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夜

前夜

第一章前夜

碩野之地，沙草更疊,青黃相接,旱海居其中間地帶，城內有湖，如海之遼闊,如天空之境，由此得名。一日，湖底有墨玉流出，采之可燃,可漆、可入藥，于是棄漁采油，引采油人衆，天空之城不複存！

——《山川實錄消失的天空之城》

碩野平原的風呼呼的刮着，卷着黃沙落在旱海王室的草原上，前日還是豔陽高照一派爽朗的日子，今日卻突然冷了下來。

生活在碩野平原的翼族人，早已适應了風霜襲面的日子，習慣了這空氣中黃沙的氣息，這樣的天氣對他們不會有任何影響。

而此刻的旱海王室更是張燈結彩，為幾天後的王子大婚忙碌着。

而即将成為王妃的姜忘憂同她的侍女從歡并不适應這樣的天氣。

從歡晃了晃空蕩蕩的油爐，給自己又加了些衣服，對着同樣蜷縮在油爐旁一派死寂模樣的姜忘憂：“忘憂，我們都來半月了，眼看着就要大婚了，這王子都沒來看過你。都說嫁入王室便不會被人看不起，但照這樣下去還沒成婚便先要被凍死。”

“翼族人耐寒，我們是混族人，我在溪野也不算什麽美人，自然不會被重視！”同樣包裹厚實的姜忘憂淡淡說，清冷的眼神看不出喜悲。

在這個世界，血脈不純的混族人是被人看不起的，特別是溪野人。

從歡聽完，眼神閃過短暫的神傷，而後很快鼓起氣勢，安慰姜忘憂道：“不是美人怎麽了，溪野那麽多美人，做正妃的有幾個，曲姝爾那樣的美人也只能做彼岸礁側妃，雖然旱海王室比不上彼岸礁，但你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好日子在後頭呢。”随後又嘆一口氣，“就是聽說那王子墨辛體弱多病，也不知道病成個什麽樣子。算了，我先出去找人，我不信我們還能在盛産燃料的旱海大漠被凍死。”

不待姜忘憂阻攔，從歡已經出門去了。随着從歡的走出，帶進一陣冷風，她起身去關門，卻跑進來一只白狐，她走過去，摸摸它的頭，苦笑：“你也怕冷嗎？”

她們生在溪野玄淵與碩野的中間地帶，山海交界的地方，那裏常年溫潤多雨，碩野凜冽的風和驟降的氣溫讓她們一時适應不來，溪野部族內大部分為混族人種，族中人輪廓深邃，表情靈動，女子明豔，男子清俊，溪野美人因此聞名三域。但因血脈不純，很難跻身三大族的王庭王室，在三大士族稱霸的世界艱難求生，雖然在很多王庭王室都能見到溪野美人，卻少有能被三大族娶為正妻。

旱海王室雖是碩野平原衆多王室中普通的一個，但卻也是溪野部高攀不起的王室；姜忘憂在溪野不過是部落的一名醫女，容貌也不算出衆，卻被遠道而來求醫的旱海王一眼瞧中，旱海王荒淫聲名在外，都以為不過是被旱海王帶入旱海王室做個小妾，卻不想這旱海王将她許配給自己的兒子做了正妃。

對于姜忘憂來說，真可謂是逆天改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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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院落，油爐燃得正旺，桑海田王庭大将雲依川和王子嘉榮正圍爐取暖，他們顯然沒有特別怕冷，且圍爐的燃料很足，甚至門還是開着的，他們恰巧路過此地，被留下喝喜酒。

但他們不會被遺忘，早早有人為他們送來了取暖的油爐和足量的墨玉膏，這墨玉膏為上等燃料，也是重要的軍用燃料，價格十分昂貴。

“你看這王室建的并不比桑海田差，這墨玉膏也産的不少，但是仍有大批難民往國界逃，這氣溫驟降，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嘉榮給油爐添了些墨玉膏，将爐子向雲依川旁移了移。

雲依川似乎真的有些冷，伸手在油爐上烤着，一邊打趣嘉榮：“旱海的墨玉怕不及桑海田萬分之一吧，難道你嘉榮王子還看在眼裏。”接着又道，“旱海本來不貧瘠，但是近年來內亂不斷，內外交困，要有辦法，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鄉呢？”

