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過往
過往
林清有時候總覺得,他對雪豹真的是無條件的縱容。
鑒于雪豹“賣慘”的攻勢殺傷力過于強大,再加上他心裏那點微弱但倔強的情感苗子,腦子和心已經自行“叛變通敵”,林清最終還是放任白崖跟他回了獨棟。
“先說好,客廳和客房哪都行,就是不許進我的主卧。”
林清叉着腰,固守住最後的防線。
白崖在心裏試圖與他讨價還價:“以前還可以睡主卧,為什麽現在不行了?”
林清輕哼一聲,理直氣壯地說道:“沒有為什麽,不行就是不行。要麽你就乖乖去睡雪原。”
白崖立刻放棄談判:“我睡客房。”
他嘴上答應了,內心卻有別的打算。
反正主卧和客房都在二樓,等青年睡着了,他再偷偷摸進主卧也來得及。
可惜林清沒開“超感”,在心裏還欣慰地誇了一句這雪豹老實乖巧呢。
太陽徹底下山,天色也在逐漸變暗。
解開了堵塞許久的心結,一掃前段時間沉郁的情緒,林清今天心情格外地好。
因此在坐觀光車和散步溜達回住宿區兩種方式中,他難得克服“懶癌”、主動地選擇了後者。
一人一豹并肩沿着生态區邊緣步行。
對于雪豹變人的事情,林清還有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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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彎時無其他事可做,他索性就邊走邊問了。
“你之前說,變人後不能說話是因為還不習慣人類軀體,要習慣多久?”
白崖回道:“短則三天、長則一周多吧。”
林清輕輕點頭,又問:“怎麽習慣?每天用光變人次數麽?”
雪豹歪了歪頭,豹耳微動,似乎在傾聽着什麽。
片刻後他說:“系統說,變人時多動一動、找各種事情體驗,有助于增加變人次數和時長、加快适應軀體。”
林清用手指背抵着嘴唇,沉吟片刻提議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将每天變人的時間交給我,我帶你适應。”
白崖當然樂意,他巴不得每天跟着林清貼貼呢。
只是願意雖願意,他卻不一定能真的每天都變人适應。
白崖提醒林清:“可是公園全天營業,除了休園日随時都有游客參觀。”
有雲游系統的存在,游客可以全天候随時随地捕捉到大貓們的身影。
更何況白崖現在正在帶兩只雪豹幼崽,關注度正是最高的時候。
雪豹每天都會被園長帶走消失十五分鐘再回來,他們肯定需要想一個合理的解釋。
“據我觀察,園內游客人流量低谷期普遍出現中午和下午。等人流量下來的時候,我帶你回住宿區或科研區。”
一般情況下,來園游客高峰期要麽在上午,要麽在傍晚至夜間。
上午的是當天進園當天離開的游客,傍晚夜間的則是留宿公園、等大貓們進入夜行活躍時間段的游客。
适應活動的地點安排在住宿區和科研區,主要是因為這些區域既不被包括在雲游系統內、又不允許游客進入,相對更加隐蔽。
科研區的科研員人數衆多,考慮到白崖今後大概率會徹底變人,早晚有一天會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提前刷個眼熟也可以。
只不過要想去科研區的話,還得先适應一段時間。
至少,話得能說利落吧。
林清打了個響指,不慌不忙地說:“至于理由嘛,說參與科研研發就行了。”
反正科研類內容向來對外保密,游客也不會多問什麽。
話又說回來,提到刷眼熟,他似乎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白崖留意到林清的面色突然變得凝重,不由有點擔憂:“怎麽了?”
