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敘酒套話

顧衛卿心尖劇痛,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當即甩脫了這副春宮圖,踉跄着半跪于地,緊緊咬住手腕,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

外頭有人問:“公子可是有什麽吩咐?”

顧衛卿大口無聲的喘息,好容易發出聲音:“無事。”

地上微涼,他許久才一屁股坐到地毯上,閉着眼顫抖着手将這幅畫倉促的卷起來扔到一邊。眼淚如同海上飑風掀起的浪潮,迅捷的漫過眼底,流了一臉。

渾蛋,這個渾蛋,他欺負他還不夠麽?還要不依不饒的到自己家裏來羞辱?

顧衛卿深恨自己好奇心太重,手太賤,沒事開他給的錦盒幹嗎?

但當顧衛卿睡到榻上,将要阖眼夢周公的時候,他豁然睜開了眼。賀琮的禮物他可以不接,可這禮不能不回。

怪不得方源是那麽個态度,笑得讓人發冷,但他大抵是怪自己讓他白白等了一個下午,所以冷嘲熱諷的,壓根沒提醒這事。

他一回去,若不安好心的挑撥兩句,以賀琮那睚眦必報的性子,自己又有的罪受了。

顧衛卿再次從榻上跳起來,翻箱倒櫃的找尋自己收集的物件。玉石瑪瑙?南珠翡翠?他雖能撐家業,可那也是這幾年的事,況且并不曾走遍大江南北,且家底不算豐厚,他手裏能多少拿得出手的東西?

真要說,把他所有值錢的東西堆一起,怕是也沒賀琮這幅畫值錢。

是,雖然這幅畫是如此的下作,可它卻價值連城,真諷刺。

賀琮可是皇家子嗣,要什麽好東西沒有?自己能有什麽物件入得了他的眼?他又是個刻薄的性子,若回禮不合心,沒準他又要大做文章。

顧衛卿氣得把盒子往桌上一推,低低的咒罵了一聲,連東西都懶得收了,沒好氣的坐在床沿,一點兒睡意都沒有,翻來覆去只在心裏把賀琮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還真沒為誰這麽費心過。

顧衛卿第二天起來,眼下就一片青黑。還好他皮膚不是多白嫩細膩,不細看很難瞧出端霓。他核算了半天帳冊,看時辰差不多了,換了衣裳,叫了顧尚,前往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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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朗早就到了,正倚窗憑欄喝茶,遠遠的瞧見顧衛卿潇灑的下馬,不由得在心裏暗贊一聲。有人氣勢天成,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令人心儀的美麗,顧衛卿能得“玉公子”這個稱號,可不只是憑他相貌出衆這一點。

君子如玉,是說他舉止溫文,儒雅風流。

他老遠就喊:“顧大公子~”

顧衛卿頭都沒擡,邁步進了酒樓:他實在做不來這種大呼小叫的事。

蘇朗嗤的一聲,懶洋洋的靠着窗子,道:“哪那麽多臭規矩。”

顧衛卿進了雅間,與蘇朗拱手。

蘇朗笑眯眯的湊近,還禮道:“顧大公子怎麽肯屈尊請我喝酒?”顧衛卿身上有着淡淡的沉水香,讓人有凝神靜心之效,蘇朗有意無意的就想靠近。

顧衛卿并沒躲開,也不見嫌惡,撩袍坐了,平靜的道:“屈尊不敢當,不過是一杯水酒罷了,跟誰喝不是喝呢?何當得起一個請字?不然今兒這帳你會?”

顧衛卿最嫌惡的就是蘇朗這副嬉皮笑臉,也是有模有樣的人,怎的就這麽不正經呢,讓人好好跟他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蘇朗呵呵笑道:“哈哈哈哈,成,今兒我結帳。小二,上菜、上酒。”

顧衛卿叫了酒,兩人自斟自飲,酒過三巡,顧衛卿舉杯道:“這一杯謝你當日搭救之恩。”

蘇朗不等他說完就把酒幹了,一抹嘴道:“矯情,我說過了,我不用你謝,只要你肯當我是朋友。”

顧衛卿不理他,一揚手,又舉起杯,道:“這一杯,是賀你我有了新的開篇,往後你若有求,我定當盡心竭力。”

蘇朗反倒有點兒不确定:“既是認定你這個朋友,我自然也是有求必應,只是,你不覺得這樣太過草率了麽?”

顧衛卿反問道:“怎麽,你還要搓土為香,叩拜天地?”

蘇朗搖頭,不以為然的道:“形式可以不拘,但總得宣之于衆吧?要不然,這偷偷摸摸的,好像見不得人一樣。”

顧衛卿眸子輕垂,思忖了一瞬,随後笑道:“可以,改天我請客。”

蘇朗不過是興之所至,故意為難顧衛卿,見他有求必應,又心虛起來,道:“請客就算了,我是說……罷罷罷,就為這?”

顧衛卿笑道:“嗯,喝悶酒多沒意思,不過是借這個由頭。”

蘇朗一拍桌子:“咳,你不早說,害得我這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你圈了個套,擎等着我往裏鑽。我是個粗人,有什麽說什麽,咱喝酒就喝酒,沒那麽多虛頭巴腦的東西。”

顧衛卿一點頭:“也是,你若不自在,我也不自在,随意。”

兩人連喝,顧衛卿邊說家常話,問道:“不知蘇兄年齒?”

蘇朗道:“我連自己的親爹親媽是誰都不知道,方丈拾到我時我也就三五個月大,具體他也不清楚,若是按方丈估量算,我今年二十。”

顧衛卿道:“我今年十八,該稱你一聲蘇兄。”

蘇朗一向以逗弄顧衛卿為樂,他這麽端方的叫出“蘇兄”來,這玩笑話就不好再說,反而油然生出一種“我是兄長,要愛護兄弟”的自豪感來,忙道:“那我叫你顧兄弟。”

顧衛卿自若的斟酒,又問蘇朗:“不知蘇兄可曾成親?”

蘇朗哂笑道:“我是一人兒吃飽了全家不餓,上無片瓦,下無立錐,又成天血雨腥風裏打滾,幾時死了都沒人知曉,誰肯嫁我?倒是顧兄弟,聽說你和令表妹要成親了?到時可別忘了請我喝一杯水酒。”

顧衛卿神情一黯,最後卻只是輕笑道:“若有那日,自然不會忘了蘇兄。蘇兄啊,你究竟想娶個什麽樣的女子?若有機緣,我替蘇兄張羅張羅。”

蘇朗一揮手:“堂堂七尺男兒,哪能耽溺于兒女私情,我早想好了,這輩子就我光杆一個,挺好。”

顧衛卿若有所思的道:“蘇兄着相了,娶妻生子、生兒育女,此乃天倫,你就不想給蘇家留個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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