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集體大亮相

第一集  集體大亮相

“走過千山萬水，看過人山人海，我始終深愛這片土地。這裏是A城，這裏有我的家，一座繁華的，四合院。”王輝聲情并茂的讀完了這段稿子，回頭看他的室友馬樂樂。

“我認為，這句宣傳語，涉嫌，虛假廣告。”馬樂樂翻着雜志，學着王輝詩朗誦一般的斷句。

王輝拿起圓珠筆轉了兩圈，斟酌道：“我們的故事就開始在這裏，一座普通的四合院。”

馬樂樂繼續不置可否。

“好吧。”王輝就勢躺到了床上，“一座破爛的四合院。”

“喲，忙着？”陳啓沒敲門就探了個頭進來，“馬老板叫你們鬥地主去。”

“有點兒眼力見，這也坐着個馬老板。”王輝打趣。

陳啓倚着門框笑道：“小馬老板，王主播，走啊。”

“不去，”王輝戴上耳機，又擡起頭來問，“備吃的了嗎？”

陳啓故意誇張：“一堆好吃的。”

“那我也不去，我有大事。”王輝癟癟嘴，準備與美食信仰抗争到底。

馬樂樂打了個哈欠，擦着眼淚說：“太晚了吧，馬哥怎麽專挑半夜犯瘾啊？”

陳啓捂嘴一樂：“叫上許敏，炸他去，走。”

馬樂樂放下雜志，從善如流的跟陳啓去炸許敏了。

王輝依舊心事重重，只因電視臺的朋友對自己委以重任——因為在電臺從不露面所以順利成章的成為明天本地四合院住戶采訪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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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稱，托兒。

王輝拿出自己的專業态度配着耳機裏煽情的音樂又念了一遍，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缺心眼的才看不出這是托兒。

次日晚。

漂亮的女記者站在港明街頭對着攝像師傅點點頭，A城宣傳片的攝制如期開始。

“觀衆朋友們，這裏是A城，每到旅游旺季必被提名的城市之一。這裏現代化的生活與舊式建築相輔相成，吸引着各個年齡段的朋友到此定居。那麽我現在身處的地方就是A城中號稱越夜越美麗的夜市一條街，就讓我們從這裏開始探尋這座神秘都市吧……”

“……本市民警提醒大家，最近連續發生多起拐賣人口案件，港明街道流動人口極大，請周邊市民提高警惕，一旦有所發現請及時報案，協助警方工作，謝謝……”

良久的沉默，記者尬尴一笑：“這轱辘掐了別播。”

記者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在夜市街頭擺攤的小青年在聽廣播。然而該小青年一舉一動均酷似老幹部，收音機音量開的震耳欲聾，兩手交疊着放在肚子上，睡的那叫一個安詳。

“大家快看，一個門市冷清的攤位，一個在寒風中入睡的小夥子，叫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要我們人人都獻出一點愛……”記者動情的說。

“誰睡着了？”張久康一聲低音炮傳了過來，吓了記者一個激靈，而他還在自顧自的嘟囔，“今天深影廣播咋開始播新聞了……”

“對不起先生，我們是電視臺的，想采訪你一下。”

“我沒空，你采他吧。”張久康胡亂指了一下，低頭開始收攤。

記者被張久康捉摸不透的眼神唬住了，看了眼他指的毛也沒有的地方。

“先生，您這好像不忙啊？”

“我得走了。”張久康吸了吸鼻子，把熒光色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

“這麽早就收攤嗎？”

“我表弟在網吧呢，我得去撈他回家寫作業了。”

“為什麽現在才去接他？”

“因為他快高考了。”

“……”記者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黑人問號臉。

“讓他提前體驗一下大學生活。”張久康翻了翻地上的紋身貼紙，掏出手機打了通電話。“許敏，過來幫我收攤。”

“你有病吧？我就在馬路對面。”對方挂了電話。

于是張久康走到了馬路對面，伸手用指關節敲了敲許敏伏案工作的桌子：“我先去接周若言了，估計在網吧睡的人事不省了。”

“去吧，”見張久康半天沒走，許敏把眼鏡推到頭頂上，擡頭氣急敗壞的道，“別擋我光啊！”

“你那破手機天天撕了貼，貼了撕有啥意思。”張久康跟着研究了一會兒貼膜，直起身來壞笑了一下沖記者說，“采他，采他。”

許敏這才看見一個女記者正同情的望着自己，張久康又朝許敏指了一下自己的攤位：“我走了昂。”然後華麗撤退。

“是什麽力量着您在黑夜中還要貼膜呢？！是怎樣的故事讓您如此傷害自己的眼睛去賺取這樣微薄的收入呢？！”

