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紀茹知道紀安不喜歡自己，所以每次使用鋼琴房的時候，都和紀安的時間錯過，盡量不跟紀安照面。

可就算紀茹後退一步，也架不住紀安有心找茬。

這天餐桌上，紀安吃完不等衆人散去，就看着紀茹冷笑開口道：“紀茹，誰允許你用.的我的鋼琴房了？”

“爸爸媽媽允許的，說學音樂在別的房間會太吵，鋼琴房裏能隔音。”紀茹抿唇道。

紀安看向父母，道：“難道你們就不怕我被紀茹打擾到嗎？”

“你們的時間不是錯開了嗎。”袁慧嘀咕了一句，紀茹有意避開紀安，這事他們是知道和默許的。

現在紀安明确表示不同意，紀盛很快給出解決辦法，“這樣，騰出一間客房，專供紀茹練習如何？”

紀安突然一笑，“爸媽，你們不必費勁了，你們知道嗎，紀茹同樣沒有音樂天賦。”

“她現在連樂譜都沒記住，也沒多少樂感，更別說什麽彈奏。”

“所以你們就算給了布置了隔音房，也是浪費。”

紀茹忍不住握緊拳頭，眼眶微紅的看着紀安，仿佛悲憤怒吼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用幾天時間就要趕上.你幾十年的時間是不是？”

紀安憑什麽這麽有優越感？明明他也是從零開始，而不是一步就成為天才的。

“我可沒這麽說，這是你自己認為的，的确，讓現在的我跟你比，對你的确是降維打擊，那就讓小時候的我跟你比。”

“爸媽你們還記得我小時候剛學音樂那會嗎，老師直誇我是音樂天才。”紀安問紀盛、袁慧道。

紀盛和袁慧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記得，我們怎麽會不記得呢。”

正因為記得，所以現在對比紀茹，才襯的紀茹越發狼狽。

同樣是初學者，紀茹居然連小時候的紀安都比不了。

紀茹心裏有所預感，只怕音樂課程也會步書法課程的後塵。

雖然紀茹對音樂課程不如書法課程感興趣，可是好好的學習被人突然打斷，紀茹心裏難免不快。

可是就算她不情願，在紀盛和袁慧确認紀茹真的沒有音樂天賦後，紀茹還是失去了音樂課程。

對于音樂課程，紀茹印象最深的就是紀安那一臉惡劣至極的笑容。

紀安這個親哥哥，對于她這個親妹妹的讨厭不僅體現在嘴上，還體現在實際行動中。

為了防止再發生紀安那樣的事，這次舞蹈課程開始之前，紀茹找到紀瑤，“你應該不介意和我共用一個舞蹈室吧？”

紀瑤看着紀茹沉默一瞬，而後道：“我不介意。”

說着紀瑤微微垂眸，想要躲避紀茹的視線。

“我介意！”卻不想，這時候紀安又跳出來。

紀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火，“這關你什麽事？”

既然紀安對她沒有好臉，那她也沒必要再對對方溫柔以待。

“你什麽态度，我好歹是你親哥，你就是這麽跟我說話的？”紀安生氣道。

紀茹不敢置信的看着紀安，“為難我的時候你怎麽不說你是我親哥，現在知道你是我親哥。”

紀安卻一點沒覺得問題，他對紀茹冷笑道：“紀茹你要搞清楚，你要想融入這個家裏，必須得得到我的認可，換句話說，我可以不認你這個妹妹，你卻不能不認我這個哥哥。”

