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月刀海溝

月刀海溝

玄淵,玄者,黑也,幽遠而虛妄;淵者,深而厚也;玄淵,即漆黑而幽深,不可探測之地。玄淵中間地帶,有海溝,形似彎月,又似利刃,故名月刀。切入玄淵中部,将其一分為二,縱橫南北不知幾萬裏,東西橫跨亦有百裏之餘;是以東不見西,西不見東,不知隔水亦有文明存矣!

——《山川實錄·玄淵》

巴瑤王聽聞鲛人眼淚能賣錢的消息,只覺得驚訝,沒有半分欣喜,甚至覺得可笑,他對哈桑說道,“我們這裏很好,我不會犧牲族人的性命和你到海溝對面,我可以送你一些我們的鲛绡,但是我們巴瑤人的眼淚,不管是否真的能賣錢,我們都不會去賣。我們需要的東西,可以通過汗水去換取,但不能出賣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眼淚、頭發、鱗片身上的任何東西都是珍貴的,除非救人不能舍去。”

這樣一個善良而正派的民族在哈桑身側的鲛人眼裏,便是冥頑不靈,他答道:“你們的眼淚就是拿去救人的,它可以讓人變得年輕、變得漂亮,你們也不會損失什麽,還能得到很多錢。”

烏羅聽了再次以為自己聽錯了,姜忘憂都為對面的回答感到難堪,為了讓這句話不那麽世俗,她對烏羅說,“他的意思是,鲛人淚可以入藥,可以讓人容貌變得年輕,不會那麽快老去。”

後來她想如果當時,讓烏羅直白的翻譯,也許反而對這個民族有益,至少他們可以認清對岸這群人的嘴臉,對他們有所防備。

烏羅向巴瑤王轉達意思之後,巴瑤王笑笑,“容顏老去不是病症,生老病死每個人都要經歷,人生每個階段都有他們的魅力,你們也要這樣想才是。不要輕易浪費自己的淚水。”

烏羅向對面轉達了巴瑤王的意思,顯然以對面鲛人的層次,完全并不能夠領會巴瑤王的用意,他還想繼續勸說些什麽,被哈桑阻止了。

哈桑道:“多謝巴瑤王的好意,我們知曉了,此次我們也從對面帶來一些食物,現在将它們送給巴瑤王。過兩天風浪小一些我們就會離去,也希望巴瑤王有機會可以到對岸去看看那邊的風景。”

哈桑讓手下的人将東西呈上,大都是碩野産的一些瓜果,還有一些生産勞作的用具,以及一些山上産的玉石和珠寶。

巴瑤族是一個古樸純真的民族,他們熱情善良,沒有遭受其他文化的侵蝕,在很多習慣上還秉持着最本真的生活方式,雖然巴瑤王庭的人也會雕琢飾品,但大都是天然的貝殼、珍珠之類,像這種彩色的玉石還是很少見。那些盛産的用具雖然有很大一部分用不上,但是客人送了禮物,便代表着重視,巴瑤王諾克還是很開心。

會談結束之後,國王為表熱情,親自帶着哈桑一行人參觀他們的王城。

國王和王後乘着海馬在前,烏羅也乘坐海馬跟随。

那些鲛人也是第一次到此,對這周圍都充滿了新奇,所以直接下了水,

哈桑及他的兩個随從是翼族人,入不了水,也乘不了海馬,所以便坐在了一艘小船之上,姜忘憂也坐在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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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桑此時終于确定她就是姜忘憂,卻故作不相識,“這位姑娘像是我們碩野人,不知怎麽到此?”

“我也是流落至這片海域,其中原因,說來話長,恐怕一時半刻,給這位大人講不完。”

“那姑娘可知回去的路?”哈桑在試探?

“這也是我想請大人幫忙的地方,我在這片海水已經呆了半年之久,此次便是想讓大人,帶我回到故鄉。”

哈桑似乎就在等她這句話,時隔近兩年,姜忘憂終于又有了求他的時候,“此事倒是不難,但此去路途遙遠,要在海上飄幾個月,姑娘确定跟我們走嗎。”

姜忘憂知道哈桑會幫他,卻沒有想到會幫她這麽痛快,聽到他答應了急忙道,“我能吃得了苦,水性也不錯,你們怎麽來的,我就能怎麽回去。”

哈桑笑笑,“我的意思是,姑娘與我們非親非故,就這麽信任我們肯跟我們走嗎?”

原來話在這裏等着她。

此前,她一直想與哈桑撇清關系,而這個時候哈桑認同了她的想法。

她別過臉去,“大人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說不定我是什麽海上妖女,化作你們的樣子跟你們同行,半路把幾位吃了也不一定。”

哈桑的同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而沒有得到姜忘憂服軟的哈桑沒了興致,姜忘憂也不再開口。

他們直到晚上才走遍了整個巴瑤王庭。

當晚巴瑤王在貝廳設宴,熱情的招待了哈桑一行人,同時還将哈桑送的農具送給了烏羅,浮島人保留了一部分碩野人耕作的生活方式,因此對他們很有益。

并且賞賜了姜忘憂一串寶石。

這種寶石雖然不是最名貴的那種,但是在這個地方确實很少見,而巴瑤王毫不吝啬的送給了她,姜忘憂再次對這個民族心生感動。

此時巴瑤王仍在熱情的招待這哈桑一行人,烏羅在陪同。

姜忘憂吃不慣那飲食,便走出來,在海邊吹風,這裏顯然要比彼岸礁的王庭寬松很多,并沒有人阻攔她,頭頂是月亮的影子映射在海面上,晚風涼涼的特別惬意。

姜忘憂摸着那串寶石,心中隐隐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坐在了姜忘憂的旁邊,她的腿在入水之後不久,便化作一彎紅色鲛尾,很是漂亮。

此刻,她盯着姜忘憂的寶石看。

“你想看這個?”那女孩兒似乎聽不懂她的話,以為她不想看,急忙将頭低了下去。

姜忘憂笑笑,将那串珠子遞到她手上。

女孩子左右端詳,最後有點不舍得還給了姜忘憂。

這要不是國王送她的,她定會送給這個小姑娘,最後還是從那鏈子上摘下來最大的幾顆帶顏色的寶石,放在那個小女孩兒手心裏。

小女孩高興的指指手中的珠子,又指指自己,像是在問,“是送給我的嗎?”

