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

碩野最大的兩個王庭，滄海原王庭與桑海田，數百年前曾為一體，而後南北分裂，以滄河桑山為界，其北為滄海原，其南為桑海田。南北之人，本同脈同宗，卻百年對抗，直至洛嘉即王位，勢方得緩，兩方經濟互通，雙方王庭亦締結姻親，以固國邦。

——《山川實錄·帝王洛嘉》

姜忘憂在不啼山呆了數日，日日都去拜訪墨辛。

此前姜忘憂并不了解墨辛，幾日的相處之下，她才發現墨辛為人光風霁月，身負絕世之才。

兩人均沒有提過往，也不問将來，除去關于夏族的故事，她還從墨辛身上了解了許多三域其他地方的人文風光。為她所撰寫的《山川實錄》增添了很多素材。

誰能料想，未能白首如新的人，而今傾蓋如故！

離開不啼山的時候，墨辛送了她一本《上古奇聞錄》，這本書她早有耳聞，但是市面上卻很難看到，更何談買。

“這個真的要送給我嗎？”

“墨白也曾有志向，走遍三域，撰寫出如《上古奇聞錄》這般的書籍，而今看來姑娘已經在做這些事了。不如便贈與姑娘，也算物盡其用，權當替我圓夢了，不過這只是上本，下本現在在何處，尚不得知。”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的失落，看來他即便更名改姓，也仍免不了囿于過去。

姜忘憂也替他惋惜，抱着書籍問，“你會一直在不啼山嗎？”

他笑笑，言語仍是帶着遠離世俗的感覺，“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好了姜姑娘，相聚有時，相逢亦有時，早點上路吧！”

姜忘憂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謝謝你。墨辛！”

墨白還是那副表情，“我是墨白。”

姜忘憂并沒有理會，只是繼續道，“謝謝你，當年放我離開旱海；謝謝你，知道我的身份，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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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的情緒終于有了些變化，他不再否認，“你該感謝帶你走的人。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換了旁人，我也會那麽做，何況，我身上也算有和姜姑娘一樣的血脈。”

姜忘憂猛的擡頭看向了他，他卻雲淡風輕向她揮揮手，先一步抱起白狐潇灑離去。

姜忘憂不由沉默，她們在一個種族混亂、八方風雨的時代艱難求生，但總能遇到光風霁月，不染風塵之人為她撥雲見日，照亮前程！

嘉榮的婚禮如期舉行。

桑海田的草原上，盛開出絢爛的煙火，那光亮映照在整個王城，晃到了從歡的眼。

從歡本來早該離開，但她在等姜忘憂的信，想着既然她離開了昆侖，想必應該也會告知她，那麽這麽一兩日應該便到了。

果真如她所料，姜忘憂的信，在今日到達。

她在信中告知，她已離開崇阿，決定游歷三域，撰寫《山川實錄》，而今正在不啼山。并告訴她無需回信，因為她可能随時離開，若有急事，可送信至溪野，她定時給溪野去信。

和她想的一樣，無論如何，不管她們身在何處，溪野才是她們能回去的地方。

而此時，她也是時候離開這個不屬于她的地方了。

收到信的時候是下午，她安慰自己，一個女孩子，無人相送，夜晚離開并不安全。

這樣想着，便又多留了一日，卻也未能成功入睡。

王城的喧嚣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待終于安靜下來時，她的困意已經完全消退。

于是就那麽躺在床上看着窗口外的天空發呆，今天王城的夜格外的亮，使得她整個屋子，都泛着光。

就在她為夜色沉醉，差一點要睡去時候，盯着窗外迷離的眼神，卻忽的閃過一個巨大的羽翼，她沒來及睜眼看清楚，便有人進了她的房間，窗戶被關了起來。

她瞬間清醒，從床頭坐了起來，卻在呼救前，看清了來人。

他一身白金羽喜服，不染纖塵，眉目間還帶着大婚的薄妝，此人正是今日大婚的主角嘉榮。此刻本該洞房花燭的他，出現在了藏在這繁華街市大雜院中、從歡的床前。

從歡覺得自己也眼花了。

而嘉榮似乎也很意外，一個本該今日離開的人，怎麽今夜還在。

他環顧一周，這屋中已經沒什麽東西，該送的送，該扔的扔，而今也只剩她的一個随身包裹。

“你還沒走？”

“你知道我要走？”

他不語，只是像進了自己家一般，在從歡床邊坐下。

他知道她住在這裏，還知道她本該今日離開，所以他今日才來，所以他一直在監視着從歡。

從歡很快想通了這一點，苦笑，“我真是讓嘉榮王子費心了，你今夜前來，看來從歡是走不了了！”

她以為他要殺她，即便她并沒有做什麽！

“你要今夜走？”

他的眉宇帶着認真，似乎不像是在僞裝。

“你要親自送我嗎？”從歡在想着逃命之法。

嘉榮搖搖頭， “我不是來送你的，就是王庭太吵了，所以出來轉轉。”

他似乎有些醉了，身子向前湊了湊，整個人貼到了從歡的跟前，“哪知道，從歡姑娘竟然還有睡？”

這話帶着一些莫名的挑逗和暧昧。

“嘉榮王子，你喝醉了。”

從歡向後靠了靠，此刻已經知道他不是來殺她的，但是眼下的情況的發展，同樣始料不及。

“我很清醒，今日我大婚，今夜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他每說一句話都要更靠近一分。

那種感覺，攝人心魂。

“但我不是你的新娘！”從歡被逼到退無可退。

“我知道，你是從歡！而且我悄悄告訴你，酒後亂性的事情，是不存在的，除非他本來就想那麽做！”

“所以，你想做什麽？”

從歡不知哪來的勇氣，不躲了，對上他侵略的眼神。

“留下你！”

