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禪院家

禪院家

我形成了生物鐘,在天色灰蒙蒙的淩晨四點半驚醒。

我動靜很小地爬起來,準備回廚房用水池簡單洗漱一下,就去山下拿食盒。不料剛起身,一把頭發就出乎意料地被人扯住了。

是直哉少爺。

他保持着右胳膊擡起、擋住上半張臉的睡法,至于左手,則緊緊扯住我一縷頭發。

“不用去。”

應該是半睡半醒狀态,他說話聲音有些含糊。

我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聯合昨天的事情,卻也明白他說的應該是不用去山下拿食盒了。

可以繼續睡。

但我的頭發被他扯住,他也沒有放開的打算……

我是絕對沒膽子做出掙脫這種行為的,只好任由他扯着。

打算等他松開了,再睡覺。

但他一直沒松,甚至還從原本的扯住我頭發,逐漸轉變為用指尖繞着發尾玩。

我悄悄擡眼,想打量一下,看看直哉少爺到底睡沒睡。

結果就在黑暗中撞進了一雙金色眼瞳。

我呼吸一窒,趕忙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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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開我的頭發,懶散散地下達命令:“過來點。”

我手腳并用湊近點。

他一把掐住我的臉,“張嘴,舌頭吐出來。”

我顫巍巍張開嘴,将有些紅腫的舌頭吐出來。他伸手戳一戳,然後探進去,攪了攪我的口腔內壁,面上的嫌惡、鄙薄不斷加劇:“真惡心。”

我眼睫顫了顫。

他将手指縮回去,用我領口處的衣服将手指擦幹淨,往單人床裏面挪了挪,“坐上來。”

我聽話地坐到床邊。

他腦袋随之枕上我的大腿,眼睛閉合着,呼吸也逐漸趨于平穩,不知是重新睡了還是在假寐。

寝室安靜到過分,陽臺的窗戶也拉得嚴嚴實實,我不敢睡覺,也不敢動,怕吵擾到直哉少爺後沒有好果子吃。便只能發呆,不知不覺中我發呆的視線落在了直哉少爺身上。

他一個月前被染成金色的頭發,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耀眼非常,但我還是注意到了直哉少爺的發根處已經長出來一點黑色。

我不由得想起直哉少爺沒染發的時候,是黑發,不知為何,我覺得黑發時期的他看起來要更難以靠近,不管是微眯着眼笑,還是徹底板下臉,都無時無刻不給人窒息和壓迫感。可能是那樣的他身上的封建感要更濃烈些,更容易讓人回憶起禪院家內不為外人知曉的肮髒。

等到外面天色大亮,直哉少爺的寝室門被輕輕叩響,外面傳來耳熟的聲音:

“直哉少爺。”

是直哉少爺院裏的女傭長。

直哉少爺沒睜眼,甚至還翻身,臉朝向我的腹部,聲音悶悶的、不耐煩:“進來。”

“是。”

寝室外傳來女傭長低順的聲音,她以最小的動靜将寝室門從外打開,拎着食盒小步走進來,然後将寝室門虛掩上。她轉身,在看到坐在床邊的我,和枕在我大腿上的直哉少爺時,視線頓了頓。

我不敢跟她對視,埋下臉。

我聽見食盒被輕輕放置在茶幾上的輕響,過了會,寝室門被悄無聲息再次關上。

女傭長離開後,直哉少爺又賴床了十多分鐘。

“幾點了。”

他眼睛依舊沒睜開。

我看看時鐘,小聲:“七點一刻。”

“嗯……”

他随意含糊回應一句。

又過了四五分鐘,才從我的腿上起來。

直哉少爺以前在禪院家穿衣都是需要人服侍的,但來了學校之後,他一直很嫌棄我,從未讓我近身服侍過,穿衣之類都是他自己來。

今天也是。

他從櫃子裏拿出一套和服,便旁若無人穿起來。

我也趁這個功夫,回到廚房去簡單清洗。順便通過廚房的窗戶往外看,觀察。

昨天半夜刮了大風,原本還在擔心外面會下雨,晾在女寝晾衣杆上的衣服被淋濕。

但現在看來還好。

沒下雨,只是天色有些陰沉沉的。

直哉少爺一如往日随便用了幾口後,就不再想吃了。他食欲好像一直挺低的。

中午的時候,女傭長又來送一次食盒。

那時候,直哉少爺還沒下課。

她來到教學樓,将食盒交給了我。我見到她,垂着臉,一如早上沒敢與她對視。

她将食盒遞給我後,并未立馬離開,而是在我跟前站了一會。正當我忐忑不安時,她開口:“直哉少爺已經這個年齡了,再過幾年便會與其他家族的女子訂親成婚。屆時,夫人絕不會容許你的存在。”

