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運動會

運動會

十月初的一個早上，一班的班主任透露了運動會的消息，整個班炸開了鍋。有幾個激動的男生直接站起來歡呼，壓抑了很久的內心即将得到釋放。

張文華捧着茶杯樂呵呵看着他們，良久，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靜一點。他環顧教室一周，說道：“高三學業繁重，老師也明白，尤其是我們班。這也是你們高中生涯最後一次集體活動，大家不用太在意名次，自己開心最重要。”

體委歡呼：“老張放心，我肯定給你争個第一回來。”

全班哄堂大笑。

張文華：“好啊，老師看好你，程聿你把項目表發下去，準備早讀吧。”

言念那一排拿到後，一旁的許意湊了過來，問她打算報什麽項目，言念看着鉛球、跳遠、跳高……奈何她的運動細胞并不發達，她一行行略過，最終看到了八百米。

“八百米吧。”

許意有些吃驚：“言念，你确定嗎？”反正趕鴨子上架，都是累死，不如更徹底一點。言念問道：“那你呢？”

許意有些沮喪：“我這個體重，也只有鉛球了。”

言念聽完笑着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說道：“不用太焦慮，你長的很可愛啊。”

許意臉有些紅，她快愛死這個美女同桌了。

自習課下課吃飯的時候，言念忘了帶飯卡，折返回教室拿的時候，注意到了宋熠還在寫試卷，教室裏只有他一個人。言念看了他一會，沒說話，宋熠察覺到言念的視線，擡頭和她對視：“怎麽了？”

言念看的出來他臉色有些白，問道：“你不舒服嗎？”

他點點頭：“有點，吃不下飯。”

言念看見他額頭上的冷汗，罵他傻，急忙去叫了老師，然後宋熠請假回家了。

上完兩節課後，放月假，教室裏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言念收完書包後，看向了宋熠的位置，有一張落下的試卷。

言念到家後，給宋熠發了消息，拿上了試卷就出門了。

言念根據定位找到了宋熠的家，按了門鈴，門裏傳來了腳步聲，“咔嚓”一聲，門開了。宋熠穿的居家睡衣，頭發有些淩亂，整個人看着很憔悴，言念把試卷遞給他，他接過後道謝。

“那我走了，再見。”

宋熠囑咐道：“路上小心。”

十幾分鐘後，言念再次按響了門鈴，看着宋熠問道：“我能進去嗎？”

沒有猶豫，宋熠側開了身體。

言念四周看了一下，冷色調布置，顯得整個房子很冷清，他家裏沒有人。一旁睡覺的想念被吵醒，它湊到言念身邊親昵的蹭了蹭她，言念笑着和它打招呼。

宋熠在一旁看着她沒有說話。

猛然地，言念回頭一把扯過他的的手腕，把他拽到了沙發上，伸手探了下他額頭，有點燙。她皺了下眉頭，盡力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一點：“是發燒了嗎？”

“嗯。”宋熠答道。

言念有些生氣：“怎麽不去醫院？”

他很平靜，臉上沒有情緒：“不喜歡那個地方。”

言念覺得宋熠現在很像被人丢棄的小狗，看起來很可憐，言念沒有問原因。她蹲下來和他目光平視，語氣溫和：“你現在先去休息吧，吃過藥了嗎？”

“吃了。”

“等你醒了還發燒的話，我陪你去醫院，不用害怕。”

宋熠想笑，又忍住了，怕言念生氣，他怎麽感覺她把他當小孩了。

他老實答道：“好。”

宋熠回了房間後，言念征用了他家的洗手間，準備用物理降溫，她找到了一塊毛巾，看起來很幹淨，拿到卧室問宋熠這是幹什麽的。

宋熠唇微微彎了彎，只是讓她趕緊丢掉。

“這是幹什麽的？”言念很疑惑。

宋熠很正經說道：“擦馬桶用的。”

言念：“……”

失算了，她就應該丢他臉上去。

言念找到了條新毛巾，用冷水打濕後，遞給他。

人在生病後往往都是脆弱的，宋熠也不例外，他會在喜歡的人面前露出受傷的一面，他也希望有人能夠關心他。

“言念。”宋熠叫她。

“嗯？”

宋熠啞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那個寒假嗎？你經常彈吉他給我聽。”

言念不解：“記得。”

“要再試一次嗎？”

“好啊。”言念從一旁的地毯上拿起放在上面的吉他，調了下音，撥弄了幾根弦。

兩人會心一笑。

兩種幹淨的嗓音在卧室回響起：“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是記憶裏有味道的風雲，午睡操場傳來蟬的聲音，多少年後也還是很好聽……”

言念輕輕眨了眨眼：“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清晰。”

宋熠接上了後面的：“打過勾的我相信，說好要一起旅行……”

一首歌唱完，言念放下了吉他：“睡覺吧。”

宋熠此時像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孩，有些得寸進尺：“你會在這陪我嗎？”

言念覺得他幼稚：“嗯，陪你。”