“啥？”許敏手一哆嗦，給自己的手機貼出來個大氣泡。

“哎呀！我的一世英名啊！”許敏心疼的咂嘴，在今天這個啥也不是的日子裏，他盲貼了99個手機膜的紀錄就此終結。

“請說出您背後的故事，給這位堅強的年輕人一個大特寫！”記者看到許敏捶胸頓足的樣子，818精神就此綻放。

這位堅強的年輕人手機響了，他抹了抹礙眼的氣泡，接起了電話。

“鬧半天是給您自己手機貼膜啊？”記者愣了一下。

許敏：“喂？”

“我快到了，幫我把奶茶店的大門打開。”

“馬樂樂，您還是直接回家看電視吧，這都幾點了。”

“趕緊啊。”

“我看看，”許敏站起身朝一家關着門的奶茶店張望了一下，“我可不去，張久康還讓我幫他收攤呢。”

“……啧，你……%￥#……”

“你是不是騎車呢？風呼呼的。”

“對啊#@#￥%則樣吧……”

“你還是專心點吧，萬一掉溝裏。”許敏笑嘻嘻的挂了電話，準備去幫馬樂樂開門。

于是記者緊跟着這位堅強的年輕人匆匆的步履，深刻貫徹落實818綱領。

“請問剛才您在跟誰通電話呢？”

“孔老師。”

“誰是孔老師？”記者發現許敏并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是在路過的一家月餅店門口駐足，跟店長打招呼。

“吃月餅嗎？快過期了。”孔厚德走到門口。

“什麽時候過期？”

“明天。”

“合着您覺得早倆小時就不算過期是吧？”許敏晃了晃手機屏幕，二十二點零五分。

“你不要啊？”

“那賣不出去的給我和馬樂樂稱一斤吧。”

“可以呀，我算你五折。”

許敏差點平地摔個屁股墩兒：“就差倆小時就過期的月餅您還收錢吶？”

“逗你的，接着。”孔厚德随便拿了兩個口味的月餅扔給了許敏。

“謝啦。”許敏就手接着，繼續往前走。

“才下班啊，啓哥？”許敏把一個月餅遞給迎面走來的陳啓，“你看你一身狗毛。”

“今天寵物醫院來了個金毛做搶救，累的我都呆掉了。”陳啓看了看月餅，“這絕對是要過期的，待會兒我給王輝吧。”

陳啓看了一眼旁邊扛着攝像機的壯漢和女記者，問：“這誰啊？”

“我也不知道誰，”許敏也回頭看了一眼，全不在意，“這麽晚了馬總怎麽沒來接你啊？”

“他今天一早就出差搗鼓玉石了，說這回碰上好貨了。”

“可馬哥的面包車被馬樂樂借走了啊。”

“他跟同事一車，我說他那小破車能開二裏路嗎？樂仔這不是卡半道上回不來了嗎？”

“怪不得馬樂樂又改倆輪兒的了，正往回奔呢。”

陳啓哈哈笑了一會兒，跟許敏一起把馬樂樂奶茶店鎖着的門簾放了上去。

“我來了！”馬樂樂終于駕到了，自行車蹬的嗖嗖的目測一百五十邁，“啓哥你也在啊！”

馬樂樂打量了記者一會兒問：“這誰啊？”

記者又一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問題，并且又一次沒人care她。

“張久康說是電視臺的……”許敏回憶了一下說，然後重點立刻轉移，“媽呀，他的攤子還在那撂着呢。”

“哎上哪兒啊？”馬樂樂剛給自己灌了口水。

“給久康收攤去！”許敏一溜煙跑沒了。于是馬樂樂的注意力回到了記者身上，剛想開口，奶茶店就被一幫女學生包圍了。

“老板你怎麽才開門啊？！”“就是啊我們都沒地方寫作業了。”女學生們你一嘴我一嘴的抱怨着。

“不好意思，不要急。”馬樂樂禮貌的笑着，走到工作臺後面洗了把手。

陳啓趴在櫃臺上說：“我是想幫忙的，但我一身狗毛。”

馬樂樂手上的活沒停，問：“那你喝什麽？”

陳啓的手指比着菜單上的各種花樣，最終選擇把菜單一丢：“冰淇淋。”

記者看陣勢已經平息下來，便湊上前去，問：“為什麽您這裏全是青少年顧客呢？”

“誰說的。”一個富态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進來。

陳啓站起來揮了揮手：“劉老師。”

