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她回來了（三）

葉夫人的所言所語跟曾經并沒有什麽區別， 言語之中滿滿的一片慈母心腸，淚水更是止也止不住，偶爾撫。摸葉流卿臉頰的時候，更是潸然淚下， 最後甚至泣不成聲，一切都與曾經一樣，只除了葉流卿。

但是這一次， 葉流卿卻并不打算像上一世那般了。

她拿起帕子， 小心地擦拭着葉夫人臉頰的淚水， 淚珠從她的眼眸中緩緩滾落，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睫毛微顫，就像瀕死的蝴蝶。

好一會兒，她才低低道：“……娘親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我已然被賢章帝選入， 即将成為他的皇後，我又有何難過之處？娘親怎可亂說？”葉流卿眼眸中閃過一絲嚴厲， “隔牆有耳， 娘親難道忘了嗎？”

葉夫人楞了一下， 葉流卿輕聲道：“佛語有雲， 我不入地獄， 誰入地獄？”

“如若我可以讓葉家好過一些， 我定然會……”

“義不容辭。”

葉流卿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堅定， 讓她的眼眸更加明亮起來， 那種樣子， 葉夫人冷不丁地竟然想起了前世的葉流卿。

那個時候，她穿着明黃/色的百鳳朝服，堅定而果敢，明亮的如同晨曦，高高在上，俯視萬人。

而她這個做母親的，不過是下面朝見她的一員。

曾經，她這個女兒堅定地對她說：“娘親，我是他的妻。”

“我與他，共存亡。”

驕傲、明亮、熠熠生輝，那時候的葉流卿，美得不可思議。

明明一切都已經改變，明明所有的人生軌跡明明變化，明明這一次她沒有嫁給五皇子為妻，但是賢章帝最後卻還是選了她作為自己的皇後。

葉夫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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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世那一次大選的時候，本來葉家是想要将葉流卿嫁與太子，而葉流卿也确實是太子妃最佳候選人之一，但是最後聖旨下來的時候，她卻沒有成為太子妃，而是成為了五皇子妃。

五皇子，也就是後來的賢章帝。

只不過那個時候，五皇子還不過是一個小透明皇子，誰也沒想到他後來會為皇。

但是葉家并沒有因為五皇子登基而獲得什麽好處，因為葉家一直都是太子的堅定支持者，并且，對葉流卿下了絕育散。

在葉流卿還是五皇子妃的時候，就……

後來賢章帝稱帝，葉流卿為後，這件事情自然也被查了出來，葉流卿那時候本就身子不爽利，又查出絕育散的事情，最後竟然查到了葉家查到了葉夫人的手裏，葉流卿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在葉家被自己的生母下了藥，當即就暈了過去，此後便是病榻纏/綿，沒兩年就去了。

那個時候，賢章帝還不是什麽暴君，但是在葉流卿去世之後，他就徹徹底底成了暴君。

他的愛人離開了，唯一一個能夠束縛他的人離開了，他們讓他永失所愛，他就讓他們也嘗一嘗這種錐心刺骨的滋味！

首先，是葉夫人以及葉家。

葉夫人承受不住酷刑，最後終于說出了一切。

女兒她自然是疼的，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自己的嫡長女，能不疼嗎？

但是她不是只有這一個女兒啊！

她一生中得了三女兩兒，她不是只有葉流卿這麽一個女兒啊！

她的兒子們都跟着太子，一旦太子倒臺，她的兩個兒子會遭遇什麽？而且那個時候誰知道五皇子對葉流卿是真愛啊，誰不都以為不過是利用，沒有娘家撐腰的皇後，能有幾天好日子過？娘家是前太子的堅定支持者，又怎麽可能從新皇手底下讨一個好果子吃？

不可能的！

她也不過是為了她的孩子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難道她在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不疼嗎？可是沒有辦法啊！

沒有辦法啊！

她一生足足有五個孩子，她不能只為了長女就不顧自己其他的孩子了啊！

更何況這個世界，都是以男子為尊，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她自然也是要以丈夫和兒子為準的，那麽她有什麽錯？

