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獻浮大會
獻浮大會
獻浮,玄淵軍禮。
對異族戰争得勝,每春冬交替之際,以所獲俘虜獻于澤淵,顯示戰功,所謂之獻俘。
——《獻俘》
姜忘憂将從歡的屋子上了鎖,便離開桑海田向玄淵而去。
她本想去看一下小姜,但是因為國喪,停止了一切娛樂,這種訓練坐騎的地方也不再對外開放。
而小姜仍未誕下小小姜,此刻也不能随他離去。
她只得乘着城裏商隊的天馬向玄淵而去,大概十日後,她到了白城,本想路過白城時,去見一下從歡,不想,現在入白城要層層審核,她無法證明自己在白城任職,也證明自己在白城有認識的人,所以被卡在城外。
而在這熙攘的過客中,她聽到了原因。
“這最近白城入玄淵為什麽突然查的這麽嚴?”
“據說過段時間玄淵要召開大會,邀請了昆侖、碩野的許多貴客前往,他們都要從白城入海,所以便查的嚴了些。”
她倒是不着急去白城,但是白城突然這樣嚴查入城者,讓她不禁擔憂起接下來前往玄淵的行程。
于是上前問了句:“那玄淵要開什麽大會?”
那人看了她一眼道:“獻浮大會!”
“姜姑娘是想進城嗎?”
姜忘憂回身看到了涼沙城的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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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白城的王庭公館,哈桑狡黠的看着姜忘憂。
姜忘憂被阻在白城口入玄淵的口岸時,被哈桑的人認出,帶入了王城,請回了哈桑的公館。
姜忘憂本想通過哈桑打聽巴瑤族人的下落,而輾轉數月,她已經打算放棄的時候,哈桑就這樣出現了。
“嶼白竟還會邀請哈桑王去參加獻浮大會了嗎?”
三域大會結束之後,哈桑也并沒有閑着,他在大會之上的提議雖被否決,但卻成功撼動了一批依賴于三大王庭的王室。
于是他聯合其他十六個王室,成立了涼沙商會,以促進各國商業合作。同時,他将目光投向玄淵東海巴瑤王族之外的小王庭。
嶼白暗殺哈桑在前,而三域大會之後,哈桑拉攏玄淵其他部族在後,兩個王庭已經處于對立面。
這個時候,獻浮大會,這種無關緊要的王庭內部大會,本不必邀請像哈桑這樣的王庭君王出席,或者說,即便邀請了,哈桑也不必親自出席。
而他竟然自己來了。
哈桑點點頭,然後打趣地問她:“怎麽,你也想去?”
“我對那種場合不感興趣,不過我想入玄淵,你有辦法嗎?”
哈桑似早已料到,輕笑一聲,“你別急,可知獻浮獻的是何處的俘虜。”
姜忘憂有種不祥的預感,猛地看向他,“巴瑤族?”
無怪哈桑會親自出席,巴瑤族于哈桑有救命之恩,嶼白此舉,無非是以為哈桑與巴瑤族交好,想以此震懾涼沙城。
但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這位君主,并不是什麽知恩圖報的主。
“你故意放那兩個鲛人走,然後讓他們将消息傳遍彼岸礁。所以才引來了彼岸礁對巴瑤族的征讨,然後你便可以聯合其他巴瑤族的兄弟王族,對彼岸礁進行征讨!”
“是又怎麽樣?”
“巴瑤族是我滅的嗎?”
“不是吧,我還救了他們一些人不是嗎?是嶼白先不仁,不曾想對自己的同族都能下如此狠手。”
姜忘憂冷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碩野內部連年戰争,那不都也是翼族人嗎?哈桑王一步步走到今天,身上沒少沾翼族人的血吧!”
哈桑也不惱,“我當你誇我了。”
姜忘憂知道說什麽他也無動于衷,于是反問,“那你為什麽要去參加這個大會,去給嶼白做戲,展示你對巴瑤族的感情?”
“我就不能做點好事,想要救他們嗎?”
姜忘憂冷笑,“傷己利人的事情,哈桑王怎麽會做呢?”
哈桑并不解釋,對下人傳了話,“把人帶上來。”
姜忘憂轉身,看到了巴瑤族的那個向導,烏羅!