姜忘憂點點頭,将她手掌合上,“是你的了。”

小女孩兒仿佛聽懂了,她将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摘下上面最大的幾顆珍珠放在姜忘憂的手裏,也學着她的樣子将她的手掌合上。

意思是交換。

姜忘憂很開心的接受了這份交換。

小姑娘随後又指指自己,很慢的說,諾妮!

姜忘憂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名字,指指自己,也用很慢的話說,忘憂!

“忘憂?”

“諾妮?”

兩個人相視一笑,諾妮唱起了本民族的歌曲,她的魚尾拍打着水花,兩個語言不通、甚至種族都不通的人坐在這貝殼邊上,賞同一片月光。

不久以後,這場景化作一抹傷,讓姜忘憂永生不忘。

姜忘憂最終還是跟随哈桑的小部隊,離開了巴瑤水上部落。

巴瑤王送了他們好多鲛绡,還給他們準備了新的船只,姜忘憂這才發現他們所乘的是一只巴瑤族的小船。

巴瑤人們在得知他們要跨越海溝才能回到家鄉時,唱起了歌謠為他們送行,歌聲蒼涼中又帶有一些希望。

諾妮也在其中,幾天的相處,姜忘憂已得知她是國王的女兒,此時她正站在國王身側,單手扶着胸前的吊墜,上面有姜忘憂送她的那顆寶石。

眼睛也流下了淚水,眼淚慢慢凝固,化成一粒鲛珠墜落。

這是姜忘憂第一次見到鲛人落淚,在眼淚中她感受到了諾妮的情感,是遺憾,是擔憂,是不舍。

她亦如此,不覺得也已熱淚盈眶。

他們一路向西,又行了半月左右,才到達烏羅口中的海溝。

親眼見到這海溝,姜忘憂才明白為何這道海溝會将玄淵的兩種文明隔開。

越靠近海溝海水的顏色越深,海溝中央,已經呈暗黑色,像是一道恐怖的傷痕,靠吞噬着兩側洶湧奔騰的海水為自身汲取養分。

按照烏羅的說法,這海溝南北縱橫不知幾千裏,東西寬也逾百裏,是以他們根本沒想過可以返回對面的家鄉。

而今來到眼前的姜忘憂,也不禁為自己和哈桑捏一把汗。

“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連日來,雖然他們同乘一條船,但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避嫌的狀态,此刻才不得不開口詢問。

哈桑和他同行的人似乎在等待什麽,聽到她的話,哈桑不答反問,“你是從昆侖過來的?”

“你怎麽知道?”

哈桑卻笑道,“原來那書上說的是真的,地星原來真是圓的。”

“什麽書?”

“沒什麽,”哈桑看着對面,此時風浪好像小了一些,海水漸漸平息,哈桑躍上船頭對着海溝哼起了歌謠,歌聲如泣如訴,凄涼婉轉,像是落單的旅人在尋找同行的旅伴。

不一會兒,海溝再次浪花翻騰,一頭巨物躍出水面,嘶叫聲和着哈桑的歌聲。

姜忘憂看呆了!

轉眼間那巨物已經來到他們船前。

“知道這是什麽嗎?”

“鲲!”

忘憂從震撼中緩過神來,叫出了它的名字,這頭鲲似乎要比寧珞那頭更大一些。

哈桑有些意外,“你認識?”

“書上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況且我與涼沙王已經別了數年了。”

哈桑苦笑,随後躍上鲲背,對着鯨說了些什麽,便讓姜忘憂她們棄船帶了東西登上鲲的背上。

姜忘憂這才明白為何他們乘的船是巴瑤族生産的船只,想必過來的時候,那船也被棄了。

“一會兒跨越海溝時,風浪會很大,大家靠近一些。”哈桑叮囑乘上鲲的人。

姜忘憂本來坐的位置離哈桑很遠,此時向他靠近了一些,但仍然留着些距離。哈桑見狀,一把将她攬進了懷中,她想掙脫,哈桑又道,“要命的話就別動。”

姜忘憂還是分得清輕重的,她知道這海溝不容小觑。

于是不再掙紮。

而後他又對鲲說了些什麽,鲲便向海溝那頭游去,巨浪鋪面而來,哈桑張開了羽翼,将姜忘憂護在翼下,整個人趴倒在鲲背之上,其他人也照做,那兩個鲛人,也被翼族的人護在翼下。

姜忘憂就感覺自己被巨大的翅膀覆蓋,眼前徹底黑了,什麽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巨浪不斷的在向哈桑的翅膀上撲打。羽毛應該不會疼吧,姜忘憂閉上眼睛安慰自己。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外面的風浪似乎小了,“哈桑,我能出來了嗎?”

翅膀慢慢掀開,哈桑轉了個身,仰面躺在了鲲背上,大口呼吸。

姜忘憂從乍見光明,不由用手遮擋,側頭看了一眼哈桑,确定他還活着,長舒一口氣。

“将軍,我們過來了,我們活下來了。”

其他四名随從也仰面躺在鲲背上,大聲歡呼。

哈桑與姜忘憂對視一眼,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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