“我在想,如果以後有一天你徹底以人形出現在大衆視野裏,我該怎麽解釋你是從雪豹變成人的呢……”
白崖:“……”
林清:“……”
一人一豹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系統的存在是絕對不可能暴露出來的,說修仙化形動物成精更是瞎扯,還不如基因突變的可能性來得高。
想不出一個完美的原因,林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不過現在想這些或許還有點早,人形的白崖連話都說不出來,一天的變人時長也就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他沒必要現在就操心。
至于變人的理論解釋,就丢給系統大喵去頭疼吧。
林清幸災樂禍地想道,當場選擇擺爛。
系統安排了他的穿越重生,又搞出來了雪豹變人,相信它也一定能給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說到穿越重生,林清冷不丁回想起來,白崖之所以最特殊,就是因為他當年也是重傷瀕死、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
以前沒什麽感覺,現在白崖能與他溝通了,他突然對雪豹的過去産生了些許的好奇。
這股好奇心從産生這個念頭開始就萦繞在他思緒間,一直持續到了林清回到獨棟、洗漱完畢在床上躺好的睡前時間。
在這份好奇的驅使下,林清甚至忘記了他“不許白崖睡主卧”的脆弱底線,将雪豹招到了他的床邊。
“白崖,你穿越重生來到這裏之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林清側着身子蜷縮在被子裏,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腦袋。
他的目光下垂,好奇地望向床邊的雪豹,眼裏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白崖配合着他也側卧下來。
“就是很普通的雪豹的生活,沒什麽特別的。”
林清努力眨眨眼睛,聲音因沾染上困意而顯得有些軟綿綿的:“就當是睡前故事了,講給我聽嘛。”
白崖怎麽舍得拒絕他,當即答應下來:“好,我講。”
雪豹白崖過去的生活,其實真的沒有特別之處。
硬要說的話,或許是特別凄慘吧。
雪豹這一物種由雌豹單獨育崽,可以說在幼崽成熟前,雌豹就是雪豹幼崽們唯一的安全支柱。
可小白崖不同,因為它早早就沒了這根支柱。
它的母親在它三個月大的時候,捕獵時摔下懸崖造成重傷,沒撐幾天便咽氣了。
懸崖是雪豹們捕獵時借助的砧板,同時也有可能成為刺向雪豹們的致命尖刀。
沒人知道年僅三個月大的小白崖是怎麽活下來的。
固然它天資聰穎、早早跟着母親學會了捕獵的技巧,可它的身軀實在太幼小了,能捕捉到的獵物實在有限。
幼年的雪豹,在自然界無數的捕獵者的眼裏,無疑是一頓毫不費力便可得到的美餐。
那段日子是小白崖最灰暗的時光。
不僅要為食物發愁,更要随時提心吊膽着不成為別人的食物。
海拔過高的高原有鷹隼徘徊,對它來說是致命的威脅;海拔降低,又有被稱為森林殺手的花豹栖息于此,能輕易置它于死地。
它只能在半山腰的懸崖岩洞裏躲藏,心驚膽戰地縮在一角淺眠。
高海拔的岩羊群身形龐大,僅憑它尚未成年的小身板兒,根本不可能捕捉得到。
它只能選擇到海拔較低的地方碰運氣,靠捕捉小型動物和撿漏人類飼養的家畜為生。
甚至,為了避開同樣喜愛夜間狩獵的花豹,它強迫自己改變本能作息,在昏昏欲睡的白天出來活動。
盡管如此小心謹慎、艱難求生,它還是不幸遇到了獵食者。
在那次覓食時,它将一只幼年岩羊趕至懸崖邊,本在為即将迎來的一頓飽餐而欣喜,一回頭卻發現成年花豹早已盯上了它。
岩羊瑟瑟發抖,小白崖的面前是極高極陡的懸崖,身後是虎視眈眈的花豹。
進退兩難。
落在豹口必死無疑,墜崖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不如賭一把。
千鈞一發之際,小雪豹孤注一擲般向前沖刺,兇狠地撲向幼年岩羊。
像它那早逝的母親,為了生存,決絕地帶着獵物沖下懸崖,砧板剁肉、刀尖起舞。
萬幸,它賭贏了。
岩羊被它當做肉墊,在第一次重摔時就當場斃命。
而小雪豹在落地翻滾數十圈緩沖後,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從那天起,雪原多了一只“自殺式捕獵”的雪豹。
“怪不得你那麽擅長跳崖。”
林清恍然大悟:“雲游系統放開的第一天,你跳崖捕獵的視頻片段現在都火遍全星際了,感情是經驗豐富啊。”
說着說着,心髒像是被人揪了一把,青年內心泛上一陣酸澀。
那麽小的一只雪豹在雪域裏摸爬滾打,論實力根本拼不過成年捕食者。
富貴險中求,它只能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去捕獵,才有可能活下來。
林清撇着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嗔道:“公園養你還是養得起的,肉管飽。以後少用這招。”
他實在不想看雪豹再這樣拼命了。
如果真出了什麽意外,他一定會心疼死。
白崖定定地直視着林清輕微泛紅的眼角,輕聲答應下來:“好,我不用了。”
再後來,就是他長大之後遇到偷獵者,中槍瀕死時穿越過來,被林清救下的故事了。
林清聽完,有些無奈地說道:“在雪原的奪命程度上,我們還真是有些相似,都不受雪域眷顧啊。”
他的思緒似乎又要沉入那片窒息的雪層,連忙晃晃腦袋。
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再回想起六歲時那場意外,林清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發抖。
“罷了,等以後情緒緩和了,我再講給你聽。”
林清苦笑道:“雪原對我來說就是致命的區域。要不是系統的存在,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踏足雪原。”
困意漸濃,他打了個哈欠,溢出的生理鹽水襯得他眼角紅意更甚。
“能遇見你,已經是奇跡啦。”
青年對雪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輕聲道:“早點睡吧,晚安。”
閉上眼睛沒多久,林清的呼吸就變得勻長平穩,顯然是困到極致了。
白崖安靜地卧在床邊,目光專注地描摹着青年的睡顏。
他記得青年阖眸時的沉靜,記得他清醒時溫柔的眼神,同樣也不曾忘記他失溫時的死寂,和睜眼瞬間眼底的惶恐和不甘。
确實是奇跡。白崖忍不住想道。
能遇見他,就是最大的奇跡。
哪次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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