“憑什麽？”這麽不公平，紀茹不願意接受。

“既然你不服氣，那就去跟瑤瑤一起用舞蹈室吧，不過這次你不允許錯開時間，而是得跟瑤瑤一起使用舞蹈室。”紀安不懷好意道。

“哥哥……”紀瑤皺眉，眉宇間有些抵觸。

讓紀茹用自己的舞蹈室也就算了，可是紀瑤真沒想過要跟紀茹共處同一房間。

她們彼此感官尴尬，平時除了必要的吃飯時間，其他時間能避着對方就避着對方。

可是現在，紀安卻要打破她們之間的默契，無論是紀茹還是紀瑤，心裏都不舒服。

“瑤瑤你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紀安對紀瑤道。

紀瑤嘴角扯了扯，最後還是默認下來。

紀茹則抿唇，知道紀安絕對還有後招。

只是紀茹沒有想到，紀安的後招會來的那麽快。

那是紀茹開始學習舞蹈的第一天，老師一邊教導紀茹基礎動作，一邊對旁邊亭亭玉立的紀瑤贊不絕口。

“舞蹈是需要童子功的，需要從小打好基礎，這樣身體才能柔.軟，像二小姐這樣的年紀，再學習舞蹈已經晚了。”老師對紀茹有些遺憾道。

也就是說，就算紀茹再努力，也沒辦法做到像紀瑤那樣的程度。

紀茹扯扯嘴角，也不知道老師的話是不是紀安專門授意的。

等到老師教導完，舞蹈室只剩下紀茹和紀瑤，兩人也不說話，彼此間尴尬氣氛蔓延。

剛開始紀茹還能讓自己專心練習老師教導的基礎步伐，可是當餘光看到紀瑤靈活的身姿，兩方對比強烈，這讓紀茹動作越來越慢，心裏的那口氣，也越來越少。

因為紀茹很清楚，錯失的十幾年時間，是她怎麽也追不上去的。

明知道結果是什麽，怎麽可能還有動力去做。

現在紀茹之所以沒放棄，是因為前兩個學習放棄的太快，紀茹不敢肯定，自己以後是不是會養成輕易放棄的習慣。

可明明，她從小到大，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因為舞蹈室有紀瑤的緣故，紀茹的課程停滞下來，幾天過去，還在重複第一天的上課內容。

為了不讓自己輸的太過難看，紀茹每天都會在房間內努力練習。

雖然依舊比不上紀瑤，可四肢好歹能慢慢控制住。

老師也知道紀茹和紀瑤情況不同，并沒有像對紀瑤一樣對紀茹寄予厚望，她對紀茹現在的進度很滿意。

可就在舞蹈老師第一次誇贊了紀茹，第二天紀安就趁着紀茹和紀瑤在舞蹈室訓練的時間，帶了一幫人進來。

“瑤瑤，我準備給你舞蹈室裝個玻璃櫃，專門放你從小到大的得獎。”紀安對紀瑤說的，眼睛卻看向紀茹。

果然，紀茹如他所想般握起拳頭，表情憤怒。

見此紀安心裏越發得意。

倒是紀瑤，對于紀安的提議皺眉，“哥哥，不用了，舞蹈室不宜放太多東西.。”

舞蹈室鑲嵌了兩面牆的大鏡子，鏡子前除了輔助舞蹈的橫杆，除此之外再沒其他的東西。

現在紀安一來就要安裝玻璃櫃，無疑會破壞舞蹈室的協調感。

紀瑤想要拒絕，可是紀安态度卻很強烈。

就在紀瑤忍不住動搖，紀茹突然出聲道：“紀安，你口口聲聲說要對紀瑤好，可是你怎麽一點也不尊重紀瑤的意見？”

紀茹想，如果自己沒有被人故意調包，從小在原生家庭裏長大，那是不是會變成紀瑤現在無法拒絕紀安的樣子？

一想到自己會對紀安言聽計從，當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妹妹”，紀茹就不寒而栗。

“紀茹，你別想挑撥離間我和瑤瑤的感情！”

“瑤瑤你別聽她胡說，哥哥怎麽可能不尊重你的意見。”

“哥哥只是想讓人知道我的妹妹有多優秀，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樣，玻璃櫃就裝在外面，不裝舞蹈室了。”紀安還是沒放棄原先的打算。

聞言紀瑤快速看了紀茹一眼，小聲道：“那好吧，都聽哥哥的。”