“劉老師。”馬樂樂也擡起頭打了個招呼。

“今天你幫我出去進布料辛苦了哈，馬樂樂。”劉文博坐在了陳啓對面。

馬樂樂：“沒事兒不辛苦，主要是在路上耽誤了會兒。”

陳啓：“要是馬雷的車經得起折騰，你下午就該回來了。”

記者湊上來，把話筒朝向劉文博：“這位老師，請問您也是在這裏經營的商家嗎？”

“是啊，我是做定制服裝的。”

“請問您在這夜市工作了幾年了？”

“那久了，我還給久康他表弟的同學做過童裝呢，眨巴眼那小孩兒都這麽老高了。”

馬樂樂給劉文博遞了一杯檸檬汁。

“啥啊？”劉文博拿起來看了看，“酸的，不喝這個，倒牙。”

記者跟他們了一路，不僅沒得到幾句有價值的話，也早已經口幹舌燥，然而看這家店後面還有無數個學生在排隊，于是決定到街對面的茶館坐坐。

“……話說有一家大財主，跟前兒仨姑娘，長大了都許人家啦……”記者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穿大褂的男人在說單口相聲，茶館裝潢極盡複古，配上這麽一位相聲演員實在有特色。

然而看客沒幾個買賬的，只有一個積極叫好的。

記者細看居然是貼膜的許敏，他正熱烈的鼓着巴掌：“方宇！現學的吧！不錯啊！”

“你給我小點聲兒。”方宇沒法發作，咬牙切齒的低聲說。

記者采訪了一會兒茶館老板，得到了裝備茶水一杯。

記者品着茶給王輝打電話：“差不多了，該偶遇你了。”

王輝郁悶的挂了電話，清了清嗓從四合院裏出來在大門口溜達來溜達去。

“觀衆朋友們，我們穿過了繁華的夜市，來到了四合院住宅區。這是巧奪天工的設計理念，這是科技與傳統的時空對話！看！那裏有一位居民，讓我們過去采訪一下他。”

記者就差蹦過去了，王輝強行對攝像頭表演教科書式意外。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這裏的住戶嗎？”

“沒錯，我免貴姓王。”

“我還沒問你姓啥呢……”記者有點想吐血。

“哦，sorry，重來。”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這裏的住戶嗎？”

得到少說少錯的經驗，王輝點點頭。

“請問您在這裏居住有什麽體會嗎？”

“沒什麽體會……其實這地方也就那麽回事。”

記者瞪大了眼，一臉你仿佛在刻意逗我笑的表情。

王輝自己也愣了，等等，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但他還在不停的說，思緒如同脫缰的野馬。

“每天都感覺生活可沒勁了，加班累成狗，反正好事兒我是不信的，我覺得住哪都一樣……”

王輝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What the fucking are you saying!!!!

“可是重點是住在這裏的人，遇到這裏的住戶們，我才感覺，哇生活真美好。這是我們的家，一座破爛的，四合院。”王輝說完了，并對最後着重使用的朗誦句式表示滿意。

王輝朝鏡頭儀态萬方的一笑，感覺心情無比舒暢。

“王輝！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領導在電話那邊咆哮着。

媽呀，我有點後悔。王輝垂下了握着手機的手。

他慢慢擡起頭，對着夜空壯烈長嘯：“不！！！！！要！！！！！啊！！！！！！！！”

“輝哥，我只是想給你摘下耳機來。”馬樂樂吓了一跳，瞬間彈回到自己床上。

王輝擦着腦門上的汗，眯縫着眼看了一圈昏黃的房間。

“我被炒了？”王輝坐起來，自己拽下了耳機，裏面還在放着悠揚的純音樂。

“被誰炒了？”馬樂樂眨了眨眼，“我只知道我把許敏炸了。”

王輝愣了一會兒，轉頭又把自己砸在了床上，“吓死我了。”

“輝哥你沒事吧？”馬樂樂擔憂的拍了拍王輝的肩。

王輝拱在被窩裏□□了兩聲，大喊道：“我愛套路，套路使我快樂！！！！”

“噓，好好，”馬樂樂似懂非懂的安慰道，“大家都睡了，輝哥乖哈。”

并沒有，許敏還在凄慘的給馬雷洗襪子。

“怎麽回事，你牌得多臭啊。”張久康抱着胳膊問。

“你問馬樂樂吧！”許敏哼哧哼哧的搓着襪子，翻了個白眼，“他讓我給馬哥放水，不然他會哭的！”

馬樂樂聽見許敏的動靜，從窗戶往外看了一眼，笑的很二。

他們的故事開始在這裏，一座很無厘頭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