒衣外套遞過去,“喏。”

“謝謝。”周雨晚接住。

沖鋒衣的材質,決定它具有防風防水的效果。

外面摸着有點潤,但裏面很幹燥,還帶着他的體溫和氣味。

她沒直接往身上套,而是先脫掉濕沉沉的衛衣,然後,雙手交叉,扯着睡衣下擺,往上掀。

商渡沒再看她,目光遠遠地落在海上一輪皎潔的彎月上。

直到她在身旁坐下,沖鋒衣拉鏈拉合的聲音結束,才偏頭瞥她一眼。

還沒看到臉,入目是一雙泛着瑩潤光澤的腿,白色真絲pants卡在微屈的左膝蓋與右腳踝間,兩側有繩結的款,濕得滴水。

他不動聲色把頭別過去,“用不用脫成這樣?”

“水那麽髒,要是得病怎麽辦?”

擰一把,鹹腥的海水從布料滲出,淌了她滿手,她給收到一邊,和衛衣睡衣睡褲放一起。

“不過感覺涼飕飕的……你內內濕不濕?”

商渡聽笑了:“難不成還要我脫給你?”

“啊,”她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可以反過來穿嘛。”

“……”

服了。

真的,對她是真的服。

他打一根煙抽着,火光猩紅,吸一口,緋紅的唇微張,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玩鬧一天,過度激發多巴胺和腎上腺素的結果,就是疲憊感洶湧而來,此時特別享受內啡肽分泌的安穩狀态。

“周雨晚。”他輕聲叫她。

她在用手機給方才拍的那些照片PS,加濾鏡,“嗯?”

他突然又不說話,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氣氛不太對,眼睛離開手機,轉向他。

抽煙不好,但她莫名覺得他抽煙的樣子挺帥。

真奇怪。

真有病。

他說:“六千五百四十五天,我們認識很久了。”

久到,這是她目前為止人生的長度,也幾乎貫穿了他目前為止的人生。

“那時候,答應過會保護好你。但我沒做到,我對不起你,我知錯,認錯,并自責懊悔到現在。後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們也算晾了彼此兩年多。”

他在講過去的事,語速很慢,緩和一天下來過速跳動的心髒,撫慰着被持續高強度刺.激的神經。

周雨晚安靜地聽,目光落在他指間一點紅光上,明明滅滅,模糊不定。

“可在這兩年多以前……雖然我們吵架、打鬧、冷戰過,還一起做過不少混賬事,一起挨罵,一起罰站,一起當衆念檢讨。但是,美好的回憶,應該也留下不少吧?”

的确是。

有過矛盾,也有過快樂。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那麽長,一起經歷過的事那麽多,周雨晚都記得的。

“中考那會兒,我還能拉你一把,一起考進鵬裏。但是……現在已經落下兩年多了,以後還不确定會怎樣,我覺得我們一直這樣挺沒勁的。”

他沒說完整的那部分,周雨晚知道,他以後大概率是要出國的。

至于她……以她現在的成績,也就摸一摸國內211的邊。

出國麽,她暫時沒那想法和打算。

玩玩還行,要她長時間待在國外,她怕不适應。

差不多的成績,可以在國內上一所挺好的大學,她沒必要非得踏出舒适圈,陪他跑國外不可。

長時間放任燃燒的香煙,簌簌落下灰燼。

他捏破爆珠,很輕的“嗒”一聲,清甜可口的藍莓味和令人沉.淪上瘾的尼古丁交彙,融合。

這段話落下結論:

“所以,直至高中結束的這最後一段時間裏,我們和好吧。”

作者有話說:

①Doja Cat/Gi Mane《Like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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