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直到第二天小溪仍未從那兩百塊錢中把壞情緒抽離出來，一到課間就望着窗外的一片凜冽寒風下瑟瑟發抖的樹木發呆，林恒把一支藥膏遞到她面前說：“我看你手上長了凍瘡，用這個吧，這個效果比較好。”高志宇同樣不甘示弱地把一副手套扔給小溪說：“這副是牛皮的，比你那個暖和多了。”

“你倆拿回去，我自己有，不要。”

“白送的都不要？你不要我要。”

小溪的同桌李海霞說完便伸手把兩樣東西抓在手裏，高志宇頓時急了，立馬搶過來說道：“誰說是白送？她幫我倆的成績提了那麽多你沒看到嗎？如果你也能，別說是一副手套，一件皮大衣都行！”然後他又轉過頭對小溪說：“給，反正我倆給你了，不要就扔了。”

小溪當然做不出這種極端浪費的事，只推脫了那一次後便心安理得地接過手套和藥膏，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想到，自從張勇走後自己對于新衣服的欲望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她低頭看了看身上樸素的羽絨服陷入沉思，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今天有風，小溪騎在電動車上鼻間被吹得生疼，還好有高志宇的手套雙手并未感覺到太過寒冷，路過一條小巷，道路盡頭忽然閃出四五個女生攔住了去路，為首一人晃到小溪身前拍了拍她肩膀說：“同學，借點錢花呗？”

小溪立即想到這可能就是羅佳寧不止一次提到的“大師姐”，她皺了皺眉說道：“我不認識你。”

“竟然還有人不認識我大師姐？沒關系，一回生兩回熟，多見幾次就認識了。”

“你們是在搶劫嗎？”

“‘搶’多難聽啊！我們這叫‘借’，等我有錢了再還你，當然了，我有錢的時候很少。”

“一個大學生十一次搶劫小學生共171塊錢，被判了十年；一個高中生搶了一個小學生三十塊錢，被判了一年半；還有一個人，搶了一個小學生五毛錢被判了四年……”

“你……你在威脅我？”

“沒有，我只是給你講了幾個真實案例。”

“我大師姐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剛說的這些在網上都有，有空你可以查查，看我說的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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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大師姐還沒反應過來，小溪深擰油門，騎着電動車蹿出了小巷，但她并沒有因逃過大師姐的魔爪而洋洋得意，這次只是僥幸，三兩句話并不能改變一個人，下次再遇到不知是福是禍。寒風凜凜，小溪的心髒跳動得劇烈。

村口，李龍李鳳一人手拿一串冰糖葫蘆在吃，李鳳很反常地把糖葫蘆伸到小溪嘴邊讓她咬下一顆。

“哪來的錢？”

“奶奶給的，昨天看到奶奶給了你二百，李龍就一直纏着奶奶要，今天竟然真給了我倆一人五十！不過……奶奶肯定撒謊了，她對李龍那麽偏心，給他的絕對比我多！”

小溪忽然感覺嘴裏的山楂不再酸甜可口，是苦還是澀她分辨不出，只覺得天氣格外寒冷，透徹骨髓，她緊了緊圍巾望向天空，張勇此時正頂着寒風送餐吧？

張勇此時正滿臉陪笑着向一個顧客道歉，現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車，自己跑了一公裏送過來……他解釋了十多分鐘，但是面前的女人仍舊一臉冷漠揚言要給一個差評，最終，張勇發了一個十元紅包才打消她的怒火。

房門被“嘭”的一聲關掉，張勇這才蹲在一旁揉了揉劇烈疼痛的手臂，那是在路上跑時被摔了一跤，還好快餐盒沒有被摔到，不過胳膊上被擦破了皮，有絲絲鮮血滲出來，他龇着牙随意擦了擦放下袖子，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催單電話再次打了進來，于是顧不上許多，他再次站起身“噔噔噔”跑下樓。

盡管已經穿的像個粽子，但北方特有的嚴寒還是浸透了羽絨服，強烈刺激着皮膚上的每一個細胞，剛剛冒出的一層熱汗頓時變得冰涼，他打了個噴嚏，暗暗決定，忙完這個班一定要吃點感冒藥，不然一旦生病更容易被客戶投訴差評。

張勇回到家時已是深夜，摘掉頭盔，在這嚴寒的冬日裏，根根發絲竟然冒着縷縷熱氣，疲憊地坐在床上抽了支煙，燒上一壺開水，剛拿出方便面，李思悅推門走了進來。

“又吃泡面？每天這麽累回來還總吃泡面身體怎麽受得了？我剛做好飯，一起吃點兒吧！”