而後沒有給從歡再多問的餘地，如同嘉榮的人一般溫柔的、細膩的，又是霸道的，占有的吻覆上從歡的唇，而從歡從本能的拒絕化作本心的迎合，如同她靠近嘉榮一般，一步步淪陷。

在兩人将要忘情的時候，剛剛嘉榮沒有關好的窗被風吹開了，天色已經泛白。

一陣冷風，讓從歡終于意亂情迷中剝離出來，盯着那一點點要亮起來的天，對着她身前的人說，“天要亮了，你不回去嗎？”

察覺到從歡的不适，嘉榮吻在他肩頸的唇停了下來。

他側了個身，仰面躺在從歡的身側，跟她一同看着那泛白的天空，“不回去，你什麽時候走，我送你。”

從歡側身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不走了。”她說。

旁邊的人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卻說出是什麽滋味，他是真的打算放過她的。

“好，那我走了。”

這次是從門口走的，他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只不過來時從歡的門是裏面反鎖的所以從窗戶進來。

如清夢一場，一響貪歡，而今夢醒，終究是客。

一大早起來的房主太太花嬸，見到巨大的白金羽翼從頭頂掠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她上了頂層，發現從歡的門是虛掩，于是敲了敲門，從歡應了一聲，她便走了進去，似乎剛醒，一個人在床上發呆。

“花嬸，早啊，正好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我暫時不走了，還想再住一段時間。”

花嬸恍然，“我就說嘛，這都要走了，幹嘛還付十年的租金。是不走了呀，這是打算重新布置一下，自己住呀。”

花嬸指指空蕩蕩的屋子，和收拾好的行李。

從歡點點頭，也沒有多解釋，随便應和了一聲，反應過來，“您剛說我付了十年租金？”

“哦，對，我就是來跟你說這個事嗎？就昨天，你們藥店的商老板替你付了十年的租金！我想大概是你不走了，但昨天我去看焰火，想着回來你該睡了，這不今天一大早就來問你。”

商善？那想必是嘉榮了。

“你不知道呀？我可沒有多收一分錢呀，還把零頭免了呢，可以看字據。”花嬸看出她神情不對。

“我知道，沒來及跟您說。”

從歡回過神來撒了個謊。

“那你再睡會兒，我先去煮早飯了。你要住下去，這東西還得早些置辦！”

花嬸是聰明人，不再多問，便就此下樓去了。

十年！這一年已經讓她覺得過了好幾個年頭，十年怕是要把她的生命熬幹！

姜忘憂已經離開不啼山後一路向西北而行，想到三域的最西邊看一下。

但她行路未半，便遇見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她的坐騎，小姜，丢了。

進入西北地界的時候，山峰漸漸多了起來，人煙卻少了許多，偶有幾戶人家也都相隔甚遠。小姜的情緒便不對，一旦落地便會緊緊跟在她的身邊，她以為這地方又有什麽動物，是它的天敵。

直到他們在穿越一片好似怎麽都飛不過的叢林時，姜忘憂才意識到，這個地方似乎有問題，會使蒼鸾迷失方向。

而後在林子外的小溪邊，姜忘憂想讓蒼鸾去溪邊飲一些水，再想辦法穿行叢林，不料它卻怎麽都不靠近，姜忘憂只好自己去為它打水，然後一個打水的瞬間，她的坐騎小姜，消失了。

無論她吹哨子，還是喊名字，或者怎麽誘惑它，終究沒有回應。

那之後幾天姜忘憂，走遍了叢林周邊，尋找無果後，求助當地的村民。

“你的什麽丢了？”

“坐騎!”

“你的坐騎是鳥嗎？”

“正是青鳥蒼鸾。”

“可惜了。定是被陽黎族抓走了。”

村子裏的人好不容易見到個外來客，還是一個騎着坐騎而來，去過玄淵、碩野，從崇阿而來的外來客，本對她十分好奇，甚至在聽她講了自己走了那麽多地方時，還有些崇拜。

但在聽說在聽說她坐騎是只鳥，在那片林子丢了時候，臉上的崇拜蕩然無存。

他們端出本地人的架子，十分鎮定告訴她，她的坐騎定是為這林子裏陽黎族抓走了。

姜忘憂才知道，這林子裏有個蠻族，名陽黎族，那裏的人，擅長射箭，以補鳥為食。

昔年雲翳征服各個小部落時，也曾将其降服，但仍有一些老人留了下來。而後搬出來的那些人也因适應不了外界的生活又都搬了回去，仍然生活在這林子裏。

“補鳥為食？”

姜忘憂聽完就記住這一句話，它的小姜不知道還活着沒有。

“不錯，他們自稱太陽神族的後裔，崇拜太陽，守護太陽，認為鳥可食日，所以祖上便以補鳥為生。不過那個時候，沒有什麽吃的，管你是什麽族後裔，便只能補鳥食鳥，到了今天，我們外面的人學會了種田種菜，養殖買賣，但他們卻仍然過着補鳥的生活。”

“從沒有人敢帶着自己的家禽靠近那片叢林！”

“特別是像你這麽大的鳥、不，像你的鳥那麽大的坐騎！”

姜忘憂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甚至不敢去找，害怕找到時，也只剩一副鳥骨架。

此時村裏的人對姜忘憂已經沒有任何好奇，覺得她跟自己村裏沒見過世面的傻丫頭沒有什麽差異，不，自己村裏的丫頭還不會将自己家裏養的雞帶過去呢，更何況是馴化的坐騎。

直到姜忘憂，從悲傷中走了出來，說了句，“那怎麽樣，才能找到陽黎族呢？”

那些本對她失望的村民，仿佛再次對她找到了信心。

活要見鳥，死，不，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