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再見

再見

今年南臨的冬天格外的冷，小年是在學校過的，大家叫苦連天。在他們将要抗議之際，學校終于放了寒假，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天，苦命的高三學生也很滿足了。

言念起的很早，看見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本想開窗看看，沒曾想窗戶被凍住了。她起身去了客廳，看見了林緒雲留的字條，讓她有空去看下奶奶。

言念想到這個小老太太就想笑，一大把年紀了，倔得像個小孩子。林緒雲一度想把她接來同住，奶奶天天說自己喜歡老家，清淨。其實言念心裏都明白，她只是舍不得那棟房子，那是爺爺親手建的。

言念出門買了些水果，坐上大巴去了奶奶所住的小鎮。這裏因梅花出名，四面環水，頗有江南風味，小鎮有個好聽的名字—— 一枝春。

言念走到院子時聽見交談聲，以及奶奶爽朗的笑聲。她見怪不怪，奶奶年輕時是老師，經常有學生回來看她。

到門口時，言念感覺那道男聲無比熟悉，不像是中年人的聲音。她推開虛掩的門，看見一個坐的筆直的身影，從廚房出來的老太太看見來人，連忙放下端着的水果，驚喜的開口:“念念來了！”

她連忙湊上來打量言念:“路上冷不冷？”

言念搖搖頭，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她，老太太往屋裏走開始唠叨她亂花錢，聲音漸漸變小。

她這才回頭去看座位上的人，頓時，音量拔高:“宋熠？！”

對方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怎麽……”言念有些不可思議。

他一改往日深色系的衣服，今天穿了白色皮夾克羽絨服，頸間系的紅色針織圍巾，整個人愈發顯得溫柔。

宋熠正打算解釋，一旁的老太太打破了尴尬的氣氛，她輕輕拍了拍言念肩膀:“念念，今天鎮上有賞梅的活動，你和小熠一起去看看，我去買菜，弄你們喜歡吃的。”

“我跟您一起吧。”

“王奶奶，我幫您吧。”

兩人同時開口。

老太太笑着擺手，拎上菜籃子出門了。

兩人随意逛着，宋熠叫住了她:“言念，你還記得我那天跟你說的事嗎？”

“我是在寧城被王奶奶撿到的，”他像是在訴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之後才遇到我現在的養父母。”

言念上前握住他的手，眼裏有心疼：“我以前聽我爸說奶奶撿到過小孩，但我沒有細問過。”

宋熠接着說:“臨近中考的時候我來看過王奶奶，注意到了她擺在桌子上的照片，我發現上面的吉他背包和挂件跟你的一模一樣，”他笑着望向她，“奶奶見我盯得緊，就把她的收音機拿出來，給我放你彈唱的歌，她說你唱歌可好聽了……”

就像是喃喃自語，宋熠小聲說道：“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你的聲音呢，那些歌你也唱給我聽過。”xu

他沒見過她的樣子，可她的名字和聲音早就已經刻畫進他的心裏，直至記憶深處。

“後來，我向奶奶打聽了你想報考的學校，就考來了南臨。”

言念看着他，久久沒有說話。

她想起了高一的一次體育課，明明才六月的天，氣溫卻高達31℃，下午第一節課的太陽火辣辣的，同學們都叫苦連天。

那時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測試，言念由于頭天晚上吹空調感冒了，早午飯也沒吃多少，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她也沒太在意。

熱身運動做完後，随着槍響聲，大家都沖了出去，第一圈時她感覺自己還沒有什麽不适，進入第二圈後，言念明顯感覺自己頭暈，四肢無力。

正想停下來時，整個人直直栽倒在跑道上，言念睜不開眼睛，只知道耳邊都是混亂的聲音，她感受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和跳動很快的心髒，那個人的手卻很冰涼。

她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再醒來時，她躺在醫務室挂水，易安端着水進來，驚喜地看她：“你醒啦。”

她聲音帶着訓斥：“你怎麽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呢，言念！”

言念知道自己理虧，乖乖認錯：“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行了，把藥吃了，你中暑了知道嗎”

她老實點點頭，接過水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問道：“誰送我來的”

雖然她也不重，但她敢肯定，抱着她的絕對是一個男生。

易安聳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聽她們說是實驗班的一個男生，但沒人看清臉，走的很快。”

言念沉默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教室講桌上莫名多出的複習資料，老師也疑惑是哪來的，以及她經常忘記帶傘，教室外的置物架上總是有幾把嶄新的雨傘。