“書房有書，你可以拿着看。”

“好。”言念帶上了門，去了客廳。

言念最近在看《傲慢與偏見》，她四處找了找，書架第二排真的有。言念拿上書準備出去時，不小心碰到了書桌上的一個相框，她小心扶正，注意到了裏面的照片。照片上是十來歲的宋熠，清秀的面容上還帶着些稚氣，後面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

以前她聽宋熠提起過他的父母，他是領養的，父母有了弟弟後不怎麽管他，後面就出國了，他很早開始就一個人生活，奶奶偶爾會來看望他。

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是她這個“網上好友”陪他度過的。

反之，她也是，他們彼此救贖。

至于他不喜歡醫院，言念大概能猜到，他可能是在醫院被遺棄的。言念眼裏有霧氣，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中的宋熠，而後關上了書房的門。

宋熠睡到傍晚才醒，他打開房門看見在沙發上看書的言念，窗簾沒拉緊，有陽光撒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言念穿的淡黃色碎花長裙，美的像幅畫，宋熠覺得自己現在出聲有股罪惡感。

他像亵渎神明的罪人，忍不住地——

他走過去輕輕地叫她：“言念？”

言念看了很久的書，有點困了，懶洋洋應他：“嗯？”

“我們出去吃飯吧。”

“好呀。”

運動會當天，開幕式。

言念所在的漢服方陣停在了主席臺前，她穿的傳統馬面裙，頭發梳成了一個髻，溫婉動人。操場上空響起了《少年中國說》，宋熠和另外三個男生扯着旗子從他們中間跑過。五星紅旗從她們頭頂劃過，而後迎風飛揚，言念耳邊的是風聲，她看見一個向前跑的身影。

是校服，是青春，是他們熾熱的十七歲。

随着歌聲和紅旗而起的還有操場旁一飛沖天的煙花和随風而揚的氣球，頓時全場沸騰，歡呼聲此起彼伏。

開幕式結束後，宋熠跑到了言念身邊，耳朵有點紅，他誇贊她：“你最好看。”

言念大方接受：“謝謝。”

說完言念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她一會還要參加八百米。

宋熠叫住了她。

言念轉身看向他：“怎麽了？”

宋熠拿出相機：“我們拍張照片吧。”

“好呀。”

“咔嚓”一聲，照片中定格的是明媚似陽光的少年少女。

她在左邊，他緊靠右，漂亮的從來不是十七歲。

--是他們

往後的很多年裏，這張照片一直陪在宋熠的身邊。

“請參加女子八百米的選手在主席臺旁集合。”

言念聽到廣播後走了過去，易安在觀衆席給她加油。

“砰”。

所有人都跟離劍的弦一樣沖了出去，言念第一圈跑的勻速，在最後一百米正想發力時，被一旁的女生撞倒了。摔在地上的她有些無措，觀衆席的易安顯然很着急，喊出聲鼓勵着她。沒有思考，她站起來就往前面沖，人群中有個人陪她跑完了最後的一百米，她看見了，是宋熠。

結束後易安把言念扶到操場的一處陰涼休息，剛剛撞倒言念的女生來道了歉，言念也沒再說什麽，只是讓她以後小心。

等那個女生走後，宋熠拿了兩瓶水遞給她們，臉上的表情有些陰郁：“有受傷嗎？”

易安此時一百個問號，這人是誰。

言念安撫般笑了笑：“沒事的。”

宋熠能感覺到她的失落，他穿着運動服，手上戴的是那個黑色手環，語氣一如既往的認真：“言念，不要難過，我贏金牌給你。”

言念喝了口水，歪頭看着他：“我沒事，你要加油呀，我看好你。”

他笑着說好。

等宋熠走後，易安抱住她瘋狂搖：“言念！鐵樹開花了？這是不是你那個難忘的初戀，你說啊！”

言念剛跑完步，被易安一晃感覺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她伸手制止：“行了，再晃小心我吐你一身。”

“行，你快說。”易安立馬松開了手。

言念簡短的說了一遍，易安聽完激動的喊：“言念，你出息了！你要好好珍惜他。”

“我知道。”

易安接了個電話後，對她晃了晃屏幕：“老師找我，記得把他拍好看點，跟我分享下。”

言念翻出江逾白號碼，在她面前晃了晃，面無表情說道：“小心我告訴你男朋友。”

“略略略。”易安朝她做了個鬼臉後就走了。

過了一會，言念聽到發令槍聲後立馬正襟危坐。

宋熠跑到言念面前時稍稍減了速，言念注意到了他的碎發全弄到後面去了，露出了額頭，顯得五官更加清秀。觀衆席上不知道誰放了《Wake》,大家都哼唱起來：“You will never fade away,Your love is here to saty……”眼光刺眼，宋熠輕輕沖她揮了揮手，笑的肆意張揚。

她承認，這一刻，自己徹底心動了。

“宋熠，加油啊。”言念大聲喊道。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堅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