難道她就想要對女兒出手啊？她不想啊！但是她沒有辦法啊！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啊。

在那些酷刑之下，葉夫人竟然對葉流卿産生了一種綿長的恨意。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不能對你的母親友好一些？

為什麽、為什麽你就能這麽對你的母親？

為什麽你不出來制止這一切？為什麽？！！！

我生你養你，生養之恩難道就不能彌補這一次的過錯嗎？朝堂以孝治天下，你這麽對生你養你的母親，你還是個人嗎？！

在痛苦與絕望的邊緣中掙紮，葉夫人對于葉流卿的恨意越深，漸漸的，葉流卿仿佛就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讨債鬼。

是一個将她推進地/獄的惡/魔。

然後，她重生了。

重生在那一次大選之前。

她知道不能讓葉流卿被選為五皇子妃，要不然一切又會是曾經的重複，于是她給葉流卿下了藥，并命人将她推入水中，剛剛重生歸來，那彌漫在身體以及靈魂之上的痛苦與絕望還沒有褪。去，等到她反應過來她做了什麽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日後依然是五皇子登基，依然是葉流卿為後，她曾經給葉流卿下藥并命人推她落水的事情還是會被查出來，她不會落得比上輩子好幾分的下場。

所以……不能是五皇子登基……不能！

她都重生了，難道還不能扶持太子上位嗎？

這一次他們緊盯着五皇子，一定能讓太子稱帝的！

但是，事與願違，

一切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賢章帝欽點葉家嫡長女葉流卿為後。

葉流卿不能為後，

她不能為後！！

葉流卿活不長了，活不長的，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的那麽痛苦而絕望！

所以絕不能……絕不能讓葉流卿為後！！！

所幸在當年那一次大選之後，自己就将葉家的女兒全部圈在家裏，之後世道艱難，內戰外亂不斷，所以幾乎沒有人見過她們的模樣，于是，她想了一個彌天大計。

李代桃僵。

反正，賢章帝也沒有見過葉流卿，那麽給他一個健康的、完美的“葉流卿”不就好了？

而且這個“葉流卿”，也必然十分親近葉家，親近她的……母親。

葉夫人看着葉流卿，葉流卿的這副模樣讓她不由想到前世的一切，那種痛苦仿佛又在牽扯她的靈魂，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

背影那般倉促而不自然。

葉流卿望着她的背影，嗤笑一聲，系統1314不在，所以她也沒有辦法知道葉夫人到底想了些什麽，不過沒關系，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她穿越的世界太多，學到了太多的東西，對付葉夫人一個深宅婦人，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之後的時間裏，葉流卿悠閑極了。

葉夫人所有的對策她曾經都經歷過，自然完全不在意，但是還是陪着葉夫人演了一出戲，在葉夫人漸漸放松警惕的時候，将這一切都鬧了出來，甚至鬧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并不知道葉夫人兩口子的打算，當下雷霆大怒，命人嚴查，一時間府內人心惶惶，折騰了好幾天，等到葉夫人終于弄平這件事情，騰出空去打算對付葉流卿的時候，賢章帝派了人就已經來了。

葉夫人臉色慘白，瞬間偃旗息鼓。

賢章帝是她的夢魇，是她一生的噩夢。

這件事情即使老夫人嚴加封鎖，但是葉家鬧出不小的動靜，到底還是讓賢章帝知道了，賢章帝此舉，不過是為了保護他未過門的皇後。

很快，葉流卿就到了入宮的時間。

第一日是迎娶儀式，第二日是封後大典。

龍床之上，當她頭上的蓋子被掀開，看到面前高大威猛的男人時，不知道為什麽，眼眸竟然一酸，而她面前那個穿着龍袍、高大威猛、被人譽為暴君的賢章帝，竟然已經落下了淚。

就仿佛靈魂中缺失的那一角，終于得到了圓滿一般，他喃喃道：“……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