她經常光顧的一家馄饨店，皮蛋鮮肉的馄饨味道真的很好，後來老板給她的分量直接多了一半，因此她格外喜歡那家店。

思緒漸漸被拉回，原來，他一直在守着自己，她都不知道，宋熠默默地為她付出了這麽多。

他一直在等自己發現他，明白他的心意，願意喜歡上他。

那如果她一直發現不了呢？這個傻子。

言念撲進他的懷裏，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裳。

宋熠抱着她，柔聲安慰：“怎麽和我在一起總是哭，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怎樣為我付出，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而你對我很重要。”

他只是想表明心意，而不是索取關系。

“宋熠。”言念擡頭看他，眼睛霧蒙蒙地，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輪廓，她輕聲叫他。

“嗯？”

“你放心，我以後會對你好的。”她認真臉。

“好，我相信你。”他笑。

言念呼出一口氣，看着眼前的白霧，惡劣心興起。她伸手示意宋熠頭低點，胳膊環住他的脖頸，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嗔怪地說:“那你說，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

宋熠面色平靜，眼眸裏翻滾着情緒，他不淡定了。

“不知道，回去問問奶奶吧。”

言念才不聽他鬼扯，他肯定知道。她面露欣喜:“還好，我沒有錯過你。”

兩人站在梅園裏，此時風雪寂靜。

一個調皮的小男孩爬上了梅樹，在樹上搖，樹上的雪撲簌簌落下。宋熠迅速反應，把言念扯到一旁，但他們身上還是落了些雪。

小孩家長看到後迅速扯着小孩過來道歉，宋熠溫和的囑咐了小男孩幾句接受了道歉。

他微微彎身幫言念清理頭發上的雪籽，言念擡頭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安靜的站着，沒有動作。

他們好像真的共白頭了。

ˉˉ

雲深知已經看了幾十次腕表，還剩十分鐘就要登機了，一旁的易安紮下耳機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他看着人山人海的候機大廳，點開手機的聯系人，看着第一排的aaa言念發愣，最終暗滅了屏幕。

在機場開始廣播後，雲深知拿起登機牌起身，易安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去看他。此時，有個急匆匆的身影跑來，言念随手撥了下亂飛的頭發，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雲深知。

他心跳漏了一拍，伸手接過，有些顫抖。

“姐姐，你來了。”他面露欣喜。

“嗯，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總是點外賣，天冷記得添衣服。”她小的溫柔，揮手和他告別。

她總是喜歡像囑咐小孩一樣跟他說話。

也對，他不是一直長不大嗎，直到弄丢了她。

雲深知還是那副很欠的樣子，染的棕色頭發，他帶了墨鏡和口罩，她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感覺自己的眼睛變得濕潤，丢下一句拜拜後轉身去了檢票口，只有一個落寂的背影越變越小。

言念跟易安分開後，在機場外看見了他。宋熠朝她揮了揮手，言念一步步走向他，今天的陽光格外的好，她要奔赴更好的生活了。

與此同時，登機後雲深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裏面躺着一盒草莓，草莓牛奶和一封信。

他打開信，裏面只寫了八個字。

“平安喜樂，前程似錦。”

雲深知盯着窗外的藍天白雲，一滴淚悄然劃過臉龐，他明白了……

言念選擇退出他的生活，永遠。

他腦海裏不斷浮現第一次遇見言念時的樣子，可愛的她、生氣的她、開心的她。

可是從此以後，不會和他有關了。

言念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晚為她而放的煙花，那句沉默在人海中的新年快樂。

那晚的煙花絢爛，盛大，卻轉瞬即逝。

之後的十幾天裏，言念除了去外婆和奶奶家裏，走親戚能推掉的基本都沒去。前幾次的月考和全省聯考，她的分數不分反降，人也焦慮的厲害。

高三下學期的時間過得愈發快，轉眼到了高考百日誓師那天。原來領誓的同學突然發燒，嗓子啞的不能說話，張文華臨時換上了宋熠。

許意顯得格外興奮，拉着言念站在了隊伍前面，她提不起來精神，勉強對着許意笑了下。

奏完國歌後，校長，老師和學生代表輪流上去講話。宋熠上臺後，底下的人群顯得格外安靜，他接過老師遞來的話筒，清秀的面容上滿是嚴肅，言念還沒見過他這樣子，不由覺得新奇。

幹淨莊重的嗓音傳到了操場各個角落。

“雄鷹選取了藍天，搏擊長空，展翅翺翔。”

“駿馬選擇了大地，奮蹄封騰，馳騁遼曠 。”

“而我們選擇了高考……”

他頓了頓，目光在人群裏找着言念，兩人相視一笑:“為此我宣誓。”

她的視線裏，宋熠站在陽光下，光打在少年身上，青春有了形狀。

所以人喊了出來。

“不負青春，不負熱血；銘記責任，銘記夢想。”

“我們熱情爆滿，鬥志高昂！”

有的同學說着說着哭了出來，宣誓結束後，人群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