五日後,獻浮大會在彼岸礁澤淵之畔進行。
“澤淵”是一個無底的旋渦,據說這個旋渦直通海底,其下白骨成堆。是曾經玄淵鲛族懲罰異族俘虜的地方。
玄淵東海域鲛人與西海域之鲛人不同,他們需要隔一段時間便到海上呼吸,因此他們一旦落入這個漩渦,也活不了多久。
嶼白選擇這個地方目的很明顯,若不從,便是死。
嶼白邀請了三域的王公權貴來“共襄盛舉”,因為海域鲛人對于翼族與新人族來說已經很陌生,而巴瑤族更是見所未見。
獻浮大典本是一國私事,其他王室王庭本無需到場,但是礙于情面,還是派了一些近臣出席,此前不乏有君王在獻浮之日大型赦免的先例 ,想着此次嶼白大概也是想要在獻浮之日赦免這些俘虜,展露君恩,邀請他們做個見證,以此美化他屠戮巴瑤族的事實。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嶼白顯露君恩的方法,倒是有些特殊。
他将那些俘虜帶至澤淵之畔,面朝澤淵,并不像是要赦免這群俘虜的打算。
在這些王公親貴紛紛猜測嶼白的用意時。
這位君王開口了,“感謝諸位貴客遠道而來,參加彼岸礁獻浮大典。獻浮本為我王庭私禮,本不該勞煩諸位奔波至此。但我想巴瑤族實則為我鲛族,此番我平複巴瑤王庭開拓玄淵東域,旨在為玄淵一統,三域太平。而是戰争必然會流血,我能做的便是盡可能不讓無辜之人流血,他們是今日的主角,是這場戰役的犧牲者,他們雖為巴瑤族人卻也是我鲛族平民,是以本王不忍殺害,但不殺,一則,無法立軍威,二來,他們卻始終心戀舊土,絕不情願流于我彼岸礁。是以,我将選擇權交于諸位、”
此言一出王公大臣左右面面相觑,不清楚嶼白這是何意。
嶼白似乎很滿意在場之人的反應,只聽他接着說道:“今日在場之俘,諸位若有心儀者,即可領走。也算是功德一件,而嶼白也會感念諸位之恩情。”
他言辭懇切,看上去全無私心,而在場之人,卻陷入兩難。
不收,便要看着那些俘虜枉死,他們雖不是什麽樂善好施,宅心仁厚之人,但是今日若不救,那巴瑤滅族便不是他嶼白一人之事了,他們每個人都得記上一筆見死不救。
但是收,又該如何收呢,這樣未來這群俘虜真要有哪個叛變了,來刺殺嶼白,又如何解釋得清。
但是并沒有人開口提出異議,畢竟這怕水的不只是巴瑤族,鲛族之外的兩族,也是人人畏水。
終于來自白城的大學士陸離先開口了,白城曾經是進入彼岸礁的唯一口岸,與彼岸礁也比其他國家要親近幾分,陸離與嶼白也有私教。
他來出面最為合适。
“白王,彼岸礁能擴張領土,收服巴瑤族,自然是好事。以獻浮來顯示軍功,收服民心,也是應該。但是這三域之內,皆為生靈,何況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呢,即便是俘虜,你願束杖理民,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可以謀求生路,若在場之人有人願收留自然是好。若你想要震懾軍心,将他們殺了,那便殺了,也不是錯。但是以這種游戲的方式,老夫覺得有些欠妥。”
嶼白也不惱,對陸離道:“我知道陸學士的好意,我與陸學士的初衷并無二致,這君威當立,但巴瑤族人,其實與我彼岸礁人同出一脈,皆為鲛人,我也不忍心将之殺害。但一并留在我彼岸礁也是一樁隐患,所以今日任在場之人挑選,也算是幫我彼岸礁解憂。而在座之人救人一命,也是功德一件。”
嶼白這是給了在場之人一個的放縱的理由。讓他們可以無所顧忌。
陸離首先提出疑議,而嶼白又這麽解釋了,陸離只好做這個開頭人,“那老夫就選那兩個受傷的吧。”
衆人循着目光望去,那是站在俘虜最前排的兩個鲛人,看上去瘦弱不堪,因為受傷的緣故,他們臂上的鱗片都露了出來,如果陸離不選他們,別人也定不會選,就算嶼白不處置他們,他們也會病死。
“好,便将此二人标記為白城吧,之後,将他們的傷治好,送往白城!”
嶼白話音未落,那兩位鲛人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是意識到了什麽,對視一眼,徑直朝着旋渦跳了下去。
嶼白臉上閃過一絲不着痕跡的怒意,而後笑着說:“這二人倒是有血性,将剩下的人看好了,不要再有人去送死。”
将士聽令,将鲛人團團圍住,像是困在鬥獸場裏被下了賭注的野獸。
“陸學士再選兩人吧!”嶼白對陸離道。
陸離一聲嘆息,對嶼白躬身道:“我已選過兩人,不如讓其他賓客先選,最後哪些人沒被選中,我領走便是。”
說完遺憾回到座位。
“如此,那其他貴客可有看中的?”
在場之人賓客一時不知是該選自己想選的,還是該像陸離那樣,選一個沒人選的。
可是誰又願無端多幾個累贅。
這時滄海原的澤楠王子站了出來,“那我就不客氣,中間那兩位美人我就要了。”
那兩位美人在隊伍的正中央,在巴瑤族應是貴族,顯然是巴瑤族人商量好的,将他們保護在中央,在場不少王公都看上了她們,卻無一人敢開口。
枝楠在三域以風流好色聞名,他開此口倒也并不讓人意外。倒是讓那些仁義著稱的僞君子羨慕不已。
嶼白大笑,“好,那這兩位美人,便由枝楠王子領走。标記滄海原。”
“你這內兄會憐香惜玉的性子倒是沒改!”