我悄悄擡一下眼,不明白女傭長為什麽說這些。

她也正垂着眼盯我。

我又快速垂下了眼睫,盯着懷裏抱着的食盒看。

“趁離那時候還有幾年,多努力一些吧。”她撂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過了會,我也轉身,抱着食盒上樓。

直哉少爺的教室在三樓,我一邊上樓梯,一邊思索女傭長的那些話。

生長在禪院家的我并非不谙世事,畢竟主人家的肮髒遠不及傭人間的十分之一。

女傭長那番話的意思,是如果想活命,最好趁這幾年努力誕下屬于直哉少爺的擁有咒力的孩子,屆時即使有了新夫人,直哉少爺也厭棄了我,我也能以此博得一個離開禪院家的出路。

但我并不想與直哉少爺有過多牽扯,只想吃飽飯。女傭長也猜錯了。

直哉少爺并非喜歡我。

他只是享受那一瞬間的快樂而已。

等到了三樓。

按理說,直哉少爺還有二十多分鐘才下課。

但他卻提前出來了,是因為接到了任務。其實身為禪院家未來的繼承人,是無需做什麽任務的,但這個任務的地點就在京都,且比較棘手,尋常的咒術師難以應對,經過高層間的商議,這項任務便落到了他頭上。

“你在這裏等着。”

他說了這麽一句,就越過我要走。

看着懷裏的食盒,我着急忙慌出聲:“直哉少爺。”

他頓住腳步,側頭看我。

我悄悄觀察他臉色,嗫喏:“天氣太熱了,這個菜……等放到下午,口感就不好了。”

他一副看破我內心想法的輕蔑表情,“你想吃就吃吧,畢竟這種東西也就只有在你眼裏還算個好物了。”

我欣喜,将食盒抱得更緊了。

雖然恨不得現在就将它們全部吃掉,但我也知道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依依不舍地将食盒放在不會被人踢到的角落,朝直哉少爺靠近過去,我便低頭叼住他的指尖。

我能明顯感覺到他手臂一僵。

*

直哉少爺走後。

我就抱着食盒去了一樓空教室。

因為他當時說的是:在這裏等着。——我不确定他指的是在學校等着還是在教學樓等着,所以保險起見,姑且認為是讓我在教學樓等着。

來到空教室,我沒有坐在那些座椅上。

即使沒人上課。

但潛意識裏,我依舊覺得那些位置,不是我這種人配坐的。

我坐在講臺的臺階上,打開原本該是直哉少爺享用的食盒,琳琅滿目的菜品映入我眼簾,它們精致到我舍不得吃,扛不住肚子餓吃了之後,也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所以小口小口地吃,緩慢地咀嚼。

我吃得眼睛半眯起,很享受。

最近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能吃上飯,還能一次性吃上很多,不再是之前那種半飽不飽的狀态。

我興許的确很容易滿足吧。

這樣的日子,我竟然覺得已經是上品的生活了。

我如此一會兒吃一口,一口咀嚼老半天地吃了兩三個小時,還剩下四分之三的菜。

放久了會壞的。

寝室裏雖然有冰箱,但直哉少爺不允許剩菜剩飯之類的食物放進去。

所以雖然我已經很飽了,但還是在往嘴裏塞。

直哉少爺性情不定,他也許現在對那種事情很享受,說不準哪天就沒興趣了。屆時,我就又得繼續挨餓了,還不如趁現在多吃點,就算撐壞了也沒關系,總比餓着肚子的感受要舒服。

直到教室門被一腳踢開。

我還沒看清楚來的人是誰,頭發就被揪住了。

“好啊被我抓住了吧,你這個死丫頭居然敢偷吃直哉堂弟的東西。膽子還真是大得出奇。”拓人少爺一副總算逮住機會的表情,“等他回來,我就把你交給他!”