紀茹能感覺到紀瑤心裏微妙的抵觸，畢竟紀瑤之所以能這麽優秀，全都依托她的身份。

可問題是她的身份是她父母為她謀算來的，除非沒有一點良心，要不然怎麽可能對這一切都心安理得。

顯然，紀瑤良心未泯，至于紀安，則一點沒發現紀瑤的情緒，很快就讓人把透明玻璃櫃裝在在了舞蹈室的對門，讓人不想看見都難。

而偌大的玻璃櫃中，也沒有被閑置，很快裏面放了過半的各種各樣的獎杯。

紀安還生怕紀茹看不懂獎杯，特意給紀茹詳細介紹每個獎杯的來意。

“比如第一排第一個獎杯，是瑤瑤四歲時，在當時的舞蹈班級得到了第一，那時候她才學習舞蹈一年，就比同齡人更加優秀。”

“而你四歲時，又在幹什麽？”紀安說完不忘嘴紀茹一句。

紀茹四歲時，還在傻笑着玩泥巴，順帶給養父整理破爛，又或是在養母跟前做饞貓。

那時候，她連學都還沒上。

可同樣的年紀，紀瑤卻已經學習一年，這讓紀茹微微恍惚。

之後每一年，紀瑤最少都會獲得一個獎杯，一櫃子的獎杯，都是紀瑤從小到大的痕跡，并且之後會越來越多。

因為紀瑤現在的年齡，遠遠不是拿獎的極限。

紀茹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打擊到了。

之前意識到原生家庭條件優渥，她就知道自己失去很多東西，直到看到和自己同齡的紀瑤，紀茹才終于有真切的感受。

用紀茹能理解的話來說，那就是現在哪怕她和紀瑤的身份重新歸位，憑借紀瑤這十幾年來的榮耀，離開紀家也能找到一份高薪工作。

而紀茹呢，同樣的年齡，只能縮在後廚做洗碗之類的簡單活計，随時都能被人替代。

兩種不同的成長環境，造就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讓紀茹不甘的是，紀瑤現在擁有的一切，原本該屬于她才對。

“是不是很不甘心，很想報複？”紀茹的不甘得到回應。

正陷入自我情緒的紀茹清醒過來，她低下頭，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自己房間。

舞蹈室前，看到紀茹離開，紀安得意的一笑。

倒是紀瑤不理解，“哥哥為什麽要這麽對紀茹？”

“在瑤瑤心裏，哥哥并不是這麽蠻不講理的人。”

紀安笑容收斂，道：“瑤瑤，我之所以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

“爸媽有意讓紀茹履行和周博之間的婚約，只有紀茹表現的差勁，他們才會打消這個念頭。”紀安道。

至于在此過程中，紀茹受到什麽樣的傷害，他并不上心。

“和周博之間的婚約。”紀瑤驀然睜大眼睛，身體搖搖欲墜，眼中流露出脆弱。

“也是，這門婚事，本來就是紀茹和周博的，是我這麽多年鸠占鵲巢……”只是這麽多年，她早就把紀茹的親人看成自己的親人，紀茹的未婚夫當成自己的未婚夫，現在驟然割舍，她怎麽能做的到。

見紀瑤面露痛苦，紀安連忙安慰她，“你放心，我不會讓這事發生的，到時候瑤瑤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真的嗎？”紀瑤眼中浮現一絲希望道。

“當然是真的，你是我妹妹，我怎麽可能不幫你，不管父母是怎麽想的，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紀安沒跟紀茹相處過，沒有感情，做出這個決定對他而言并不難。

倒是他們父母那邊有些難辦。

紀茹趴在床.上，哪怕捂着耳朵，紀安和紀瑤的聲音還是往她耳朵裏鑽。

聽到婚約，紀茹抵抗的力道一輕，“我身上還有婚約嗎？”

“只是看他們的意思，現在婚約已經成紀瑤的了。”

畢竟也是，這麽多年，紀瑤就是紀家真正的大小姐，婚約不屬于她還屬于誰。

而就算婚約對象有誤，可他們之間多年的感情卻不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接手和紀瑤有感情的未婚夫，紀茹就感到惡心。

“紀安想讓父母對我失望，好破壞我身上的婚約，剛好這個婚約我也不想要。”

說完紀茹苦笑一聲，“其實我配不配合，好像都無關緊要。”