說這話的是雲依川,他大概也沒想到,回到昆侖後的第一件差事,便是代表崇阿到此來參加這獻浮大會。
嘉榮笑道:“你這話倒不像是貶義。”
而嘉榮同樣也代表桑海田而來,兩人大概都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又再見面。
雲依川與澤南曾在昆侖學院有過幾面之緣,兩人都是昆侖學院的名人,但因為志趣不投,并無深交。
嘉榮又接着說道:“這個澤楠王雖然名聲不好,荒唐了些,但是對女子倒是從不勉強。那兩個鲛人落在他手上,總好過落在其他僞君子手中!”
其他人見澤楠開了口,于是也紛紛認領女鲛人,不一會兒,在場的女鲛人均已被認領,身強體壯的男鲛人也被領走了不少。
只剩下些老弱病殘。
陸離不忍便道:“那剩下之人,便由老夫帶回白城吧!”
如此全部鲛人全部分發完畢,嶼白拍手稱贊。
嶼白吩咐近前之人,将鲛人暫押他處,沐浴更衣,敷藥療傷後分別派發各個王室王庭。
如此這場鬧劇接近尾聲,嶼白邀請衆王公貴胄轉至餐廳準備開宴。
而在嶼白準備率衆人返回宴廳時,一只快船沖散了圍困巴瑤族的護衛,殺入刑場正中央,嶼白剛好可以見的地方。
“放了他們,不然我殺了她。”
嶼白認出了來人,是那個巴瑤族的翻譯烏羅,他在前,身後一個黑衣人挾持着曲姝爾。
曲姝爾自嘲, “你們挾持我無用,我和你們這些巴瑤人差不了多少,不過是一個讨君王歡喜的混族人罷了,何苦要為難我呢?”
她沒有看嶼白,如果她看見嶼白的眼神便會發現其中露出了殺意。
“放了他們!”
烏羅再次提高了聲調,嶼白不怒反笑,“你是翼族人?”
“你別管我是什麽人,今天我要帶她們走!”
“我敬你是個英雄,你若現在放了王妃我承諾饒你一命。”
“白王不必多言,若你不顧忌王妃性命,那我們反正要死,多帶王妃一個總也不虧”
弓箭手已經就位,但挾持曲姝爾那人藏在曲姝爾身後,被她完全擋住,要殺她難免會傷及曲姝爾。
澤楠王子見狀打圓場,“這俘虜的命是小,但王妃傾城之色,要是不小心傷了得不償失,反正白王本意也不想傷這些鲛人,不如便将她們放了,我那兩位美人也就不要了。”
這話澤楠王說出來,倒也沒什麽問題。
如他所言,放了這些俘虜也沒什麽問題,但是嶼白終究不是澤楠,它是三域年輕一代中最有為的君主,此刻怎可因為一個女子,還是為一個溪野女子出爾反爾,放棄自籌謀的一切。
嶼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曲姝爾已經不寄希望于嶼白,收回了那一剎那期待的目光,卻掃見席間的雲依川,好似又重新燃起希望。
她高聲對嶼白道:“王上,您不必為難,姝爾能伴您這麽多年已是有幸。我不求王上日後能夠記得我,只願王上能夠厚待我的家人。”
說完脖頸便朝着挾持她的劍抹去。
“不要!”嶼白驚呼!
随着嶼白的呼聲,一只叉子朝着曲姝爾飛了出去,是雲依川!
“噹”的一聲,挾持曲姝爾的刀落了地!
在人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麽的時候,曲姝爾捂着自己的肩膀癱坐在地,而後面挾持她的人也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帶血的叉子。
那叉子穿過了曲姝爾的肩膀,插在了挾持她的人的胸口,看樣子後者傷的更重。
剎那間數百只箭朝着烏羅射了過去,那群俘虜擋在了烏羅面前,死傷過半。
混亂之際,一只大鵬從天而降,一個小姑娘駕馭着它,入水化而為鲲,将濺起千層浪花,遮住了在座之人的視線,待浪花平息,已經不見那群鲛人和烏羅的身影,想必是從那旋渦逃離了。
只剩那黑衣人漂浮在破碎的小船之上。
曲姝爾已經被帶到嶼白等人所在貝廳,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曲姝爾。
雲依川、嘉榮等人也圍了過來。
曲姝爾驚魂未定,避開雲依川的眼神,鑽進嶼白的懷抱。
雲依川知曉她是賭自己會救她,才要義無反顧赴死的,此刻并不拆穿她。
倒不是餘情未了,只是她走到今日,自己也有原因,終究不忍心看着她去死。
還是嶼白先反應過來,扶着曲姝爾對雲依川道:“還沒來及感謝雲将軍相救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
“王上,那黑衣人怎麽處理?是個女子。”
“女子?還活着嗎?”
雲依川和嶼白同時看了過去。
“還有呼吸,但是受了胸口中了一叉,又中了數箭,怕是活不了了。”
“先帶下去,看看族醫有沒有辦法!”
雲依川瞥見了船上的口哨。
“等一下!”
他躍上那小舟,小心将那人翻了過來,黑色面紗早已被揭下,正是姜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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