“今冬蕭瑟骨，往夏采油人。誰能想到會在這盛産墨玉膏的土地上凍死。”嘉榮想到了一首古詩。

“誰能想到曾經被稱為“天空之城”的旱海，短短十年，化作人間地獄。這旱海王室燈火通明忙着娶妻，桑海田的王子關心難民。”

雲依川打斷他的思緒，不忘調侃他兩句。

嘉榮笑笑，看着門外忙碌的人似乎想到什麽，對雲依川道：“聽聞這位新王妃是位平民。”

雲依川擡眼，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嘉榮見雲依川不搭話，退後了一些又道，“平民是不稀奇，我母親也是平民，最後還是成了桑海田王庭的正妃。”

雲依川笑笑道：“可沒有幾個女子能比得上令堂。”

嘉榮很開心，然後又湊近雲依川道：“稀奇的是，這位新王妃是混族人。”

一直意興闌珊的雲依川似乎來了興趣，看向嘉榮問：“是溪野人！”

嘉榮點了點頭。

溪野部的美人雲依川是見過的，美得不可方物之人，有能撼動君心的本事。想到這裏不禁黯然一笑道：“色令智昏，倒也可能！”

嘉榮知自己觸到了雲依川的痛處，轉移話題，“按說這人是旱海王看上的，要真的是看上了容貌，為何不自己收了做妾室，而是給兒子當正妃呢？”

"正妃" 這倒是讓雲依川有些意料之外。

嘉榮再次肯定點頭，兩人似乎都想不通，沉默之際，門前一個女子的身影掠過，兩人還未看清，那人又退了回來。

她個子不高，身材纖細，不像是翼族人，輪廓深邃，容貌清麗，是個美人。她盯着他們爐子旁的燃料，欲言又止。

兩人對視一眼，嘉榮先開口道：“這位姑娘可是有什麽事嗎？”

那女子聽到嘉榮開口，徑直跪了下來，對着嘉榮和雲依川道：“兩位貴人，我與我家姑娘初到此地，氣溫驟降，沒有取暖的燃料，不知兩位公子可否分我二人一些，日後定當重謝！”

兩人對視一眼，大概猜到了來人是誰。

不錯，此人正是出來尋找燃料的從歡，畢竟姜忘憂還未正式成為王妃，王府中人大都是純種翼族人，對她們多少有些偏見，縱然迷戀從歡的一張漂亮容顏，也只是口上答應要幫她找燃料，而後便沒了蹤影。

從歡遍尋無果，路過了嘉榮和雲依川對坐的主廳，看兩人衣着，猜到兩人身份不凡，定然更是瞧不上自己這樣的平民，但是越是上等之人，越要維持體面，便又折返回來。

嘉榮聽她說明來意，很大度指指一旁的燃料，你自己拿吧。

從歡大喜，再次叩了首，千恩萬謝，提起油爐便要走，沒成想，這油爐過重，一把沒有提起來，自己還險些摔倒，她尴尬的看看兩人，換用兩只手艱難擡起，正欲要走，嘉榮與雲依川再次對視一眼，嘉榮開口道：“我們送姑娘一程吧！”

而後向雲依川使了個眼色，雲依川知道這嘉榮又犯了憐香惜玉的毛病，無奈起身，接過了從歡手中的燃料。

剛行至他們居住的院落，便看見一名衣着華麗的男子，懷裏抱着一只白狐，正對着面前一群下人發怒：“這裏住的是未來王妃，你們怎敢如此怠慢！”

罵完一衆下人，才向一旁站着的一名女子看去，問：“你家姑娘呢？”

從歡見狀也顧不得身後的兩人急急跑了過去擋在姜忘憂前輕聲問：“這是？”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從歡一遍問道：“你是姜忘憂？”

從歡正要解釋，嘉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墨辛？”

墨辛目光越過從歡，将目光投向走來的嘉榮和雲依川。

墨辛放手讓白狐落在地上，“嘉榮王子、雲将軍，不知兩位何時到訪，墨辛有失遠迎！”

嘉榮道：“我與雲将軍途徑此地，本不欲多加打擾，想着留下讨杯喜酒喝就離開，今日就提前恭喜墨辛王子覓得佳人了。”