因為随着課程的取消，一同消失的還有父母期望的目光。

就像母親袁慧，第一次見面時，眼中還有些熱切。

可是随着紀茹遲遲沒有表現出天賦，她現在看紀茹的眼神冷淡不少。

先前紀茹不想放棄舞蹈，也有部分原因是不想父母眼中的溫度再次下降。

因為紀茹已經意識到，父母對她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而紀安的搞事，加快了紀盛和袁慧耐心告罄的速度。

可如果不努力，她又怎麽融入這個家裏？

紀茹想起以前，以前她從來都不會為這種事情感到煩惱，也從不擔心養父母不會接納她。

可是現在，明明他們是有血緣的親人，她卻患得患失起來。

紀茹沒有發現，她自己的眸光也不如一開始明亮。

甚至心裏，紀茹也開始動搖起來。

紀茹想起當初做選擇的時候，那時候養父母已經沒了，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牽挂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萬一她的親生父母也像那些苦苦尋找親生兒女那麽多年的父母怎麽辦，她要是一走了之，他們該多傷心。

因為這，紀茹當時選擇了留下，并拒絕了那人的好意。

現在看來，她的消失和出現，對于家人們區別并不大。

只是那麽久的執念，哪怕紀茹心裏難受，也做不到當機立斷的放棄。

之後，有紀瑤在一旁做對比，紀茹的舞蹈課程越發慘烈，就連紀盛和袁慧兩個不懂舞蹈的人也能看出來紀茹沒有舞蹈天賦。

舞蹈更需要童子功，而這最重要的時期，紀茹無疑已經錯過。

不過，就算知道紀茹舞蹈成績差勁，這次母親袁慧也沒有對她叫停。

這難免讓紀安氣急敗壞，也讓紀茹心裏好奇。

“紀茹，之前是爸爸媽媽想錯了，特長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好的，是我們對你期望太大，覺得你是我們的女兒，就算沒有從小在我們身邊長大，可一定會很有天賦。”

“我們本以為你能做到哥哥姐姐的一半，我們就能心滿意足，卻不想你連他們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說到這，袁慧臉上最後一絲笑容消失。

紀茹垂下眸，語氣平靜到近乎死寂，“是我讓爸爸媽媽失望了。”

他們看到的只有她比不上紀安和紀瑤，可是他們怎麽不說他們花費的時間是她的十倍、百倍。

可惜，就算這是事實，紀盛和袁慧也選擇視而不見，這也是紀茹為什麽沒有争辯的原因。

因為沒有意義。

就算她說了，難道紀盛和袁慧就會因此偏向她嗎？不會的。

“紀茹，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要是錯過這次機會，爸爸媽媽可就真對你失望了。”袁慧看着紀茹眯眼道。

紀茹心裏明悟，這是親生父母對她最後的耐心。

“什麽機會？”紀茹疑惑。

“特長的事就算了，畢竟家裏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出名，可是氣質方面，你必須得好好練習，要不然你畏畏縮縮的像什麽樣子，現在你把腰給我挺直了！”袁慧猛地朝紀茹喝道。

紀茹下意識繃緊身體，把腰挺直。

可是這樣的姿.勢很累，讓紀茹很不習慣。

而要不是袁慧說，紀茹也不會發現，原來自己對外，一直都是這樣的形象嗎。

虧她覺得自己腰板一直挺的很直，實際上，她一直耷拉着肩膀。

“你看看外面哪些名.媛像你這樣，你這樣出去就是丢我們的臉，以後讓我們當父母的怎麽出去見人？”袁慧對紀茹的儀态十分不滿道，覺得紀茹一點拿不出手。

“我會努力練習的。”紀茹跟袁慧保證道。

就算除去別的因素，儀态好了，受益人也是她，紀茹沒必要拒絕。

她的拒絕讓袁慧臉色好了點，“這還差不多。”她已經放棄讓紀茹培養內涵，轉而注重外在。

“紀茹，你乖乖聽話，這樣以後才能找門好婚事。”

紀茹臨走前，聽到袁慧這句話，她腳步一頓，随後就像沒聽到一樣離開。

她沒有回頭，就像沒有發現隐藏在附近的紀安一樣。

紀茹身後，偷聽她們說話的紀安眼眸仿佛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