“不用了，我吃這個就行，總去你那蹭吃蹭喝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不就多雙筷子的事兒嗎？我一個人吃也夠無聊的，一起吃還有個伴兒，走吧！別磨叽！”

“那……好吧。”

“反正我做一個人的和做兩個人的也沒區別，你要真過意不去，就把買泡面的錢省下來買菜，我給你做！”

熱騰騰的米飯端上桌，合着菜香勾得張勇食指大動，此時的張勇饑腸辘辘，顧不得飯菜滾燙大口吞咽，李思悅被氣得拿筷子敲了敲他的頭嗔怒道：“剛才還扭扭捏捏的，看見飯菜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嘿嘿，主要是你做的飯好吃！”

窗外，寒風仍在呼嘯，但是窗內卻是一片溫馨，小小的日光燈放射着白亮亮的光線，組成萬家燈火中的一盞，渺小卻堅強，平凡而驕傲。

小溪快要到學校時再次遇見了大師姐一行人，電光火花之間，小溪只是稍微降低了車速，輕聲對逼近自己的幾人說道：“快閃開，有老師在後邊！”老師在這些人面前還是有一些威懾力的，雖然後邊那人小溪根本不認識，但效果良好，幾人稍微遲疑之際，小溪騎着電動車超了過去。

再一次自大師姐手中逃脫小溪心中有一絲絲成就感，但老人常說事不過三，如果再遇到大師姐小溪還是這樣投機取巧的話換來的絕對會是一頓暴打。羅佳寧說她正在和王麗娟手下的一個小太妹搭關系，過不了多久就能罩着小溪，但遠水解不可近渴，小溪還要獨自面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小溪并未跟羅佳寧訴說自己兩次遇到大師姐的遭遇，而羅佳寧仍在闡述自己的宏偉規劃：“趙婷婷在六班，已經跟了王麗娟兩年了，王麗娟你知道嗎？她可是和大師姐一個級別的人物，這次期末考試我要故意考差一點，然後分去六班，這樣我就更容易跟她搭上線……”

“你媽知道你有這想法會打斷你的腿的。”

“你不說她怎麽知道？一旦她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

小溪還想再勸幾句，但羅佳寧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最終讓小溪閉上了嘴唇，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

“不然能怎麽辦？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倒是有人去告訴老師，可你猜老師怎麽說？老師說為什麽他們會欺負你，而不去欺負別人？是不是你哪裏做的不好惹到他們了？這是人說的話嗎？靠老師沒用，還是得靠自己。”

告別羅佳寧，小溪背着書包走出教室，內心裏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絲忐忑，幸福的時刻很少，煩心的事情很多，大師姐終究還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陰影，如果能住校就好了，小溪在心中暗暗想道。

“……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準确’，如果你能把形找準，那麽線條流不流暢亦或者顏色搭配都是可以後天練習的……”

走去車棚的路上，經過一間教室，是姚老師帶的畫室，清晰的聲線自透明玻璃窗中傳出來，小溪擡起頭愣了一下，無神的眼睛立即放射出奪目的光彩，教室裏坐着衆多男男女女，每個人面前都放着小溪夢寐以求的畫架，旁邊是調色板，那些色彩靓麗的油墨對于小溪的吸引力絲毫不遜色于羅佳寧飯盒中的紅燒肉。

小溪趕忙摘下書包，從中随便抽出一本書攤開捧在手裏，假裝自己正看得入迷，可是兩只耳朵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中姚老師身上，以期用這種近乎掩耳盜鈴的方式掩蓋自己的真正意圖，但是這一切都被不遠處的林恒看在了眼裏。

林恒找了個花壇坐下，也學着小溪拿出一本書來看，那一頁有什麽題目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只注意着小溪的一舉一動，直到她收起課本慢慢走遠，消失在拐角處。林恒随即站起身，走回教學樓，他的步伐永遠是不急不緩，和他的性格一樣寵辱不驚，但是現在，穩健的步子突然變得淩亂，繼而開始加速，最終變成了奔跑，嘴角挂着比小溪還要燦爛的笑容。

突然闖進教室的林恒滿臉通紅，整張臉在凜凜寒冬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他跑回座位，從桌兜裏拿出幾幅畫，這是他厚着臉皮向小溪讨要的，看了兩眼，卷起，又跑出教室，跑到畫室，正值下課，他找到姚老師喘着粗氣遞上這幾幅畫說：“姚老師……麻煩您給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