說着看了一旁的從歡一眼，從歡還沒反應過來嘉榮和雲依川的身份，又得知眼前這位這便是姜忘憂要嫁的旱海王室王子墨辛。

急急的對着幾位行禮：“從歡見過墨辛王子，嘉榮王子、雲将軍、”而後拽了一把愣在一旁的姜忘憂道，“這是我家姑娘，姜忘憂！”

此言一出，墨辛、嘉榮、雲依川都愣了一下，齊齊望向一旁的姜忘憂。

姜忘憂此刻才反應過來，這個人便是她要嫁的夫婿，轉身向墨辛鄭重行了個禮：“溪野姜忘憂見過墨辛王子！”

繼而又對身後的嘉榮、雲依川道：“見過，嘉榮王子、雲将軍。”

這時候走近的嘉榮和雲依川才看清姜忘憂的臉，五官平平，不似其他溪源人立體，雙眼幽深冰冷，沒有溫度，一副巨人千裏之外的樣子，相形之下，遠不及一旁的同為溪源人的侍女從歡生得精致。

是以墨辛一開始将從歡誤認為是姜忘憂，而嘉榮、雲依川也猜測從歡才是準王妃。

“你是，姜忘憂？”

墨辛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正是，姜忘憂！”

她低着頭，淡淡答道。

墨辛隐去失落的目光，換顏笑着問：“這幾日凍壞了吧。是本王疏忽了，我們旱海人抗凍，讓你受委屈了。我已命人為你們添了油爐，今日之事，此後絕不會再發生。”

姜忘憂仍是低着頭，淡淡的吐了句：“多謝王子！”

“不敢看我？”墨辛突然覺得眼前之人變得有意思了。

姜忘憂這才擡起頭，見到了一個面容清朗的男子，

“沒有！”姜忘開口道，“我們不覺得委屈，是我們準備不足，忽略了碩野與溪野的氣候差異。”

墨辛生出些恻隐之心，對姜忘憂道：“多謝王妃體諒，如此，便早些休息吧。”又對嘉榮和雲依川道：“讓兩位見笑了。”

姜忘憂同從歡向三人拜別，正欲起身回屋，那邊嘉榮開口了：“從歡姑娘，這油爐我們都送來了，便收下吧！”

墨辛這才看到雲依川手中的油爐，從歡不知該不該接，不接不免駁了嘉榮王子的面子，接了又讓墨辛顏面受損。

“如此便謝過嘉榮王子和雲将軍了，左右都來自旱海，到哪取都一樣。”

姜忘憂為了讓墨辛不那麽難堪，伸手便要去接。

雲依川卻沒有直接送出的意思，抓着油爐的手沒有松問道：“姜姑娘是溪野人？”

姜忘憂仍是低首垂眸：“是的。”

雲依川像是來了興致又與姜忘憂道：“溪野是個好地方，不僅人美，景也美，我記得在溪野與旱海交界的地方有處山谷，山中花四季常開不敗，還有天山的溫泉暗河，雲某有幸到過一次，窺谷忘反，卻始終不知那裏叫什麽名字，不知姜姑娘可熟悉？”

姜忘憂心中一緊，收回了伸出的手，擡頭看向雲依川，撞上他玩味的眼神，那地方她是去過的，不僅如此，她還在那裏救過一人。

正當她不知如何作答時，一旁的從歡道：“雲将軍說的是上善谷吧，那地方有天然的溫泉，常有溪野女子在那裏浣紗，看來将軍不是窺谷忘反，是見到了什麽放不下的美人吧！”

此言一出，一旁的墨辛笑了：“沒想到雲将軍也是多情之人。”

雲依川移開姜忘憂身上的目光笑道：“讓諸位見笑了，我确實在那裏見到一位姑娘，卻無從知曉她的身份，想着王妃是溪野人，才有此一問。也好讓我了卻心願。”

姜忘憂平複了情緒向雲依川解釋：“從歡玩笑了，希望将軍不要介意，上善谷是好地方，溪野美人者衆，恐怕無法幫到雲将軍。”

“無妨，”雲依川目光再次回到姜忘憂身上，姜忘憂沒有擡頭，卻已經能感受到頭頂的寒意，“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她的。王妃取了油爐，早些休息！”

言罷，雙手一松，姜忘憂差一點沒有接住，表面也只能生生受了下來：“多謝雲将軍，願您早日心願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