頭發被扯得很痛,我眼淚止不住往外掉,但我更心疼的是被拓人少爺一腳踹翻的食盒。

“不是的……這些是、是直哉少爺給我的。”直到頭發被更用力地扯了下,我才磕磕絆絆解釋,很痛很痛,我的眼淚不停地掉,說話的聲音也帶着濃濃的哭腔。

“他給你的?你是在搞笑嗎?”他像是聽到了笑話,“誰不知道他最讨厭的女傭就是你,之所以不殺你,只是為了多折磨你。”

我明白了。

結合上次偷聽到的拓人少爺和別人的電話談話,應該是二老爺讓拓人少爺在學校多讨好些直哉少爺。

但由于幼年二老爺夫人和家主大人的事情,直哉少爺始終看不慣拓人少爺。

所以拓人少爺一直在因為這件事很焦急。

“直哉,你來了啊。”我的頭發又被扯了下,被拖着往前走了幾步,最後被一把摔到地上。我疼得整個頭皮都在發麻,頭頂傳來拓人少爺邀功的亢奮聲音,“我剛才想起來掉了東西,就想回來取,沒想到居然看見你這個女傭偷吃你的東西。真是,膽大包天。”

“哦,是這樣嗎?”

教室門口,傳來直哉少爺滿不在乎的聲音。

“是啊。”拓人少爺還在喋喋不休,“你啊就是平時太好說話了點,才會縱容出這麽一個無法無天的下人出來。”

我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捂住頭發縮到小角落裏。

即使食盒裏的食物的确是直哉少爺給我的,但按照直哉少爺厭惡我的程度,我不确定拓人少爺把教訓我的機會遞到他手上,他會不會接下來,然後真的假裝不知道食盒的事情,把我敲定為小偷,然後對我進行懲罰。

拓人少爺也是打着這個目的,不管是不是直哉少爺給我的,只要他遞梯子成功了,那就能在直哉少爺這邊讨一些好臉色。

畢竟剛開始時,直哉少爺那兩名同級生便是以此方法逗樂了直哉少爺很多次。

我蜷縮着,瑟瑟發抖。

沒敢擡頭觀察情況,卻聽見了腳步聲,直哉少爺像是從教室外走了進來。拓人少爺立馬迎了上去,可不等他說些什麽,就被直哉少爺打了一耳光。

這一耳光很用力。

直接将他打掉四五顆牙,整個人都扇飛出去,撞壞了不少桌椅,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拓人少爺好半晌才從嘴裏吐出一句問話:“為……為什麽。”

直哉少爺甩甩手,嫌棄地連一個眼神都沒賞給他,轉而看向捂着頭發蹲在角落裏滿臉錯愕的我,鄙夷不已:“你還要躲在那裏丢人現眼多久?”

我這才反應過來,一骨碌爬起來。

但腳步沒站穩,踉跄着往前摔去,下意識抓住了直哉少爺的胳膊,才穩住身形。可随即發覺自己抓住的是誰後,我一僵,趕忙松開手,一邊道歉一邊往後躲。

他有些鄙夷,卻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他始終未看拓人少爺一眼,高視闊步地朝教學樓外走。

我趕忙跟上去,但不怎麽跟得上,他走路時看起來不緊不慢,甚至還有點兒悠哉,實際上速度很快,步子也比我邁得大多了。

我好不容易攆上。

便見他臉上一如往常地對我的不屑和嘲弄,“你這種女人,是誰都可以随便踩一腳的嗎?想想也是,就算有人想憐惜美色,但你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要腦子沒腦子的,一丁點值得被人看上的資本都沒有。”

我沒敢搭話。

他趾高氣昂地又說了些對我外貌、性格侮辱的話,我只當沒聽見。

陰了一早上的天,終于開始出太陽了。

我回頭看了眼教室內。

拓人少爺依舊爬不起來,正趴在那裏,只能上擡起眼,他正死死瞪着直哉少爺,在覺察到我的視線後,他瞪着的對象,就轉變為了我。

“看什麽呢”手腕傳來拉扯感。

“那些吃的……摔地上了,都浪費掉了。”我趕忙收回看向教室的視線,小心翼翼擡頭看向直哉少爺,露出一個膽怯、卻又稍稍有些真心的笑,“以及,謝謝直哉少爺……”

他微愣,盯我。

我被他這麽盯着有點兒害怕,所以快速埋下頭去。注意到了他抓我手腕的那只手。

是左手。

直哉少爺的手雖然指腹有些薄繭,但依舊好看到近乎完美,五指修長,随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有點點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下若隐若現,唯一破壞美感的,就是他手背上的牙印,很深,見了血但結痂了。是今天下午在儲物間時,直哉少爺自己咬出來的。

做那種事時,他好像很怕見光,盡管已經是儲物間那種很僻靜的地方了,他也總要将臉埋起來,為了不發出聲音甚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許久,頭頂傳來他的一聲嘲笑,“你別是搞錯了什麽吧?我只是看見禪院拓人那個沒出息的東西就手癢而已。”

但他沒松開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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